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黎锦若点点头,踌躇着,还是只说了一半:“连氏嫉妒母亲,于是在母亲生产之时动了手脚。连氏被休之后就不见踪影。”
黎锦若还没说的是:她早已让白笙把她关到外面的庄子里头去了,这事情必定不简单。连氏要死,但不能现在死。她还要诱出背后之人,不过连氏确实疯了。
皇帝楚琰来看过黎容枝几次,每次都是温言抚慰,对黎锦若也十分和颜悦色,赏赐不断。
他年近四十,保养得宜,面容俊朗,眉宇间自有帝王威严,但在揽月殿里,他总是显得格外温和,好像对长姐有着几分真情。
然而,黎锦若却无端地觉得,皇帝那双深邃的眼眸落在自己身上时,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直窥内心,让她脊背微微发凉。
黎容枝像是瞧出了什么,委婉道:“陛下,妹妹身子刚好,想让徐太医再来给她看看。”
楚琰突然笑笑,像是回想起什么,口气温和:“也好,让徐太医再为爱妃也瞧瞧,早日病好,早日给朕再舞那支剑舞。”
黎容枝声音虚弱:“妾身必定再为陛下舞一次。”
在揽月殿安顿下来后,黎锦若借着为贵妃祈福和熟悉宫苑的名义,带着陶嬷嬷在允许的范围内走动。
她的目标明确——冷宫。
她记得祖母隐约提过,当年渝贵人,入宫几年后便骤然失宠,那是从府邸就跟着皇帝的旧人,被打入冷宫,原因成谜。
所有世家对此讳莫如深,有不少人猜测是不是与这位置有关,可为什么又不赐死呢?
黎锦若开始想不通了,只能一步一步寻找答案。
长姐黎容枝入宫后,似乎也曾暗中探查过,却一无所获,反而自此之后,
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束缚住了。
黎锦若直觉,冷宫里,或许藏着某些关键的秘密。
这日午后,天色阴沉,寒风萧瑟。黎锦若寻了个由头,只带着陶嬷嬷。
这次出门她借口出去散心,并没有告诉长姐原因。若长姐知道了势必担心自己,黎锦若必须尽可能不要殃及家人。
两人避开人多眼杂的大路,沿着宫墙僻静的夹道,一步步靠近那处荒凉破败的宫苑。
冷宫的大门朱漆剥落,铜环锈蚀,透着一股死寂。
看守的老太监揣着手靠在门房里打盹,陶嬷嬷悄无声息地上前,塞过去一小锭银子,低语几句。
老太监掀了掀眼皮,浑浊的眼睛扫过黎锦若,又迅速闭上,挥了挥手,算是默许了。
推开沉重的宫门,一股混合着陈旧霉烂的气味扑面而来,厚重的灰尘让人呛出眼泪。
院子里杂草丛生,残破的窗纸在风中发出声响。
几个衣着褴褛、眼神呆滞的宫人或在晒太阳,或喃喃自语,对她们的到来毫无反应。
陶嬷嬷低声道:“小姐,渝贵人当年住在最里面的秋梧轩。”
两人穿过荒芜的庭院,走向那座最为偏僻的殿阁。秋梧轩比别处更显破败,门窗歪斜,阶前青苔滑腻。
刚走近,便听到里面传来一个女人咿咿呀呀的唱曲声,嗓音沙哑,不成调子。
黎锦若示意陶嬷嬷守在门外,自己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了那扇虚掩的房门。
屋内光线昏暗,只有一扇小窗透进些许天光。
桌上散发着馊味的吃食丝毫没有动过的痕迹,看起来有些令人作呕。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背对着她,坐在冰冷的砖地上,身上穿着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旧宫装。虽然陈旧,却也干净。
正对着一面模糊不清的铜镜,用一根枯树枝当做玉簪,笨拙地往头发上比划。似乎是意外,额头处有不少血痕。
似是听到开门声,那女子动作一顿,猛地回过头来。
黎锦若心头一紧。
那是一张苍白憔悴却依旧能看出昔日清丽轮廓的脸,正是渝贵人。
可她的眼神却是涣散的,空洞地望着黎锦若,忽地,她咧开嘴,露出一个怪异扭曲的笑容。
“你来啦?”她嘻嘻笑着,“他来叫我看着皇后……看着皇后怎么没的……”
黎锦若浑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可皇后不是好好的活着吗?
她说的真的是皇后吗?
渝贵人却自顾自地说下去,手舞足蹈,语无伦次:“嘻嘻……荷花池……好冷啊……他说皇后病了,心病……然后就死啦……噗通一声,就没啦……”
她模仿着落水的声音,脸上带着一种孩童的天真。
“他害死了皇后……”她的声音忽然压低,带着一种鬼气森森的意味,朝黎锦若招招手,示意她靠近。
突然大笑起来。
“下一个……下一个就是你啦……嘻嘻……跑不掉,谁都跑不掉的……”
黎锦若如遭雷击,僵立在原地,手脚冰凉。
皇后?现皇后确实没有死,可先皇后在楚琰上位没几年就死了。
听说当年的先皇后确是病逝,楚琰还为先皇后去寺里祈祷了两天两夜。
她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正要再问,渝贵人却突然受了什么刺激般,抱着头尖叫起来:“镜子!眼睛!他在看着!啊——!”
尖锐的叫声在破败的殿宇中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黎锦若知道问不出更多了,而且这地方绝不能久留。她压下心中的惊惧,匆匆转身,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她踏出秋梧轩那扇破败房门的瞬间,脚步猝然顿住,浑身几乎凉了一大半。
院子中央,枯黄的杂草旁,不知何时,静静地立着一道漆黑的身影。
楚元祁负手而立,面色平静无波,深邃的目光如同古井寒潭,正沉沉地落在她脸上,不知已经在那里站了多久。
寒风卷过,吹动他锦袍的衣角,带来刺骨的冷意。
他看着她,缓缓开口,声音不高,语气却意味不明:“锦若,你都听到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