第2章
病房门被推开时，柯清雨正靠在床头看文件，脸色依旧没什么血色。
魏言澈坐在旁边，低着头，正小心翼翼地削着苹果皮，眼圈还是红的。
周向喻走进去，将那份厚厚的协议轻轻放在床头柜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柯清雨抬起头，目光从他脸上移到协议封面，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魏言澈削苹果的动作也停了，有些无措地看过来。
“柯清雨，”周向喻开口，声音很稳，“协议我带来了。你看看，没问题就签。”
柯清雨放下文件，没有去碰协议，反而看向他：“你想清楚了？柯家的规矩你清楚，提出离婚者，须入祠堂领罚。”
“我知道。”
周向喻点头，“九十九鞭家法，祠堂罚跪三日，抄写《戒律》百遍，放弃一切婚后由柯家赋予的权益。协议里我都接受，也签了字。”
他指了指文件末尾，“该我受的，一样不会少。”
魏言澈猛地站了起来，苹果和刀差点掉在地上：“周先生，是因为清雨姐昨晚为了救我才动手的吗？你真的误解了，她其实只是——”
“只是什么？”周向喻轻嗤，“只是一时冲动，连自己最重视的准则都可以不顾？”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轮得到你插嘴吗？”
“周向喻！”
柯清雨厉声喝住他，把魏言澈挡在身后，“谁允许你用这种态度说话？”
她眼神冰冷：“离婚不是儿戏，不是你用来闹脾气的工具！”
“柯家的规矩你清楚，主动提出离婚的人，必须接受家罚，之后协议才能生效。”
“你敢吗？”
她这样护着别人的样子，像一把刀，狠狠扎进周向喻的心口。
整整三年婚姻，她何曾这样维护过他一次？
留给他记忆的，只有一条条冰冷的处罚，和她永远隔着一步、遥不可及的身影。
而现在，她竟然还觉得他说的“离婚”二字，只是一场任性胡闹。
“协议放这里。”
周向喻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他住了三年、却从未真正属于过他的“妻子”，“等你签好，通知我。我会去祠堂领罚，然后……”
他欲言又止，终究没有把话说完，反正这三年间，他早已习惯了跪罚的滋味。
他猛地摔门离去，径直赶往柯家祠堂。
祠堂坐落在半山腰，他一步步踏上青石台阶，正要依照惯例屈膝下跪，却被早已等候在此的管家拦住了去路。
“先生，这次并非简单跪上三天就能了事。”
管家侧身，指向祠堂前方那条铺满尖锐碎石的小径：“家规有定，需赤露双膝，在这条砾石道上跪满三日，方可算数。”
“此刻您若心生悔意，想要回头，还来得及。”
周向喻听后，只是面无表情地向前一步，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青石的寒意瞬间穿透衣料，渗入骨髓。
祠堂里阴冷潮湿，空气凝滞，只有烛火偶尔的噼啪声。
时间在这里被拉得漫长而粘稠。
他没闭眼，就那么直直地看着前方昏暗中的牌位。
柯清雨维护魏言澈的样子，她冰冷质问“你敢吗”的眼神，还有这三年来无数个被规矩丈量、被戒律惩戒的日夜……像默片一样一帧帧闪过。
原来心死之后，连愤怒都觉得奢侈。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冷，从膝盖蔓延到四肢百骸。
身体的疼痛不过是一时之苦，继续困在这座名为“婚姻”的冰冷牢笼里，才是永无休止的漫长折磨。
他想要回他的自由了。
日升月落，他在死寂的祠堂里，反反复复，只在心里重复这一句话。
终于，第三天的朝阳从天边挣扎而出，将稀薄的光线洒在他僵硬的肩头。
期限已满，他终于可以解脱了。
管家连忙上前搀扶：“先生，时间已经到了。”
三天三夜的跪罚，早已让周向喻的双膝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仅仅是试图站起这个动作，就让他眼前猛然一黑，身体晃了晃，险些再次栽倒。
但他终究还是稳住了自己。
拖着这具虚弱不堪、疼痛难忍的身躯回到山间别墅，他将那份离婚协议，再一次，掷在柯清雨面前。
声音嘶哑，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与决绝。
“罚，我受完了。”
“现在，签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