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实的伤口在昏黄的油灯下泛着诡异的青黑。林默撕下衣角帮他包扎时,指尖触到那处皮肉,竟像摸到了冰块,冻得人骨头发麻。
“这伤不对劲。”林默皱眉,“那些黑气有问题。”
王老实咧开嘴想笑,却牵扯到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冷气:“老骨头了,挨几下没事。倒是你,刚才用血唤醒林队长的时候,我看见你手掌的伤口在发光。”
林默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划伤已经结痂,痂片边缘确实残留着淡淡的金芒,那是镇魂铃的气息。他这才想起,从鬼市一路逃到乱葬岗,身上的擦伤磕碰竟都好得飞快,连之前被铁链扫中的肩头也只剩些微红肿。
“镇魂铃在改造你的体质。”墨影舔了舔爪子,跳到桌上盯着油灯的火苗,“等你完全适应,普通阴邪根本伤不了你。”
林默没说话,心里反复咀嚼着爷爷那句没说完的话——“你母亲……她在……鬼王……”
在鬼王那里?是被囚禁了,还是……他不敢深想,只能将希望寄托于阵眼。母亲若真与鬼王有关,阵眼里或许藏着答案。
“王大爷,”林默突然想起什么,“您守这乱葬岗五十年,见过鬼王吗?”
王老实往烟袋里塞着烟丝,手顿了顿:“没见过,但听过些说法。说是个青面獠牙的大魔头,被镇压前吃了不少人,连骨头都嚼得嘎吱响。”他点燃烟袋,猛吸一口,“不过老人们说,鬼王原本不是这样的。”
“哦?”林默来了兴趣,“那他原本是什么样?”
“好像是个书生,”王老实眯着眼回忆,“说是几百年前进京赶考,路上被冤死的女鬼缠上,最后走火入魔,才成了吃人的魔头。”他摇摇头,“都是些老掉牙的传说,当不得真。”
书生变鬼王?林默若有所思。这故事听起来倒不像纯粹的凶戾,反而带着点悲剧色彩。
夜色渐深,屋外的风声弱了些,却隐约传来女人的哭声,时远时近,听得人心里发毛。王老实往火堆里添了根柴,沉声道:“是‘哭坟女’,别理她。这些年总在夜里哭,谁要是忍不住出去看,第二天准保变成乱葬岗里的新骨头。”
林默握紧镇魂铃,铜铃安静地伏在掌心,没有预警。这说明哭坟女的怨气不算太重,至少构不成致命威胁。
他靠在墙角闭目养神,脑子里却像走马灯似的转。从房东催租的雨夜,到神秘老头递来铜铃,再到阴司叛徒追杀、鬼市遇险,短短几天,他的人生被彻底颠覆。如今想来,那老头说“这玩意儿跟了你三辈子”,或许并非妄言。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寒意惊醒。屋里的油灯不知何时灭了,火堆也只剩些火星。王老实趴在桌上睡得正沉,发出均匀的鼾声。
墨影站在窗台上,脊背拱起,对着窗外低吼,绿瞳在黑暗中亮得惊人。
“怎么了?”林默压低声音问。
“有东西在外面,”墨影的声音带着紧张,“不是僵尸,也不是怨魂,气息很奇怪……”
林默走到窗边,借着微弱的月光往外看。老槐树下空荡荡的,只有白天被刨开的土坑还敞着,棺材盖斜斜地搭在上面。周围的墓碑静立在夜色里,像一群沉默的巨人。
就在他以为是墨影太过紧张时,眼角余光瞥见远处一个坟头后面,闪过一抹红色。
是红衣?林默的心猛地一跳。他想起梦里那个穿红旗袍的女人,那个举着铜铃的母亲。
“在那边!”林默低喝一声,推开房门冲了出去。
墨影紧随其后,在他脚边提醒:“小心点!那气息不对劲!”
林默没管那么多,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母亲”两个字。他朝着那抹红影追过去,穿过一片杂乱的坟头,眼看就要追上,红影却突然消失在一座半塌的坟茔后面。
“出来!”林默喊道,声音在寂静的谷中回荡。
坟茔后面没有动静。林默握紧镇魂铃,小心翼翼地绕过去,却只看到一个破旧的墓碑,上面刻着“爱女李秀兰之墓”,字迹已经模糊。
哪有什么红影?
难道是幻觉?林默皱起眉头,刚想转身离开,脚下突然一软,整个人朝着坟茔塌陷的洞口坠了下去。
“林默!”墨影的惊呼声从上面传来。
失重感只持续了一瞬,林默就重重摔在地上,幸好下面是松软的泥土,没受重伤。他挣扎着爬起来,发现自己身处一个不大的墓室里,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腐朽味。
墓室角落里堆着些破烂的衣物,看样子是墓主人的陪葬品。正中央放着一口薄皮棺材,棺材盖已经裂开,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些散落的骨头。
“有人吗?”林默喊道,声音在墓室里显得格外空旷。
没有回应。他掏出兜里的打火机——这是从守墓人屋里顺来的——“咔嚓”一声点燃,微弱的火光照亮了周围。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棺材内侧刻着些东西。走近一看,竟是密密麻麻的字迹,像是用指甲刻上去的,深浅不一,透着股绝望的气息。
“……他来了……青面獠牙……救我……”
“……红衣……不是我……别抓我……”
“……鬼王……书生……他在哭……”
字迹到这里戛然而止,最后几个字歪歪扭扭,像是刻字人突然遭遇了不测。
林默的心跳越来越快。这墓主人似乎见过鬼王,还提到了红衣?难道刚才看到的红影,和这墓主人有关?
他用打火机照着四周,希望能找到更多线索,目光却被墙角的一堆破布吸引。那堆布里,似乎裹着什么硬物。
林默走过去,拨开破布,里面露出一个巴掌大的木盒,看着有些年头了,表面刻着和镇魂铃相似的花纹。
是镇魂司的东西!林默心中一动,打开木盒,里面铺着一层暗红色的绒布,绒布上放着半块玉佩,还有一张泛黄的纸条。
玉佩是羊脂白玉的,质地温润,上面刻着半个“默”字,断裂处很平整,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断的。
林默的心脏狂跳起来。他从小就戴着一块玉佩,上面刻着半个“默”字,后来在孤儿院打架时弄丢了。这块玉佩,分明就是另外一半!
他颤抖着手拿起纸条,上面是用毛笔写的字迹,笔锋清丽,像是女人的笔迹:
“阿默,娘对不起你。若你能看到这封信,说明你已觉醒镇魂铃。别来找我,娘在鬼王身边很好。保护好自己,守护好阵眼,勿念。”
没有署名,没有日期。
林默拿着纸条的手剧烈颤抖起来。是母亲的字迹!她说她在鬼王身边很好?这怎么可能?一个被镇压千年的魔头,身边怎么可能“很好”?
她在撒谎!她一定是被胁迫的!
林默猛地攥紧拳头,玉佩的断口硌得手心生疼。他现在无比确定,母亲就在乱葬岗,就在鬼王的封印附近!
“咔嚓。”
头顶突然传来声响,似乎有人在上面走动。林默立刻吹灭打火机,屏住呼吸。
“找到他了吗?”一个阴冷的声音响起,是刀疤脸!
“应该在下面,”另一个声音回答,是那个在鬼市遇到的黑西装男人,鬼无常!“蚀骨虫的气息在这里消失了。”
林默的心沉到了谷底。他们竟然追来了!
“下去看看。”鬼无常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头顶的洞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似乎有人在放下绳索。林默握紧镇魂铃,背靠着冰冷的墓壁,大脑飞速运转。
墓室狭窄,不利于躲避,硬拼肯定不是对手。唯一的办法,是找到别的出口。
他借着从洞口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在墓室里快速摸索。手指突然触到一块松动的墙砖,用力一推,墙砖竟被推开了,后面露出一个黑漆漆的通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
是盗洞!林默心中一喜,看来这墓以前被人光顾过。
“动作快点!”鬼无常的声音越来越近。
林默不再犹豫,钻进盗洞,同时用尽力气将墙砖推回原位。他在黑暗的通道里匍匐前进,身后传来刀疤脸发现墓室空无一人的怒骂声。
通道很矮,布满了泥土和碎石,刮得他手肘生疼。他不敢停下,只能凭着感觉往前爬,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光亮。
他加快速度爬出通道,发现自己竟在乱葬岗边缘的一片小树林里。月光透过枝叶洒下来,照亮了周围的景象。
“呼……”林默大口喘着气,刚想休息一下,却感觉后颈一凉。
他猛地回头,只见一个穿着红旗袍的女人站在他身后,长发遮脸,看不清容貌,正是他之前看到的红影!
“娘?”林默下意识地喊道。
女人没有回应,只是缓缓抬起手,露出一只戴着玉镯的手腕。那玉镯,和他母亲留在木盒里的半块玉佩质地一模一样!
林默的心跳漏了一拍,正想上前,却被女人猛地推开。女人转身就跑,红色的裙摆像一团火焰,消失在树林深处。
“等等!”林默立刻追了上去。
他追得很急,完全没注意到,女人跑过的地方,地面上留下了一串淡淡的脚印,而那些脚印的尽头,正是乱葬岗中央的老槐树——阵眼所在之处。
更没注意到,他口袋里的那半块玉佩,正散发着微弱的白光,与远处老槐树的方向遥遥呼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