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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05

妈妈站在门口,惊恐的睁大眼,几秒后才反应过来。

惊叫一声后,跌跌撞撞冲下楼去。

她想说点什么,可嗓子眼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什么都说不出。

眼前只有漫天的血色。

「小春!小春!」爸爸跪在我身体旁,不断晃着我的手,却不敢碰我的身体。

可无论他怎么喊,怎么哭叫。

我躺在血泊中一动不动。

「姐!」

一声惊天的哭腔从身后炸响,小女儿沐秋连滚带爬冲了下来,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姐!你醒醒!醒醒啊!」

「哎呀!光哭有什么用!救护车!赶紧叫救护车!」

只有妈妈僵直着身子,眼睛睁得的大大的,像是没了魂。

她掌心揪成一团的包子,砰的一身跌落。

滚进了血泊中,滚到了我脚边。

耳边是漫天的哭声,吵的我脑壳好疼,我想睁开眼叫他们别哭了。

可迷迷糊糊我又睡了过去。

梦里我终于想起来。

我不叫沐秋,我是姐姐沐春,今年二十岁。

「妹妹快跑!快跑……」

眼前一阵白光,刺的我眼皮直颤。

我抬起手背,捂住发痛的眼睛。

脑海里有零零碎碎的片段不断的闪回。

像针像刀,刺的我浑身发抖。

「小春,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

爸爸站在床边,一脸热切地看着我,可我眼前只有他给我戴上铁链时冷酷的面容。

「姐傻了?爸爸问你话呢!」妹妹推开门,没好气地走了进来。

「和你姐怎么说话呢!她毕竟是你姐姐!」

妈妈起身,指着她,面容浮肿,眼里尽是血丝。

严厉的像是小区里骂街的泼妇。

「我没有疯子姐姐,也没有傻瓜姐姐,这次她命大,从三楼滚下来弄死了那个野种!」

「等她出院,你们把她送进精神病院!」

其实他们问过好多次,去精神病院要多少费用。

什么标准?

后来觉得收费高,加上我肚子有了宝宝,院里介意。

才最终没有送我过去。

「别忘了!你姐是以为救你才变成这样的!」

爸爸再也忍不住,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怒吼。

瞬间,妹妹的双眼血红。

她张大嘴,言辞激烈的发泄着:「是!她是救了我!我感激她!可她也害了我!因为她,别人叫我傻子妹,说我有个被人玩烂的姐姐。」

「说你们脑子有病,替野男人养野种!」

越说,她越难过,声音里尽是哭腔。

最后,她蹲在地上,捂着脸哇哇大哭。

我听着妹妹歇斯底里的哭声,看着眼前爸妈憔悴,苍老的面容。

还有放在桌角,那皱巴巴,磨破了边角的红钞。

很轻的,抿了抿唇。

「同志,别哭了,病人还需要休息,你们小点声。」

值班护士敲了敲门框,好心提醒着。

爸妈立即追了出去:「护士,请问,我女儿伤势……」

医院的床位费是要收钱的。

10块钱一晚。

晚上,妈妈和妹妹都回去了,爸爸连10块钱都舍不得浪费。

缩在走廊躺椅上睡。

路过他身边时,我短暂的停了下。

很小心的和他挥了挥手。

随后,又悄悄走了。

06

等妈妈赶到医院时。

病房里早已乱成一锅粥,没有护士见过走失的大女儿。

就连其他床的病友,也说很早就没看到人。

妈妈慌了,摇摇晃晃差点摔下去。

她咬紧了牙,下意识咒骂:「到这时候都不让人省心!她是不是要作死我们!作孽啊!」

最后,院方调出了监控。

他们才得知我是半夜起身,一个人悄悄走出去的。

画面里,他们看见我和爸爸挥手告别,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笑着和门口保安打招呼。

费阿姨将手中的片子递了过来,语带迟疑:

「她从三楼上摔下来后,加上连续受刺激,脑子里原先堵住的血块,融了一部分……」

妈妈错愕的看着她,不太明白她的话。

「我意思是……小春,或许恢复了部分神志。」

听到这,妈妈再也忍不住,扶着墙蹲下来。

失声痛哭。

爸爸第一次没有扶起她,而是背过了身,垂着头不断擦拭着什么。

从那天后,他们疯了似的开始四处找我。

可是我也确定,他们找不到我。

「孩子……你慢慢的,不着急。」

废婆婆递过来一个馒头,又端来一杯热水。

「谢婆婆。」

我接过馒头狠狠咬了一口,憨憨笑了起来。

她见我笑得开心,拿着毛巾给我脸擦了一把,「傻丫头,你帮我一起捡垃圾,我谢你都来不及,你谢我干啥?」

我乐呵呵的嚼着馒头,小口小口喝着水。

慢悠悠的。

再不用看谁的脸色,再不害怕有谁突然用筷子抽我。

太阳走得很快。

等我和婆婆装满一大车垃圾时,爸妈和妹妹突然从车后走了出来。

他们看着我,表情复杂说不出话。

婆婆看看他们又看看我,小声一句:「孩子,我先回去等你。」

我点点头。

妹妹气冲冲走过来,一巴掌拍掉我手里的铁楸,气急败坏的指责:

「你可真是贱!人不做,偏偏跑到这里做垃圾!来一回不够,还要来两回?」

「你是要我和爸妈成成为别人口中的笑话吗?」

她手上还是戴着那副白手套。

尽管染上了两分黄昏,也还是刺眼。

我俯身,弯下腰,慢吞吞捡起铁楸,才抬头看着她。

很认真的开口:「嫌丢脸,断绝关系。」

这一声,彻底惊住了三人。

爸妈对视一眼,脸上全是震惊的神色,他们急冲冲过来想拉住我。

却被我侧身一躲,避开了去。

他们脸上的喜色,顿时一僵。

「小春,你怎么了?我是妈妈啊!你不认识我了?」

说着,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连忙打开包从里面掏出一个保温盒。

又拿出一个热腾腾的包子,递了过来。

我知道它香。

我知道它里面的肉馅很多,一咬全是汁水。

我曾在暗夜里想过无数次它的味道,馋的直咽口水。

可这个包子,我有幸也只咬过一口。

剩下的,被妹妹扔向垃圾桶了。

「这包子只有妹妹能吃,妈妈是你说的,你忘了吗?」

07

妈妈的脸色渐渐发白,嘴唇抖个不停。

那只手就那样一直倔强的伸在半空,不肯放下来。

见状,爸爸出来打圆场,他指着我手中的铁楸,语气复杂地开口。

「孩子,我们养了你20年,平时什么重活都舍不得让你干,你偏偏跑到这捡垃圾,你看,掌心都磨破了吧?」

我抬起手,盯着掌心的水泡看了几眼。

才在三人的注目下,慢慢撸起袖子,将手腕伸了过去。

「这个伤口,是铁链子磨的。」

我垂下眼,一字一句地补充:「你们没让我干活,可我身上的伤口,是你们弄的……」

我朝他们一一看了过去,声音微微哽咽。

「我知道我是累赘,所以我走,我有双手,能捡垃圾卖钱,一天两个馒头就够了,我能养活自己,你们走吧。」

爸妈愣在原地,眼睛死死盯着我手腕上那两道老旧的圈痕。

眼眶通红一片。

我又重新看向妹妹:「原来我一直记错了名字,沐秋是你的名字,你今年十八岁。」

也许是施暴那夜的经历太过惨痛。

我潜意识忘记,却唯独牢牢记住了妹妹的名字。

每次我一说自己叫沐秋,她就会抽我嘴。

可是无论她抽多少下,我从不改口,因为她是我痴傻前最想保护的亲妹妹。

可我没想到,最终我们姐妹却在未来的某一天变成陌生人。

某个片段突然跳出。

她跪在我脚边,额发湿漉漉的,哭的脸色通红。

「姐!你放心!我爱你一辈子,我会养你一辈子的!」

她发誓的时候,我相信她是真心的。

只是这誓言经不住考验。

想到这,我憋回眼泪,一字一句道:「沐秋,我害你丢脸了,可我不欠你,你扔下我一次,二次,三次,姐妹情早该断了。」

听到这话,爸妈的脸色双双剧变。

「小春,你什么意思?什么扔下你?」

妹妹急了,连忙冲过来,重重将我往后一推:「断就断,你以为我稀罕你这个傻子啊,别说你只是恢复了部分神志,就算你完全正常你也比不上我!」

「别再爸妈面前胡说八道!被玩烂的破鞋,也配做我姐姐……」

她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就被妈妈一巴掌打消了音。

「沐秋!不准胡说!」

「我胡说什么!我说的事实!她就是垃圾就是破鞋,就该呆在垃圾堆!」

妹妹捂着脸,委屈的大吼大叫。

声音尖厉又刺耳,在空旷的垃圾厂四处回荡。

望着她那张含泪憋屈的脸,我觉得好陌生。

「那晚你明明能叫来人,可你偏偏没有……」

我拖着铁楸,一步一步挪向她。

「后来我痴傻,被垃圾车带走时,你丢下我,我被几位保安围着欺负时,你跑的更快……」

「我是你的亲姐姐,爱你护你,你为什么拿我当仇人?」

她错愕的瞪大眼,在我的步步紧逼下,连连后退。

嘴唇颤抖着,呢喃着,却发不出声音。

「沐秋,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08

妹妹在我的暴呵下,怕的摔坐在地,额上冒出大滴汗珠。

整个人惊恐一片。

看到这,爸妈还有什么不明白。

妈妈当先冲了上去,揪着她的衣领将人拖起来,一脸扇了她两个响亮的耳光。

「我说!那晚你怎么带着我们绕了那么多胡同,原来你是故意的!」

「她是你姐,你亲姐,你这是为什么啊!」

妈妈彻底崩溃,对着妹妹的脸胡乱扇着,像疯了似的。

爸爸罕见的没有上前拉开她们。

只是冷漠的站在一边,眼里尽是失望。

「为什么啊!但凡我们早一点救她,她也不会……我们家……」

后面的话,她再也说不下去。

只能重重推开妹妹,捂着胸口跪下去,歇斯底里哭起来。

一时间,整个垃圾场都只有她凄厉的哭声。

眼泪顺着她枯瘦带褶子的脸,一滴一滴滚落。

她怎么想不到。

她诅咒了无数次的天灾,原来竟是场人祸。

平时宠在手心里的宝贝,才是害他们抬不起头的元凶。

眼泪落在掌心,像火,一直烧到她心里。

她想起那只手,在我的脸上,身体上抽过无数次。

就连头发也被她揪掉无数。

她甚至想起三九的冬天,我被锁在卫生间睡觉,地上只有一只很薄的门毯。

那么小,而我缩在上面抖的像只狗。

可那时她心里想的却是,要是冻死这个傻子就好了。

可我却硬生生熬了过来。

想到这,她心底像是被猫爪子掏过一样,疼的撕心裂肺。

「小春啊,妈妈对不起你啊……」

她骤然起身,冲了过来,扯着我的衣角跪了下去。

我没有动。

可是也说不出,没关系。

过往那些片段,像刺一样,深深长进我的血肉里。

腐烂,化脓,可是我割不掉。

便只能,静静凝视他们。

妹妹这时候突然嗤笑出声,她一骨碌爬起,指指妈妈又指指爸爸。

神情激动:「装什么!不久之前,你们还说她是疯子,傻子,是累赘!」

「怎么现在就改口了?」

她三两步冲到爸爸跟前,使劲戳着他的胳膊。

「上次眼睁睁看着她被垃圾车拖走的,也有你!」

她转身,又恶狠狠看向妈妈:「你当时不也躲在帘子后面吗?别以为我没瞧见!」

最后,她才慢慢对上我的目光。

像是破罐子破摔,带着点痛苦带着点认命的挣扎。

「对!那晚我是故意拖延时间,凭什么你能考上清北!就因为你上了名牌大学,别人处处拿我和你比!说我没你聪明!没你长得好!」

她自顾自说着,便说边笑,眼泪顺着眼角滚滚下落。

「那就让你变坏,只有你变坏了,我才能成为人群的焦点。」

「是这样!没错!哈哈!」

妹妹仰头大笑,像个疯子,笑到发抖。

可她笑着笑着,声音渐渐嘶哑,脸上的泪全掉进嘴里。

「可我没想要你变成傻子,没想过你会怀孕,我……」

她陡然间又激动起来,带着十足的怨恨。

「要是你那晚直接死了多好,你还是我的姐姐,也不会拖累我和爸妈,我是沐家独女,人群焦点,家里所有的资源都在我身上……」

「你为什么不死,你为什么不死啊!」

妹妹歇斯底里的咆哮着,癫相十足,好像我的存在本身就是错误。

我看着她疯狂偏执的面容,全身血液渐渐回暖。

有些人看着正常,心却烂了。

有些人脑子傻了,心还亮着。

09

废婆婆不知从哪跳了出来,端着一盆滚烫的艾水泼了过去。

烫的三人哇哇大叫,在地上一阵乱窜。

「你们有脸做小春的家人吗?一个个都是畜生!滚!都给我滚!」

说着,她抄起大扫把朝三人打去。

那扫帚是竹条做的,又细又韧,抽在身上像刀尖刮肉,疼的很。

「小春,你跟我们回家吧,我们知道……错了!」

爸爸一边躲避一边看着我哀求。

我望着他逐渐花白的头发,迟缓的摇头。

「我不回了,你们走吧,别来了。」

说着,我转身想走,却被妈妈一把扯住衣角,她忍着被抽的疼,含着泪看着我:

「孩子,妈妈对不住你,我会弥补,咱们回家吧。」

我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她。

只是缓慢却坚定的,将她的十指一根根掰开。

指着不远处惨叫的妹妹,告诉她:「你说过,你没有疯女儿,而我依然傻。」

我蹲下身,捡起地上的包子,盯了几秒。

包子冷了会变硬。

亲情冷了会腐烂,我们早就回不去了。

我扬起手,使出劲,将包子朝天空狠狠扔了出去,就像斩断这截让人难过又疼痛的亲情一样。

那天的最后,爸妈还是带着妹妹走了。

后来的每一天,他们都会来。

有时带着热气腾腾的包子。

有时是崭新的鞋子和衣服,有时是妈妈亲手做的菜。

可垃圾场的大门却没有一天为他们打开过。

废婆婆对我很好,将我捡垃圾的钱全部攒起来。

「丫头,你年纪还小,不用一直跟着我老婆子捡垃圾,等钱攒够了,你开个小店,也能过上好日子。」

「嗯,听婆婆的。」

我抹了把汗,重新埋头洗衣服。

这半年,我脑子里的血块慢慢减少,神志也逐渐恢复。

每次我去医院检查,费阿姨还是和以前一样。

笑着摸着我的头发,递给我一个大苹果。

每次,我都很乖的和她道谢。

她看着我,眼眶就湿了。

「孩子,你妈她……疯了,整天在家里抱个枕头,小春小春的喊你,你爸他头发全白了……可是却一点招也没有。」

我低着头,一声不吭。

费阿姨的声音很慢,带着惋惜:「你妹……听说是在考场上被警察带走的,他们都说你妹杀了人……也不知她从哪搞来的毒药,毒死了几个大男人,就连小区那几个保安也没有放过。」

「警察说,估计要判无期……」

出了院门口,我突然有些恍惚。

不知道家的方向在哪里,呆了很久,废婆婆的电话打了过来。

「丫头!发什么呆呢?我瞅你在医院门口好久了!」

我抬头,望进树荫下,废婆婆满是褶子的笑脸。

心底酸涩一片。

深吐出一口气,抬脚走了过去。

后来的每个月,我都会给爸爸的账户上打一笔钱。

有时他也会领着妈妈来看我。

不过那时候,她已经认不出我,满心满眼都是怀里那个叫小春的花布枕头。

「小春,咱们去吃热包子好不好?」

「小春乖,妈妈唱歌给你听……」

风很大。

那呢喃声隐隐约约。

我站在门口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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