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市体育科研中心，我曾经来过这里很多次。
但那时我作为被寄予厚望的苗子，接受最前沿的体能检测和训练指导。
现在，我穿着洗旧的工服，拖着瘸腿，在堆放废旧器材的仓库清点生锈的杠铃片。
沈明宇偶尔会“路过”，穿着白大褂，胸前别着“主任”的铭牌。
“还适应吗，志旭？有什么需要尽管说。”
我背过身默默点头，眼角不知为何总是发涩。
原以为这就是他们对我的侮辱到此为止。
直到那天上午，仓库门被哗啦一声推开。
刺目的闪光灯瞬间淹没了昏暗的空间。
周芷怡的声音明朗。
“各位观众，我们现在来到市体育科研中心，今天这里有一项关于运动员药品安全的重要发布……”
沈明宇径直走到我面前，手臂自然地搭上我的肩膀。
“感谢各位媒体的关注。”
沈明宇开口，声音沉稳有力。
“大家看到我身边的江志旭先生。众所周知，江先生犯过错误，但他一直心怀愧疚，渴望弥补。”
我站在那里，像一具被钉在耻辱柱上的标本。
闪光灯噼啪作响，晃得我睁不开眼。
“为此，江先生自愿加入我们中心最新的课题——运动补剂与违禁药品临界值研究。”
沈明宇加重了“自愿”两个字，手掌在我肩上用力按了按。
“他将以自身经验和身体条件，协助我们观察新型复合剂在人体的代谢反应，为界定其是否属于兴奋剂提供宝贵的数据。”
他顿了顿，面向镜头，神情更加庄重。
“这需要莫大的勇气和奉献精神。江先生此举，正是用实际行动，为自己过去的错误赎罪，也为我国体育事业的清白保驾护航。让我们给他一点掌声。”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更多的是窃窃私语和镜头推进的特写。
我看着他开合的嘴，看着他眼中那抹精心算计的得意，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他们不是愧疚。
他们是要用我的污点，为他们不计前嫌的公众形象添砖加瓦。
“哦，对了。”
沈明宇像是忽然想起，掏出一个薄薄的信封递到我手里。
“志旭生活也不容易，这是中心帮你申请的残疾人补助，一点心意，别推辞。”
“残疾人补助”四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穿我的手掌。
我的脸完全僵住，难堪到大脑一片空白。
这就是我曾经最信任的两个人，把我肆无忌惮的当成垫脚石。
当天下午，父母来了。
沈明宇贴心地接他们来的，说是看看我“改过自新”后的工作环境。
母亲脸上带着久违的轻松，父亲虽然仍板着脸，但看沈明宇的眼神充满了感激。
“明宇真是有心了。”
“还给你安排这么正经的工作。你可要好好干，别辜负人家一片苦心！”
我看着母亲喜悦的表情，话卡在喉咙。
“妈，我……”
“你什么你！”
父亲打断我，眉头紧锁。
“你能有今天，全靠芷怡和明宇拉拔！要不是你当年鬼迷心窍，我们至于……哼！现在知道悔改了，就老老实实听话！”
我闭上了嘴。
想说的话，被他们花白的头发，和他们对沈明宇的信任堵死了。
吃饭时，周芷怡状似无意地提起。
“对了，我最近跟一条新闻，市监狱前几天释放了一批犯人，都是当年因为体育博彩破产，闹事进去的。这些人啊，心态都扭曲了，报复社会的心思重。”
沈明宇夹了一筷子菜放到我父母碗里，接口道。
“是啊，赌博害人。说起来，当年志旭那事……唉，也确实让不少赌徒倾家荡产。虽说志旭是犯了错，但这些人要是走极端，难保不会迁怒。”
母亲脸色一下子变了，紧张地抓住沈明宇的袖子。
“那怎么办？他们会不会找到这里来？明宇，芷怡，你们不会有事吧？”
我夹菜的手一抖。
听到我会被报复，我的母亲第一时间却不是关心我。
“伯母别担心，志旭现在很安全。我们会保护好他的。就像当年……”
沈明宇拍拍她的手，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我。
“我们会尽力保护每一个需要保护的人。”
我握着筷子的手猛地一颤。
——“志旭，放心比赛，队里会保护好你的。”
十年前，比赛前夜，当时还是队医的沈明宇也是这样笑着对我说的。
冰冷的恐惧，像藤蔓瞬间缠紧心脏，蔓延至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