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幽闭的压力并未因逃离崩塌的前哨而减轻分毫。
我和老吴蜷缩在“回廊”苍白岔路尽头那狭窄、潮湿的岩缝里,身后是汹涌灌入、封死退路的海水沉闷的咆哮。凝结核悬浮在中间,散发着唯一的、稳定的微光,照亮我们两人狼狈不堪、惊魂未定的脸。
身上湿透的工作服紧贴着皮肤,带来刺骨的冰冷。老吴的伤口包扎被海水浸透,边缘翻卷,露出下面红肿溃烂的皮肉。他咬着牙,用从破烂工作服上撕下的、相对干燥的布条重新勒紧伤口上方,减缓失血和疼痛,额头上渗出冷汗。
我们没有食物,没有净水(只有咸涩的海水不断渗入),没有药品,甚至没有一件干燥的衣物。前哨终端硬盘虽然抢了出来,但在这岩缝里毫无用处。唯一的“资产”,是悬浮的凝结核,以及它内部承载的母亲算法和模糊坐标。
“接下来……怎么办?”老吴的声音嘶哑,带着竭力压抑的痛苦和疲惫,“阿哲他们……不知道怎么样了。信息发出去了,但谁知道有没有人收到。”他指的是我们在前哨毁灭前用尽全力发出的、包含“寂静冰原”坐标的数据包。
我靠着冰冷潮湿的岩壁,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在绝望中抓住哪怕一丝逻辑。“信息发出,是希望,但不能指望。我们必须靠自己离开这里,去冰原。”
“怎么去?游过去?”老吴苦笑,看了一眼身后被海水彻底封死的岩缝深处。
我的目光落在凝结核上。它似乎能被动吸收环境信息。“凝结核……你能分析这条岩缝的结构吗?有没有可能……存在其他未被海水淹没的缝隙,或者薄弱的岩层,能让我们出去?”
我集中意念,向凝结核传递这个疑问。
凝结核的光芒微微波动,表面流淌的数据流加快。片刻后,一段简短的、由符号和线条构成的结构图,以及相关的分析信息,反馈到我的意识中:
“当前位置分析:位于‘回廊’苍白岔路末端与真实世界(海底岩层)交界处。岩层主要为沉积岩与玄武岩混合结构,厚度不均。”
“检测到三条潜在路径:”
“1. 上方岩层(厚度约8-12米):存在天然裂隙网络,部分填充松散沉积物,挖掘难度高,存在坍塌风险。终点可能:未知地表或另一处洞穴。”
“2. 侧方岩层(厚度未知):检测到微弱水流声及空气流动,可能存在未被海水完全灌满的相邻洞穴或通道。方向:东南。”
“3. 下方(已被海水淹没):通向被摧毁前哨及开阔海域,已被彻底封死。”
第二条!侧方岩层有空气流动!
“老吴,这边!”我指向岩缝侧壁一处看起来相对平整、但有些潮湿的岩面,“凝结核探测到这边可能有缝隙,通到有空气的地方!”
老吴挣扎着站起,凑近观察,用手敲了敲。声音略显空洞。“试试。”
我们没有合适的工具,只有老吴那把沉重的合金扳手和我的管钳。我们轮流用扳手和管钳的尖端,对着那处岩壁的边缘缝隙,一点点地撬、凿、挖。岩石坚硬,进展缓慢。每一下都震得手臂发麻,在寂静的岩缝里发出单调而绝望的敲击声。
汗水混合着岩壁渗出的咸湿水汽,浸透全身。老吴的伤口因为用力再次崩裂,鲜血浸透了简陋的包扎。但他只是闷哼一声,继续。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们几乎力竭,扳手尖端都要磨秃的时候——
“咔嚓!”
一块拳头大小的岩石松动,脱落下来!后面,露出一小片黑暗的空隙!一股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带着泥土和陈腐气味的气流,从空隙中吹拂出来!
有戏!
我们精神一振,不顾疲劳和伤痛,加快速度,将缝隙扩大。更多的石块被撬下,缝隙逐渐扩大到足够一人勉强挤过。
后面是一条更加狭窄、低矮的天然甬道,倾斜向上,洞壁湿滑,布满滑腻的苔藓。空气虽然不佳,但确实可以呼吸。
“走!”我打头,老吴随后,凝结核悬浮跟随提供照明。
甬道蜿蜒曲折,时而需要爬行,时而需要侧身挤过。我们像两只在岩石肠胃中蠕行的虫子,向着未知的“上方”艰难前进。
爬行了似乎很久,久到肌肉酸痛麻木,膝盖和手肘磨破,老吴的喘息声越来越重。就在我们怀疑这条甬道是否真的有尽头时,前方突然出现了亮光!
不是凝结核的光,也不是任何人工光源,而是自然的天光!虽然微弱,但确凿无疑!
我们加快速度,手脚并用地冲向光源。甬道尽头,是一个被藤蔓和灌木半掩着的洞口,大小仅容一人钻出。
我们拨开藤蔓,依次挤出洞口。
瞬间,咸湿、清新(相比甬道)的海风扑面而来,眼前豁然开朗!
我们站在一处临海的悬崖中段。脚下是咆哮的、墨绿色的海浪拍打着黑色的礁石,激起雪白的泡沫。头顶是铅灰色、但比冰原明亮一些的天空。悬崖陡峭,长满了耐盐碱的灌木和苔藓。
我们出来了!从那个该死的地下迷宫和回廊里出来了!回到了真实世界的……某个海边悬崖!
但这里是哪里?距离“寂静冰原”有多远?
我们小心翼翼地沿着悬崖寻找可以攀爬或下降的路径。悬崖极为陡峭,几乎没有落脚点。向上攀爬几乎不可能,向下是汹涌的海浪和锋利的礁石。
我们被困在了悬崖中段这个小小的、不足十平米的突出平台上。
“至少……有空气,暂时安全。”老吴靠着一块相对干燥的岩石坐下,疲惫地闭上眼睛,“但困在这里,和死在下面区别不大。”
我观察着四周。悬崖面向开阔海洋,视线所及没有陆地或船只。我们需要工具、绳索、或者……救援。
凝结核再次成为希望。我让它扫描周围环境,分析地质结构,寻找可能的安全路径或可利用资源。
凝结核的光芒扫过悬崖岩壁和下方海面。片刻后反馈:
“地理位置分析:根据洋流方向、星象(微弱)及岩层成分初步比对,当前位置可能位于北半球中高纬度某偏远岛屿或大陆海岸线。具体坐标无法确定。”
“悬崖结构分析:主要为花岗岩,结构相对稳定。下方海面50米外,检测到一处水下暗礁群,暗礁后方有相对平缓的浅滩及沙滩痕迹,可能为小型海湾入口。”
“资源扫描:悬崖植被无直接可利用性。检测到悬崖下方约15米处,岩壁有向内凹陷,形成一小片可容身的岩架,岩架附近有鸟类巢穴及少量……金属反射信号。”
金属反射信号?可能是沉船残骸?或是其他人遗落的物品?
15米……没有绳索,直接下去是找死。
“需要绳子……”我喃喃道。
老吴睁开眼,看向我们身上破烂不堪的工作服,又看了看悬崖上那些坚韧的藤蔓。“藤蔓……或许可以试试。但不够结实。”
我们将身上工作服的布料撕成条,又将能找到的所有藤蔓(测试韧性后)收集起来,拧在一起,试图制作一条简易绳索。过程艰难,手指被粗糙的纤维割破。凝结核则在一旁分析藤蔓的纤维强度和可能的应力点,提供优化建议。
几个小时后,一条看起来相当脆弱、长度约二十米的“绳索”勉强成型。一端牢牢绑在一块坚固的岩石上。
“我下去。”老吴再次主动请缨,“我手伤了,留在上面也帮不了太多。你看着绳子,如果我找到有用的东西,或者发现安全下去的路,就拉绳子。”
我不同意,但老吴态度坚决。“没时间争论了。我下去,如果绳子断了或者我掉下去,你至少还能用凝结核想想别的办法。”
他将绳索另一端系在腰间,试了试牢固度,然后开始沿着湿滑的岩壁,一点一点向下攀爬。我趴在悬崖边,紧紧抓住绳索的上端,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老吴的动作因为伤痛而显得笨拙而艰难。他几次脚滑,全靠手臂力量抓住岩壁凸起才稳住。绳索在岩石边缘摩擦,发出令人不安的吱呀声。
终于,他下到了那个岩架。他在那里停留了一会儿,似乎在探索。然后,他用力拉了三下绳子——约定的“发现物品”信号。
我小心翼翼地将绳子往上拉。很沉。老吴似乎将找到的东西绑在了绳子上。
先拉上来的是一个锈迹斑斑的金属工具箱,虽然密封性不错,里面工具大多锈蚀,但有几把合金扳手、螺丝刀和一把还算完好的多功能求生刀,以及一小卷尼龙绳(虽然老旧,但比我们的藤蔓绳结实得多)!
然后是几个密封的金属罐头(标签模糊,但摇起来里面有液体),一个破旧的军用水壶(空的),以及……一副老式的、带有指南针和高度计的腕表(表盘玻璃碎裂,但指针似乎在动)!
最后拉上来的,是一个用防水油布包裹的、沉重的长条状物体。打开一看,竟然是一把保养尚可的、老式的栓动步枪,还有十几发用油纸包好的子弹!旁边还有一个单筒望远镜。
这些显然是某个不幸的遇难者(或许是登山者、海难幸存者?)留下的遗物,因为某种原因藏在这个岩架上。
简直是绝处逢生!
我将东西一一收起。老吴也拉着绳子,艰难地爬了上来,脸色苍白,伤口又渗出血,但眼中带着一丝振奋。
“下面……岩架后面有个小洞,通向里面,好像是个……废弃的观测点或者猎人小屋?我没敢深入,里面黑,气味不好。”他喘着气说,“但这些东西,够我们撑一阵了。”
我们立刻用求生刀割开罐头。一个是腌牛肉(虽然味道古怪但能吃),一个是水果(糖水浸渍,补充糖分和水分),还有一个是……淡水!虽然带着铁锈味,但确是救命的淡水!
我们小心翼翼地分食了罐头,喝了水,体力恢复了一些。老吴用找到的少量干净布条和罐头里的油脂(加热消毒后)重新处理了伤口。
腕表的指南针竟然还能工作,指向基本稳定。高度计也有反应。根据腕表显示的时间和粗略的经纬度(误差很大),结合凝结核之前关于“北半球中高纬度”的判断,以及“寂静冰原”坐标的大致方位(凝结核再次计算,结合我们目前可能的经纬度,给出了一个更精确些的方位角——西北偏北),我们至少有了一个模糊的前进方向。
但问题依然是:怎么离开这个悬崖?去冰原需要交通工具,需要航海或破冰能力。
我们决定探索一下老吴提到的那个岩架后面的洞穴。
带着步枪(虽然不熟悉,但有总比没有强)、求生刀、凝结核照明,我们再次用绳索下到岩架。这次我在前面,老吴持枪殿后。
洞穴入口低矮,需要弯腰进入。里面比想象中深,空气浑浊,带着浓重的霉味和动物粪便气味。凝结核的光芒照亮洞壁,能看到一些粗糙的开凿痕迹和早已熄灭的炭火堆余烬。
洞穴尽头,是一个相对宽敞的空间。这里堆放着更多杂物:腐烂的帆布、生锈的铁桶、几个破损的木箱。最令人惊讶的是,在洞穴最深处,靠墙放着一件用油布盖着的、轮廓分明的大物件。
我们掀开油布。
下面是一艘……小型橡皮艇!旁边还有两个手划桨和一个小型手动充气泵!
虽然橡皮艇看起来有些老化,表面有修补痕迹,但整体似乎完好!这很可能是之前那个遇难者准备的逃生工具,但他没能用上。
希望前所未有地明亮起来!
我们检查了橡皮艇,没有发现明显破漏。手动充气泵还能用。我们将橡皮艇拖到岩架边缘。
“现在的问题是,”老吴看着下方汹涌的海浪和礁石,“怎么安全把它放下去,我们怎么下去,还有……它能不能承受住这种海况,以及,燃料和食物。”
橡皮艇没有动力,只能靠手划。在开阔海洋上,面对可能的恶劣天气和未知航程,这无异于自杀。
“或许……我们不需要横渡大洋。”我看着腕表上的指南针,又望向西北偏北的海面,“凝结核推算的冰原坐标虽然遥远,但根据洋流方向和可能的地理位置,也许我们可以先沿着海岸线航行,寻找有人烟的港口、废弃的船只、或者……其他‘探针’的据点。PT-7 的日志提到过,他们定期记录相位数据,也许还有其他类似‘信天翁’的前哨或设施分布在海岸线附近。”
这是一个相对可行的计划。沿着海岸线,至少能获取淡水(通过凝结核辅助寻找水源),也能随时上岸寻找补给和躲避风暴。
我们决定冒险一试。将尽可能多的补给(罐头、水、工具、步枪、子弹、望远镜)搬上橡皮艇,用找到的尼龙绳加固。老吴的伤口重新包扎,服用了一些从急救包里找到的、不知是否过期的抗生素(赌一把)。
然后,我们用绳索将橡皮艇缓缓吊下悬崖,尽量避开下方的礁石。最后,我们自己攀着绳索,下到橡皮艇上。
解开绳索的刹那,橡皮艇立刻被海浪推动,起伏不定。我们奋力划桨,调整方向,向着相对平缓的、凝结核指示可能有浅滩和海湾的方向划去。
海浪很大,橡皮艇像一片树叶般颠簸。我们浑身湿透,冰冷刺骨,但求生的意志支撑着我们。土豆(当然不在,但它如果知道)的精神仿佛也在鼓舞我们。
划了不知多久,天色渐暗。我们终于冲过一片浪区,进入了一个相对平静的小海湾。海湾三面环抱着低矮的山丘,一面开口朝向大海。沙滩上堆积着漂流木和海草。
我们筋疲力尽地将橡皮艇拖上沙滩,瘫倒在地,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但至少,我们暂时安全了,并且拥有了一条船和一些补给。
夜幕降临,繁星初现(云层散开了一些)。我们用漂流木生起一小堆篝火(冒险,但需要取暖和烘干衣物),烤着火,吃着冰冷的罐头,计划着明天。
根据腕表、凝结核的方位推算,以及我们漂流的估计距离,我们可能位于一片靠近北极圈、但尚未完全进入永久冰封区的群岛或半岛区域。我们需要沿着海岸线向西北方向航行,同时警惕“清理协议”的任何活动迹象(凝结核能被动检测到微弱信号时,我们会立刻靠岸隐藏)。
“阿哲和小雅……他们如果能到达冰原,会不会也遇到类似‘霜火协议’这样的组织?”老吴看着跳跃的火光,突然问。
“很有可能。”我心情沉重,“母亲的信息里提到‘原始相位锚点’可能被某些势力占据或保护。‘霜火协议’听起来就是这样的存在。希望他们……能随机应变。”
我们轮流守夜,靠着篝火和彼此的体温,在这陌生而危机四伏的海岸线上,度过了逃离回廊后的第一个夜晚。
第二天清晨,天色依旧阴沉。我们检查了橡皮艇,修补了几处细微的漏气点(用找到的修补胶),重新分配了补给。然后,再次推船入海,沿着海岸线,向着西北偏北的未知,开始了漫长而艰险的沿岸航行。
—
与此同时,冰原之上,“霜火协议”第七科研站内。
阿哲和小雅被囚禁在那个冰冷的房间里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根据墙上毫无意义的电子时钟判断)。期间有人送来寡淡的营养膏和饮用水,并带他们去了一次简陋的卫生设施,全程严密监视,没有任何交流。
那枚疑似钥匙碎片的六角金属片被阿哲小心地藏在鞋垫夹层里,未被搜走。但他们没有机会接近通风口,格栅的螺丝需要特定工具才能拆卸。
焦虑和无力感在滋长。
直到这天下午,房间门再次打开。进来的依然是艾琳博士,她手里拿着那个 IceWatch-4 的硬盘,脸色比之前更加严肃,甚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兴奋?
“破解完成了。”她开门见山,将平板电脑屏幕转向他们。上面显示着一幅复杂的冰原地质扫描图,几个点被高亮标记,其中一处正是他们发现的那个冰洞和气闸门位置。旁边还有大量的数据流和注释。
“IceWatch-4 在最后时刻,监测到了‘深冰堡垒’内部传出的异常能量波动,以及……相位稳定器的周期性信号。虽然微弱,但确认存在。”艾琳博士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激动,“更重要的是,他们记录到,‘堡垒’最深层那扇‘终极之门’的封印,在过去几个月里,出现了……规律性的松动迹象。”
“终极之门?”小雅忍不住问。
艾琳博士看了她一眼,似乎犹豫了一下,但可能觉得告诉他们也无关紧要,便道:“那是‘深冰堡垒’最初建造的核心目标——一扇据说连接着某个‘纯净相位源头’或‘系统初始备份区’的门。但它被多重物理和相位锁封闭,几个世纪以来无人能打开,甚至无法靠近。直到‘大崩溃’发生前,我们的监测才显示其内部有活动迹象。”
她指向地图上另一个标记点,距离气闸门约十几公里,位于一片标注为“极不稳定冰盖”的区域下方。“根据数据,能量波动和封印松动的源头,似乎与堡垒深处这个坐标有关。IceWatch-4 推测,可能是有‘东西’在里面试图出来,或者……门后的‘源头’自身在发生变化。”
阿哲和小雅听得心惊肉跳。门后的“东西”或“源头”?
“你们告诉我们这些……做什么?”阿哲警惕地问。
艾琳博士收起平板,目光锐利地看着他们:“因为你们的出现,以及你们身上那种奇特的相位扰动残留,让我们有了一个新的猜想——你们,或者你们接触过的某样东西,可能与‘终极之门’的松动有关。可能是钥匙,可能是信标,也可能……是‘祭品’。”
祭品?!两人心中一寒。
“我们需要进一步验证。”艾琳博士按了一下桌上的一个按钮。门再次打开,两个穿着防护服、拿着扫描仪器的技术人员走了进来。“带他们去深层扫描室。进行全身相位共振成像和生物信息溯源分析。尤其是……”她目光落在一直安静趴在角落的土豆身上,“那条狗。它的生命场稳定得异常,扫描它的大脑活动和血液成分。”
阿哲和小雅立刻挡在土豆面前。“你们想对它做什么?”
“只是检查。如果它只是普通的狗,不会有事。”艾琳博士语气冷漠,“但如果它携带了特殊的信息编码或生物标记……那价值就不可估量了。带走。”
警卫上前,强行将他们分开。阿哲和小雅被押往一个方向,土豆被技术人员用特制的牵引带套住,牵往另一个方向。
“土豆!”小雅挣扎着回头喊。
土豆似乎感觉到了不安,呜呜地叫着,试图挣脱,但它脖子上的项圈发出轻微的电击(可控),让它痛苦地缩了一下。
阿哲和小雅被带入一个布满各种复杂环形扫描仪器的房间,强制固定在冰冷的检查床上。扫描开始,各种颜色的光线扫过他们的身体,仪器发出低沉的嗡鸣。他们感到一种轻微的麻木感和眩晕。
而在另一个房间,土豆被安置在一个透明的圆柱形容器里。更精细的扫描光束笼罩了它。技术人员记录着数据。
“生命体征异常稳定……新陈代谢速率仅为同类正常值的60%……”
“脑电波活动存在规律性低频脉冲,与已知犬类模式不符……”
“血液检测……发现微量未知有机化合物,结构类似……神经信息传导介质?奇怪……”
“体表发现极其微弱的能量场残留,频率特征……无法识别,但与硬盘中记录的‘终极之门’松动波动有……0.3%的相似性?”
相似性虽然极低,但存在!在“霜火协议”高度敏感和精密的仪器下,这微弱的关联被捕捉到了。
艾琳博士看着实时传回的数据,眼中光芒更盛。“果然……不寻常。继续扫描,尤其是大脑深层和脊髓液。准备提取微量组织样本进行培养分析。”
技术人员准备进行更具侵入性的操作。
就在一根细长的探针即将刺入土豆后颈皮肤的瞬间——
一直被关在容器里、显得温顺甚至有些茫然的土豆,猛地抬起了头!
它的眼睛不再是平时那种温顺乌黑,而是闪过一丝极其短暂、却异常清晰的冰蓝色光芒!与此同时,它脖子上那个原本用来约束的项圈,内部电路突然冒出一小股电火花,随即失效!
“警告!生物约束单元失效!”
“目标生命场读数急剧上升!”
“检测到高能级相位扰动——来源:目标内部!”
监控室内警报声大作!
土豆的身体并没有发生形态变化,但它周围的空气开始扭曲,扫描仪器的读数疯狂跳动!一股无形的、带着冰冷秩序感的信息脉冲,以它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距离最近的几个技术人员瞬间僵直,眼神空洞,仿佛被瞬间灌入了大量无法理解的信息,瘫软倒地。房间内的电子设备屏幕雪花乱闪,部分仪器冒烟短路!
这股信息脉冲穿透墙壁,甚至影响到了隔壁正在扫描阿哲和小雅的设备。他们的扫描仪突然停止,固定装置自动弹开。
“怎么回事?!”艾琳博士在总控室盯着监控画面,震惊不已。
只见透明容器中,土豆缓缓站起,甩了甩头。它眼中的冰蓝光芒已经消失,恢复成乌黑,但眼神里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清明和悲伤?它看向监控摄像头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艾琳博士。
然后,它低下头,用鼻子轻轻碰触容器底部某个位置。
“咔嚓。”
一声轻响,容器的底部锁扣,竟然自动打开了!设计上的安全漏洞?还是刚才的信息脉冲造成了某种电子解锁?
土豆轻松地跳出了容器,落在房间地面上。它没有攻击瘫倒在地的技术人员,而是径直走向房间紧闭的金属门。
门是电子锁。土豆在门前坐下,抬起头,喉咙里发出一种极其低沉的、仿佛混合了犬类呜咽和某种规律电子音的奇异声音。
几秒钟后,门上的电子锁指示灯闪烁了几下,“嘀”一声,门开了。
土豆走了出去,进入走廊。走廊里的应急灯因为刚才的脉冲干扰而忽明忽灭。
总控室里,艾琳博士又惊又怒:“启动内部安全协议!封锁该区域!捕获目标!要活的!”
更多的警卫和自动防御武器被激活,向土豆所在区域合围。
而隔壁房间,刚刚挣脱束缚的阿哲和小雅,也听到了警报和混乱。他们冲出房间,正好看到土豆从走廊另一头跑来的身影!
“土豆!”小雅惊喜。
但下一秒,他们看到土豆身后追来的全副武装的警卫和天花板上降下的自动机枪塔!
“这边!”阿哲看到走廊侧面有一条标着“维护通道”的狭窄楼梯,拉起小雅和土豆就冲了进去。
维护通道内灯光昏暗,布满管道。他们不顾一切地向上奔跑,因为下方已经被封锁。通道蜿蜒,似乎通向科研站的上层结构。
身后追兵紧追不舍,枪声和警告声在金属通道内回荡。
他们不知道能逃到哪里,只知道必须逃,必须带着土豆离开这个鬼地方!
土豆跑在中间,它的动作似乎比平时更加敏捷、果断,甚至偶尔会停下来,对着某个岔路方向低吠一声,仿佛在指引。
它的体内,到底隐藏着什么?母亲留下的后手?还是与“终极之门”相关的某种……共鸣体?
逃亡,在冰冷的钢铁堡垒中展开。而堡垒之下,那扇沉睡的“终极之门”,其封印的松动,似乎正随着土豆的异常觉醒,而产生了无人知晓的微妙涟漪。
冰原之上,霜火之间,人与非人,过去与未来的秘密,正在被一点点撬开。而远在海岸线上艰难航行的林桥与老吴,他们的橡皮艇,正破开灰色的海浪,向着这片风暴的中心,坚定不移地驶来。命运的丝线,在暴风雪中,开始悄然收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