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头在夜色里忽明忽暗,这点火星子照不亮四合院深沉的夜,只能照亮张洪斌那双没什么温度的眼睛。
傻柱蹲在台阶上,两只手揣在袖筒里,这是他那帮厨子的习惯动作。他低着头,看着地上的一块青砖,嘴里嘟囔着:“斌哥,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馋身子?我那是看秦姐不容易。东旭走了,孤儿寡母的,我接济两口怎么了?这也是积德的事儿。”
“积德?”
张洪斌嗤笑一声,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他把烟头扔在地上,用鞋底狠狠碾灭,就像是要碾碎傻柱那点自欺欺人的遮羞布。
“柱子,别拿这种好听的词儿糊弄自己。你要是真想积德,前门大街要饭的多了去了,也没见你给过一个馒头。怎么到了秦淮茹这儿,你就恨不得把心掏出来?还不是因为她长得俊?还不是因为她那一双桃花眼看着你的时候,你骨头都酥了?”
傻柱猛地抬起头,脖子上的青筋都蹦起来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嗓子眼里像是堵了团棉花。
“你别不服气。”张洪斌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往前逼近了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这就叫好了伤疤忘了疼,甚至伤疤还没好你就开始痒。你爹何大清当初怎么跑的?不就是跟白寡妇跑了吗?你们老何家这点根儿里的毛病,你是遗传了个十成十。只要是个有点姿色的寡妇,哪怕是个火坑,你们爷俩都能闭着眼往里跳。”
提到何大清,傻柱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这是他的逆鳞,也是他心里的疤。
张洪斌没停,他今晚就是要下猛药。
“咱们再说说易中海。那个老东西为什么不教秦淮茹技术?易中海是八级钳工,教个徒弟很难吗?他不教。因为秦淮茹一旦技术上去了,工资涨了,那是靠本事吃饭,就不需要那一帮一大爷的‘恩惠’了。易中海要的是掌控,是用这点小恩小惠把人拴住,将来好给他养老送终。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养老。”
张洪斌顿了顿,眼神更冷了,“再看秦淮茹。她为什么不学?因为学技术苦啊,累啊,那是车间里的脏活累活。哪有在车间里磨洋工,然后在食堂门口拦着你傻柱哭两声来得容易?她的目的也明确,就是找个长期饭票,不劳而获。易中海图养老,秦淮茹图钱粮,他们都有目的。”
说到这,张洪斌弯下腰,盯着傻柱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那你呢?何雨柱,你图什么?图她那是三个孩子的妈?图她那个像吸血鬼一样的婆婆?还是图那个天天偷鸡摸狗的棒梗?”
傻柱的嘴唇哆嗦着,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夜风一吹,他打了个哆嗦。
这些话就像是把生锈的刀,硬生生地把他心里那层“助人为乐”的窗户纸给捅破了。他图什么?他是个正常的男人,三十郎当岁,火力壮得晚上睡不着觉。秦淮茹那是厂花,身段软,模样俏,哪怕生了三个孩子,那股子风韵也不是小姑娘能比的。
他就是馋。
承认自己下贱,比承认自己傻更难。
傻柱把头深深地埋进膝盖里,两只手死死地抓着头发,声音闷闷的,像是从地底下传出来的:“斌哥,别说了。给我留点脸。”
“脸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张洪斌直起腰,看着天上的月亮,“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男人嘛,好色不丢人,但好色把自己搭进去,那就是蠢。你要是真跟秦淮茹搅和在一起,这辈子你就等着给别人养儿子,最后还得被赶出家门冻死在桥洞底下。这就是拉帮套的下场。”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许久,傻柱才缓缓抬起头。那双本来有些浑浊的眼睛里,此刻全是血丝,但也多了一份清醒。那种被欲望冲昏的迷离感退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后怕。
“斌哥,我服了。”傻柱站起身,腿有点麻,踉跄了一下,“我是真好色,我是真糊涂。今儿个要不是你这一顿骂,我指不定哪天就被那寡妇给忽悠进去了。你放心,以后我要是再多看秦淮茹一眼,我就把这双招子给抠出来当泡踩。”
“行了,少发毒誓,看行动。”张洪斌摆摆手,语气缓和下来,“既然清醒了,就想点正经事。那十斤大白菜还在那堆着呢,明儿个早起把咸菜腌了。日子是过出来的,不是想出来的。”
说完,张洪斌转身回屋。
傻柱站在原地,看着张洪斌的背影,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那清脆的响声在夜里传得很远。屋里的何雨水听见了,嘴角弯起一抹好看的弧度,手里的抹布擦得更欢了。这日子,有主心骨,真好。
易中海家的灯还亮着。
桌上的茶水早就凉透了,那一层茶渍挂在杯壁上,看着让人心烦。易中海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拿着旱烟袋,却忘了点火。
最近这院里的风向,让他这个一大爷有点把不住舵了。
傻柱变了。以前那就是他手里的一杆枪,指哪打哪。只要稍微提一嘴秦淮茹不容易,傻柱就能把自己那一兜子饭盒全送过去。可现在呢?傻柱跟张洪斌那个小兔崽子穿起了一条裤子,见了他也就是不咸不淡地打个招呼,连声一大爷都叫得敷衍。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要是傻柱真脱离了掌控,将来谁给他养老?指望贾东旭那个残废儿子?还是指望棒梗那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易中海心里门儿清,贾家那就是个填不满的窟窿,只能利用,不能依靠。真正能依靠的,还得是傻柱这种直肠子、讲义气的人。
“不行,不能就这么看着。”易中海把烟袋锅子往桌上一磕,眉头拧成了个川字,“得把老太太请出来。这院里,也就聋老太太能压得住场子。只要老太太还在,傻柱就翻不了天。”
易中海心里盘算着,得找个机会开个全院大会,把养老这个话题抛出来,再把那道德的大帽子往傻柱头上一扣。只要名分定下来,这事儿就还有转机。
日子就在各怀鬼胎中滑了过去。
……
转眼就到了许大茂结婚这天。
天刚蒙蒙亮,也就是五点半的光景。四合院还在沉睡,只有偶尔几声狗叫。
“砰砰砰!”
一阵急促的砸门声打破了宁静。
“傻柱!傻柱!太阳都晒屁股了,赶紧起来!今儿哥们儿大喜的日子,你可不能掉链子!”许大茂那公鸭嗓在门口炸响,透着一股子小人得志的兴奋。
屋里,傻柱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抓起枕头捂住耳朵,嘴里骂了一句:“孙子,叫魂呢!”
张洪斌已经醒了。他常年保持着生物钟,这会儿正靠在床头穿衣服。听见动静,他踢了踢傻柱的床腿:“起来吧,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二十五块钱呢,不挣白不挣。”
傻柱这才不情不愿地爬起来,顶着个鸡窝头,一边穿裤子一边嘟囔:“这许大茂也就是命好,娶了个资本家小姐。要不然就他那长相,倒贴都没人要。”
“你这是嫉妒。”张洪斌笑着下了地,拿起脸盆架上的毛巾,“是不是想女人了?想女人就抓紧。”
两人端着脸盆来到中院的水池边。
早春的清晨,水还是冰凉刺骨。这一激,傻柱那点困意全没了。
他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只有许大茂家那边传来搬桌椅的动静。他凑到张洪斌身边,压低了声音,那张大脸上全是神秘兮兮的笑:“斌哥,跟你透个底。今儿个我不光是给许大茂做席。下午做完席,我就去于莉家。”
张洪斌正在刷牙,满嘴泡沫,含糊不清地问:“去干嘛?提亲?”
“提什么亲啊,那是老黄历了。”傻柱把毛巾往肩膀上一搭,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我和于莉说好了,我也跟厂里请好假了。明天一大早,我们俩就去民政局,把证给领了!”
张洪斌手里的牙刷一停,转头看着傻柱,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喜。这傻柱,平时看着浑,关键时刻动作还挺快。
“行啊柱子,兵贵神速。”张洪斌漱了口,吐掉泡沫,“既然你都要领证了,那我也不能落后。后天,我也带雨水去领证。咱们哥俩前后脚,把这大事给办了。”
傻柱一听,乐得一巴掌拍在张洪斌肩膀上:“得嘞!这就是双喜临门!气死许大茂那个孙子!”
“嘘!”
张洪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这事儿还得保密。特别是今明两天,是咱们防守的关键期。你听我说,今天许大茂摆酒,肯定少不了那帮禽兽的算计。易中海肯定会在酒桌上给你下套,让你多喝酒,然后当众出丑,或者把你往秦淮茹那边引。”
“那怎么办?”傻柱也紧张起来。
“记住我的话。”张洪斌盯着傻柱的眼睛,像是布置作战任务的指挥官,“你去许大茂家,只管做饭,别上桌吃饭,更别喝酒。菜一炒完,钱一拿,立马撤。东西我都给你买好了,那是给你老丈人带的礼。你提着东西直接去于莉家,哪怕在那边打地铺也别回来。只要不在院里,他们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出来。”
“这就是最后的防守。只要过了今晚,明天证一领,你就彻底安全了。到时候有了媳妇管着,谁还能逼你拉帮套?”
傻柱听得连连点头,眼神也变得坚定起来。这不仅仅是为了娶媳妇,更是一场突围战。他要在那些算计好的网里,撕开一道口子,冲向自己的好日子。
“斌哥,听你的。今儿个我就当个哑巴厨子,做完饭我就跑,谁拦着都不好使!”
张洪斌把洗好的毛巾拧干,一边擦脸一边开始给傻柱画未来的蓝图。这不仅仅是为了给傻柱打气,更是为了把两家人的利益彻底捆绑在一起,形成一个坚不可摧的堡垒。
“柱子,既然都要领证了,咱们这日子就得往长远了规划。”张洪斌把毛巾挂好,语气里透着股精明,“我和雨水商量过了,以后咱们两家就并一家过。但这账得算清楚。”
傻柱挠挠头:“还要算账?不是说搭伙吗?”
“亲兄弟明算账,这样才不伤感情。”张洪斌伸出一根手指,“第一,经济。你每个月工资不少,除了留下五块钱零花,剩下的让你媳妇存起来。家里的伙食费,我全包了。我这有路子,能弄到不要票的物资,这点你不用操心。于莉既然嫁过来了,暂时先别让她上班。咱们家人多,家务事不少,以后有了孩子更得有人带。让她在家把大后方稳住,比赚那几十块钱强。”
傻柱听得一愣一愣的。他不傻,稍微一算就知道这是自己占了大便宜。张洪斌包伙食,那一个月得多少钱?还得是细粮有肉。
张洪斌:“第二,这才是重点。孩子。”
“孩子?”傻柱的老脸一红,“这还没入洞房呢,就想孩子了?”
“我想的是正事儿!”张洪斌瞪了他一眼,“咱们两家生孩子,得有个计划。最好错开。比如你和于莉抓紧点,今年怀上,明年就能抱上。等你们孩子稍微大点,能满地跑了,我和雨水再要。到时候于莉带孩子也有经验了,雨水也能帮衬着。这样咱们家里永远有人手,孩子也受不了委屈。姑嫂关系好,家里才和睦。”
这一番话,听得傻柱目瞪口呆。这哪里是过日子,这简直就是那个什么……运筹帷幄!连生孩子都能排兵布阵,这斌哥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服了。我是真服了。”傻柱竖起大拇指,“斌哥,就按你说的办。这日子要是这么过,那得多红火啊。”
两人正说着,许大茂那边已经开始叫唤了。
“傻柱!磨蹭什么呢!菜都买回来了!”
傻柱把脸盆往张洪斌手里一塞,把袖子一撸,那股子大厨的气势瞬间就上来了:“得,我去伺候那个孙子。斌哥,你按计划行事。”
说完,傻柱大步流星地往后院走去。
张洪斌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转身回屋拿了菜篮子,推着车出了门。
这一上午,四合院里那叫一个热闹。许大茂虽然人品不行,但这次为了面子是真下了血本。鸡鸭鱼肉样样俱全,虽然只有十桌,但这在那个年月已经是顶级的排场了。
特别是娄晓娥出现的时候,全院都安静了一下。
那姑娘穿着一身得体的列宁装,虽然不花哨,但那布料一看就是高档货。皮肤白净,气质温婉,站在那就跟这大杂院格格不入。那是资本家小姐特有的贵气,是钱堆出来的。
傻柱在临时搭的灶台前忙活,大勺挥舞得虎虎生风。香味顺着风飘满全院,馋得那帮孩子们一个个扒着墙根流口水。
他虽然看不上许大茂,但对做菜这事儿从不含糊。这是手艺人的尊严。
席面一直吃到下午两点。许大茂喝得满脸通红,拉着娄晓娥一桌一桌地敬酒,那得意的劲儿恨不得上天。
就在大家伙吃得正欢的时候,傻柱悄没声地把围裙解了。
他把徒弟马华叫到一边,从兜里掏出五块钱塞过去:“马华,这是给你的辛苦费。剩下的活儿你盯着点,把屁股擦干净。师傅我有急事,先撤了。”
马华捏着钱,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师傅,这……这么多?而且那剩下的菜……”
按照规矩,厨子做完席,剩下的折箩那是随便带的。那可是好东西,全是油水。
“那点剩菜我不稀罕。给你了,你自己看着办。”
傻柱说完,连头都没回,也没跟主家许大茂打招呼,直接从侧门溜了出去。
大门口,张洪斌早就等着了。车把上挂着两网兜东西,有酒有肉,还有两盒点心。
傻柱接过东西,那张大脸上笑得跟朵花似的:“斌哥,谢了!我这就去丈母娘家!”
“去吧,明儿个见了红本本再回来。”张洪斌拍拍他的后背。
看着傻柱骑车远去,张洪斌也没回院里。那里面乌烟瘴气,全是算计。
何雨水正推着车从院里出来,看见张洪斌,眼睛亮晶晶的:“斌哥,咱们去哪?”
“去前门。”张洪斌跨上车,单脚撑地,回头一笑,“今儿个咱们也奢侈一把,去老正兴吃顿好的。这院里的热闹是他们的,咱们过咱们的小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