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文学
高分必读小说推荐

第4章

“鬼刺径”伏击后的第七天,刘秀和他的小队伍像真正的影子,在颍川东南的群山褶皱里游移。他们早已远离那片留下“鬼刺”之名的土路,沿着更荒僻、更难以通行的山脊线与密林深处,朝着王莽大军后勤网络更纵深、也更脆弱的方向迂回。

天气转晴,山林在夏日阳光下蒸腾着旺盛到近乎蛮横的生命力,与沉龙潭周边那片死寂的“净化区”形成刺眼对比。生命在这里以最原始的方式奔涌,似乎要将那片被剥夺的生机加倍补偿回来。刘秀体内的那点乳白色亲和力,在这浓郁的自然生机浸润下,恢复得比预想中快了些,流转间带着一丝山野的清新与韧劲。但暗金色的“蛰伏砂砾”依旧死寂,赤红心火则维持着恒定的微温,驱动着他清醒而冰冷的意志。

他们的战术越发娴熟,目标也越发明确:绝不与任何成建制的巡逻队纠缠,专门寻找那些落单的哨兵、小股的信使、运输队尾负责押送的疲惫士兵、甚至是单独外出取水或方便的倒霉鬼。手段依旧粗陋——陷阱、落石、木刺、淬了毒(用山中某种毒草汁液,剂量微弱,主要引起麻痹和溃烂)的简陋吹箭。每一次袭击都短暂、突然、狠辣,得手后立刻远遁,绝不留恋。

他们如同附骨之疽,在王莽“天网”那些细微的感知迟滞区或能量流动不畅的“毛刺”点上,制造着微小却持续不断的数据丢包和错误日志。短短七天,超过十起类似的、难以归类的“失踪”或“意外伤亡”报告,堆叠到了前线中低级军官的案头。没有大规模战斗,没有明确敌人,只有山林间无声无息的吞噬。恐慌,如同霉菌,开始在不那么精锐的辅助部队和后勤兵卒中悄然滋生。“山里有鬼”、“沉龙潭的怨气跑出来了”、“刘秀没死,带着阴兵回来了”……各种荒诞却极具传染力的流言,随着一次次“意外”而蔓延。

然而,刘秀清楚,这种骚扰的效力是有限的。王莽不是蠢人,他的系统有强大的纠错和学习能力。持续的、模式类似的袭击,终会引起更高层级的注意和更系统的反制。他们需要变化,需要更深地切入,需要找到更能令王莽“疼痛”的节点。

变化的契机,来自那些缴获的“天工密文”资料。

夜晚,宿营在一个背风干燥的岩穴里。借着篝火(只在绝对安全、且用湿泥和枝叶严格控制光线外泄时才敢点燃)的光,刘秀再次摊开那几份缴获的绢帛和图表。火光跳跃,映照着那些扭曲、简洁、充满几何美感的陌生符号。他依旧看不懂,但经过几天的反复揣摩,结合袭击中观察到的王莽军队调度、器械运作的一些细节,他隐约捕捉到一些规律。

比如,某些反复出现的、类似“日”和“月”叠加的符号,似乎总与“阳燧神机”的能量补给报告相关;一些带有箭头的波浪线,可能与部队调动方向或河流渡口有关;而一些数字样的组合(与他所知的算筹数字完全不同,更抽象),则往往伴随着距离、数量或时间的标注。

他捡起一根烧黑的细枝,在岩壁上粗糙的石面上,尝试临摹几个出现频率最高的符号。动作笨拙,线条歪斜,但当他全神贯注,将一丝微弱的精神力(混合了乳白亲和与赤红专注)凝聚在指尖时,描摹出的符号似乎……顺眼了那么一丝。更重要的是,当他凝视着自己描摹出的符号时,掌心那暗褐的胎记深处,那蛰伏的暗金砂砾,竟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悸动,如同沉睡的毒蛇被熟悉的嘶嘶声唤醒了一瞬。

刘秀心中剧震!这暗金斑点来自“旧世道标”,而“旧世道标”与王莽的“天道秩序”同源相斥。难道说……这天工密文的符号体系,其底层逻辑,与那“旧世道标”所代表的、更古老或更“本源”的“外来规则”有关?所以暗金斑点才会对其产生反应?

这个发现让他既兴奋又警惕。兴奋在于,这或许是一条破解王莽力量秘密、甚至找到其弱点的途径。警惕在于,与这同源之物产生联系,无异于玩火,稍有不慎,就可能引火烧身,甚至被那暗金斑点中残留的暴戾意志反噬。

“文叔,还在看这些鬼画符?”邓晨凑过来,递过一块烤得焦黑的马肉(来自前几天一次伏击的战利品),低声道,“有弟兄在山梁那边,发现个奇怪的山谷,雾气终年不散,鸟兽不进,连咱们的‘感觉’(指刘秀对地脉的模糊感应)到了那边都模模糊糊的。要不要去看看?或许是个藏身的好地方,也或许……有什么古怪。”

刘秀收起绢帛,接过马肉,慢慢咀嚼。藏身地他们需要,但“古怪”更让他上心。在如今的情势下,“古怪”往往意味着变数,而变数,是他们这种绝境求生者最需要的东西。

“去看看。”他做出决定。

那山谷隐藏在几座陡峭山峰的夹角处,入口被浓密的、仿佛活物般缓慢流动的乳白色山雾笼罩,即使烈日当空,雾气也不见消散。站在谷口,刘秀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那点对地脉生机的亲和感知,在这里变得异常滞涩和模糊,仿佛信号受到了强力干扰。不仅如此,连他体内那暗金斑点的冰冷“锚定”感,在这里也似乎被削弱了。

更奇特的是,当他试图用那混合感知去“看”山谷内的秩序网络时,看到的是一片混乱的、如同老旧电视雪花般的噪点,淡青色的秩序细流在这里彻底消失,或者说,被这浓郁的、带有某种“屏蔽”或“扭曲”性质的自然力场完全覆盖、扰乱了。

“好地方。”刘秀低语。这里简直是天然的、对抗王莽“天网”扫描的绝佳庇护所。但风险同样未知——能屏蔽王莽的秩序,也意味着这里的环境法则可能极其异常,甚至危险。

他让邓晨和大部分人在谷口隐蔽处建立临时营地并保持警戒,自己只带着那名最机敏的舂陵子弟和熟悉草药的老山民,三人结成简单的探索队,用绳索彼此连接,小心翼翼地步入了浓雾。

雾气比想象中更浓重,能见度不足十步。空气潮湿阴冷,带着一股淡淡的、类似于陈年矿物和腐烂植被混合的沉闷气息。脚下是松软湿滑的厚厚腐殖质,几乎没有路径。令人不安的寂静笼罩四周,连风声似乎都被雾气吸收、消弭了。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雾气似乎稀薄了些,隐约露出怪石嶙峋的轮廓。当他们拨开一丛异常高大、叶片呈暗紫色的蕨类植物后,眼前的景象让三人都愣住了。

山谷深处,并非预想中的蛮荒死地,而是一片……废墟。

残破的、非石非玉的灰白色高大立柱倾斜、断裂,上面雕刻着早已被苔藓和岁月侵蚀得难以辨认的、充满几何感的纹路。地面散落着巨大的、规则的多边形石板,接缝处严丝合缝,工艺远超这个时代。一些奇特的、金属与某种透明晶体(类似玻璃,但浑浊黯淡)结合的残骸半埋在泥土和藤蔓中,早已失去光泽,却依然保持着诡异的结构完整性。

最重要的是,在这片废墟中央,一座相对保存最完好的、金字塔状的(但层级更多、更陡峭)低矮建筑前,矗立着一块约两人高的黑色石碑。石碑表面光滑如镜,此刻在稀薄雾气的折射下,竟然隐隐浮现出淡淡的光芒——不是反射的天光,而是碑体内部自行发出的、微弱的乳白色与淡青色交织的流光!那些流光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有生命般,缓慢地沿着碑面上蚀刻的、极其复杂细密的符号网络流转!

那些符号……刘秀的心脏猛地一跳!与他缴获的天工密文有相似的神韵,但更加古老、繁复、深邃,仿佛是天工密文的源头或进阶形态!而且,这些自行流转的光符,似乎与山谷内这奇异的、能屏蔽秩序的力场同源!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石碑。掌心的暗金斑点再次传来悸动,但这一次,悸动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渴望?如同干涸的土地渴望雨水,又像破碎的镜子渴望复原。

当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冰凉碑面的瞬间——

“铮!”

一声清越如龙吟、却又带着无尽岁月沧桑与寂寥感的剑鸣,毫无征兆地,从石碑后方那片更深的废墟阴影中传来!

三人悚然一惊,立刻摆出防御姿态。刘秀紧握手中充当拐杖的硬木棍,目光死死盯向剑鸣传来的方向。

浓雾微微搅动,一个身影,缓缓从废墟的阴影中踱步而出。

那是一个男子,身形高瘦,披着一件样式极其古老、边角磨损得厉害的粗麻深衣,长发随意披散,遮住了部分面容,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他手中握着一柄长剑,剑身狭长,色泽黯淡如不起眼的灰铁,毫无光华。但就是这柄看似普通的剑,刚才发出了那声令人心悸的鸣响。

男子在距离他们约十步处停下,抬起头。散乱的长发间,一双眼睛平静地望了过来。那眼神……刘秀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没有敌意,没有好奇,甚至没有什么情感波动,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仿佛看尽了沧海桑田、星辰起落的漠然与疲惫。他的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苍白,仿佛许久未曾见过阳光。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与周围的废墟、流转的碑文、以及刘秀三人,构成一幅诡异而静止的画面。

“闯入者。”男子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枯木,却奇异地带着一种穿透雾气的清晰感,“此地,非尔等该来之处。离去。”

刘秀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疑,上前半步,拱手道:“晚辈刘秀,为避兵祸,误入此谷,并无冒犯之意。前辈……是此间主人?”

“主人?”男子似乎极轻微地扯动了一下嘴角,像是个未完成的笑,“早已无主。只有不愿消散的残影,和一把……还未锈尽的剑。”他的目光落在刘秀脸上,尤其是他紧握木棍、指节发白的手,以及那无意中因紧张而显露的、暗褐色的掌心。“你身上……有‘标记’的味道。很淡,很杂,但……令人不悦。”

刘秀心中一凛,对方能感知到他体内的暗金斑点?他谨慎地道:“前辈所指的‘标记’……”

“旧时代的伤疤,新时代的污渍。”男子打断他,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与你同来之物,与此碑同源,却更加……堕落与混乱。你驾驭不了它,终将被它吞噬,或沦为新的‘标记’。”

这话如同一盆冰水,浇在刘秀心头。他强自镇定:“晚辈不知前辈所言何物,更无意沾染任何不祥。只求一隅之地暂避兵锋,若前辈不容,我等立刻退出山谷。”

男子沉默了片刻,目光掠过刘秀,扫向邓晨和老山民,最后又回到刘秀脸上。“兵锋……王莽的‘秩序之网’么?”他竟直接说出了王莽的力量本质,“那张网,确实令人厌烦。但此谷的‘寂静’,非为庇护尔等而设。此地,是‘观测站’,亦是‘坟墓’。生者久留,必受‘寂静’侵蚀,神智渐消,化为行尸走肉。”

观测站?坟墓?刘秀捕捉到这些词汇,心中疑窦更深。这男子,这废墟,这石碑,还有那与天工密文同源的流转光符……此地绝非寻常!

“前辈既知王莽,可知其‘天道’为何?又可知……如何应对?”刘秀忍不住追问,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男子看了他一眼,那漠然的眼神似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波动,像是古井微澜。“天道?”他低声重复,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讥诮,“不过是又一个……自以为是的‘修正程序’。应对?此碑之文,记述了上一个‘程序’的崩溃与‘世界免疫’的反击。然文字死寂,法则蒙尘,早已无人能解,亦无人愿解。”

他的目光落在流转的碑文上,那乳白与淡青交织的光流映在他深潭般的眸子里,却激不起半点涟漪。“我守此碑,非为传承,只为见证最后的‘寂静’降临。尔等若想寻对抗‘秩序之网’之法……”他顿了顿,灰铁长剑微微抬起,指向山谷另一侧,雾气更深处,“穿过废墟,谷底有一眼‘寒泉’,泉边生有一种‘铁心草’,其汁液涂抹兵器,可略微干扰‘秩序造物’的能量稳定。仅此而已。取得后,速速离去。再踏足此谷……剑下无情。”

说完,他不再看刘秀等人,转身,步伐无声,缓缓重新没入废墟的浓雾阴影中,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那声仿佛叹息般的剑鸣余韵,还在潮湿的空气中隐隐回荡。

刘秀站在原地,心潮起伏。信息量太大了!这男子是谁?是人是鬼?是上古遗民?还是“旧世道标”相关的存在?他口中的“观测站”、“坟墓”、“修正程序”、“世界免疫”……每一个词都指向远超当前争斗的宏大秘密!那石碑的碑文,竟然是记载上一次“高维干涉”(类似王莽所为)失败的历史?如果能解读……

但他也清楚,男子说得对,此地绝非善地。那种侵蚀神智的“寂静”感,随着停留时间增长,确实隐隐袭来,让人心生惰意与恍惚。而男子最后给出的“铁心草”线索,虽然微末,却是实实在在、可能立刻用上的助力。

“文叔,咱们……”邓晨凑过来,脸色发白,显然也被刚才的经历吓到了。

“按他说的,去找‘铁心草’。”刘秀果断道,“动作要快,此地不宜久留。至于这石碑,这废墟,这男子……”他深深看了一眼那流光溢彩、却又死寂无声的黑色石碑,“记住这里。将来若有机会……我们一定要回来!”

这不是结束,而是另一条更隐秘、更危险、却也可能通向真正答案的路径的起点。

三人不敢耽搁,按照男子所指方向,快速穿过废墟。果然在谷底寻到一眼寒气逼人、咕嘟冒泡的奇异泉眼,泉边稀疏生长着一种茎秆漆黑如铁、叶片边缘有细小锯齿的怪草。他们小心采集了一些,用树皮包裹好,立刻循原路退出山谷。

回到谷口营地,刘秀才长出一口气,仿佛从一场沉重而诡异的梦境中醒来。手中“铁心草”的冰凉触感,和怀中那份天工密文绢帛,却无比真实。

他回头,望向那被永恒浓雾封锁的山谷入口,眼神复杂。

王莽的“秩序之网”铺天盖地,而在这网的阴影与漏洞里,不仅藏着反抗的“刺”,更沉睡着关于世界本源的古老禁忌与沉默见证者。

他的路,似乎才刚刚揭开通向更深黑暗与真相的……第一道门缝。

第九章完。刘秀的游击初显成效,扰乱敌军基层。一次探索,将他引入神秘山谷,遭遇疑似上古遗民的守碑剑客,获悉“旧世干涉”失败历史与“世界免疫”概念,并获得“铁心草”这一微弱但实用的对抗道具。王莽的“系统”与刘秀的“病毒”对抗依旧,但背景板中,更宏大的世界规则与历史轮回隐隐浮现。刘秀手中,开始同时握有粗糙的木刺、看不懂的敌人密文、以及来自古老禁忌的微弱馈赠。下一章,得到新线索与新工具的他,将如何策划下一次、更具威胁的“刺击”?而王莽面对越发隐蔽和“非常规”的骚扰,又将启动怎样的升级反制措施?山谷中的秘密,是否会成为双方争夺的新焦点?

微信阅读

评论 抢沙发

登录

找回密码

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