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日志、污染与最后二十四小时
柔和的白光持续了整整两小时。
当净化光束缓缓消散时，林墨身上的污秽、异味乃至皮肤表层的轻微灼伤和麻痹感都已消失不见，仿佛从未踏入过那个地狱般的废土管道。只有破损的战术背心衣物，和意识深处残留的、与变异体交手的冰冷触感，证明着刚才那十分钟的惊心动魄。
他第一时间看向手中的两样东西。
那本用防水塑封袋包裹的《“净源”项目实验日志》表面洁净如新。而那个印着骷髅与辐射标志的合金小盒，冰冷依旧，但表面附着的诡异粘液和放射性尘埃已被彻底清除。
他拿着这两样东西，走出安全屋初始空间，回到了冷库工作区。
苏小雨和赵铁山立刻围了上来。两人都看到了林墨之前狼狈归来的样子，也感受到了刚才那两小时净化光束带来的、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此刻见他无恙，都松了口气，但目光立刻被他手中的东西吸引。
“这是……”苏小雨的视线落在日志封面的手写字迹上，“‘净源’项目？”
“从废土世界一个疑似前文明高级净化实验室里带出来的。”林墨言简意赅，将合金小盒和日志放在工作台上，“我需要立刻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小雨，你有办法在不直接接触的情况下，安全地打开这个盒子，并检测里面的东西吗？”
苏小雨看着那个醒目的危险标志，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她迅速戴上多层手套，将盒子移到一台自制的、带有透明观察窗和机械臂的隔离操作箱内（利用冷库原有的一个消毒柜改装）。然后连接上盖革计数器、空气微粒采样器、以及一台简易的光谱分析仪探头（部分零件来自采购，部分是她自己从废旧仪器上拆的）。
“赵师傅，请退到安全距离，并准备好应急洗消设备。”苏小雨的声音带着技术人员的冷静。
赵铁山点头，退后几步，同时示意不远处待命的老兵们提高警惕。
在机械臂的精确操作下，合金小盒的卡榫被逐一解开。没有爆炸，没有泄露。盒盖缓缓掀开。
操作箱内的灯光下，盒内的物品呈现出来：
左边，是三支手指粗细、密封在透明抗压管内的注射器。针筒内是某种晶莹剔透的、泛着淡蓝色微光的粘稠液体。管壁上贴着手写标签：「抗辐射/广谱基因稳定剂 – 原型III型（实验体测试阶段）」。
右边，则是一个更小的、密封在独立真空袋里的东西——一枚指甲盖大小、呈不规则多面体、内部仿佛有银色流体缓缓流转的晶体。旁边的小标签写着：「“净源”核心样本 – 高活性纳米净化集群（休眠态）」。
盖革计数器的读数在盒子打开的瞬间轻微跳动了一下，指向一个略高于背景值但远未到危险级别的数值，主要来自那枚晶体。空气微粒采样器没有报警。光谱分析仪则显示，注射器内的液体和那枚晶体，都含有大量未知的、复杂的有机与无机化合物成分，能量特征奇特。
“抗辐射？基因稳定剂？纳米净化集群？”苏小雨喃喃念着标签上的字，心脏狂跳。她看向林墨，“这……这是废土世界用来对抗辐射和基因污染的药物？还有这个……纳米净化集群？是用来净化环境还是……”
“很可能。”林墨眼神锐利，“日志里应该有更多信息。”
他小心地取出那本《“净源”项目实验日志》，戴着手套翻开。
日志是用一种他勉强能辨认的、类似英文但夹杂大量专业符号和代号的文字手写的。好在安全屋之前的解析，让他具备了基础的废土语言理解能力，加上大量的图表和数据，他能够艰难地解读其中大概。
越看，他的脸色越是凝重。
苏小雨和赵铁山也凑过来，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手绘图表——变异的细胞结构、扭曲的生物组织切片、以及一些人类实验体在注射不同药剂后的恐怖变化照片（有些变得如外面管道里那怪物一般）。
日志的核心内容大致揭示：
“净源”项目，是“大崩塌”前某个巨型企业（名称被涂黑）主导的、旨在解决全球性“深度污染”和“基因崩解症”的绝密计划。他们认为，传统的物理过滤和化学净化已无法应对渗透到土壤、水源乃至生物基因层面的新型复合污染。项目试图从两个方向突破：
1. 基因层面：开发能够稳定基因、增强细胞对辐射和异种毒素耐受性的药剂（即盒中的“原型III型”）。但实验表明，这种药剂效果不稳定，且对已经发生深度变异或基因嵌合的生物体，有概率诱发更剧烈的、不可控的畸变（日志中大量失败案例）。
2. 环境层面：培育一种具有自我复制、智能识别和分解特定污染分子/放射性同位素/异种病原体能力的“高活性纳米净化集群”（即那枚晶体）。理论上，这种纳米集群释放后，可以像微生物一样在污染区域扩散，主动“吞噬”和“转化”有害物质，最终自我衰变消失。但项目在最终阶段遇到了无法解决的难题——纳米集群的“目标识别算法”存在逻辑悖论，在复杂环境中极易将正常生物细胞或有益物质也判定为“污染”进行攻击，且一旦启动，难以人为中止。项目因此被紧急冻结，所有样本封存，实验室废弃。
日志的最后一页，是潦草而绝望的几行字：
「……我们创造的不是解药，是更精巧的毒药。‘净源’终将变成‘净蚀’。总部命令已下达，所有数据上传后销毁，样本封存，设施永久封闭。愿后来者……不要重蹈我们的覆辙。‘大崩塌’的根源，或许正是我们自以为是的‘净化’……」
空气仿佛凝固了。
苏小雨脸色苍白，手指微微颤抖。赵铁山眉头紧锁，盯着那枚看似美丽却蕴含致命风险的银色晶体。
“所以，”苏小雨声音干涩，“我们手里拿着的，是一种可能引发更可怕畸变的‘不稳定基因药剂’，和一枚……一旦激活就可能敌我不分、吞噬一切的‘智能纳米炸弹’？”
“目前看来，是的。”林墨合上日志，眼神深邃，“但日志也提到了它们的设计原理、部分制造流程、以及……关键的缺陷所在。更重要的是，”他指向那三支注射器，“‘原型III型’虽然不稳定，但它在‘预防’和‘早期干预’方面，或许有一定效果。而纳米集群的核心控制算法缺陷，对我们来说，未必不能尝试修正——尤其是，我们拥有来自不同世界的‘规则’视角。”
他看向苏小雨：“你父亲笔记里关于‘生物电信号抑制场’和‘特定频率谐振器’的理论，结合我从魔法世界带回来的‘符文能量’可能具备的‘信息调制’特性，以及废土世界本身的科技树……我们也许有机会，找到一种安全利用它们，或者至少，防范它们的方法。”
苏小雨一怔，随即眼神重新亮起。是的，如果单独看，这些都是危险而不可控的技术。但如果将它们视为不同规则体系下的“零件”，或许真的能找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拼装”方式，创造出意想不到的东西。
“我……我需要时间研究日志和我爸的笔记，还有你带回来的其他资料。”苏小雨的工程师之魂再次被点燃，恐惧被挑战难题的兴奋取代。
“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林墨看了一眼监控屏幕。
屏幕上，城市多个区域的画面已经一片混乱。火光明显增多，一些主干道出现了严重的车辆拥堵和人群奔逃。警笛声几乎连绵不绝，偶尔夹杂着零星的、疑似爆炸的闷响。网络信号开始变得不稳定，但残存的片段信息显示，官方“精神病人暴动”的说辞已经彻底破产，“丧尸”、“活死人”、“世界末日”等词汇如病毒般肆虐。一些胆大的主播甚至开始了作死般的“现场直播”，画面血腥混乱，然后骤然黑屏。
秩序，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解。
距离全球同步爆发的“正午12点”，还有不到二十四小时。但本地的混乱，已经提前达到了临界点。
“赵师傅，”林墨转向赵铁山，“冷库最终防御，必须在今天下午六点前，全部完成！包括重机枪的固定火力点布置！特种材料到了吗？”
赵铁山点头：“老耿的一个战友在特种材料厂有门路，加了三倍价钱，东西已经在上路了，两小时内能到。”
“好。材料一到，优先完成‘快速固化填充材料’的配制和关键部位的加固。然后是‘多能源平台’的基础搭建。”林墨语速飞快，“苏小雨，你研究日志和晶体，但必须保证在绝对安全的隔离环境下进行！有任何异常，立刻停止！”
“明白！”
“另外，”林墨沉吟了一下，“我可能需要再出去一趟。”
“现在？”赵铁山皱眉，“外面太乱了。”
“正因为乱了，有些事才必须现在做。”林墨目光坚定，“去苏小雨的老家。日志里提到，污染和变异的根源可能极其复杂，涉及‘规则’层面。你爷爷留下的那些‘老物件’，或许藏着我们还没理解的、对抗异常的另一种思路。在一切彻底失控前，我想去确认一下。”
更重要的是，前世他对苏小雨老家几乎一无所知。这一世，任何潜在的安全点或资源点，都必须纳入掌控。
苏小雨咬了咬嘴唇，从工作台抽屉里翻出一张泛黄的老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一个地址：**青松镇，槐树村，村东头老宅**。
“我……我也想去。”她忽然抬头，眼神带着一丝倔强和渴望，“那是我爷爷和爸爸长大的地方，那些东西……我想亲眼看看。而且，我对那些‘老物件’可能比你有更直觉的感受。我的研究可以路上做，或者到了那边再继续。”
林墨看着她，没有立刻拒绝。带上苏小雨，确实可能更快理解那些民俗物品。但风险也更大。
“外面非常危险，不只是怪物，更多的是失去理智的人。”林墨沉声道。
“我知道。”苏小雨握紧了拳头，“但我在这里，如果只是等着，什么忙也帮不上核心研究，我……我静不下心。让我去吧，林墨。我能照顾好自己，而且，”她看了一眼旁边那套已经初步成型的、被她自己偷偷加固过的个人防护装备（结合了父亲笔记里的思路和现有材料），“我也有准备。”
赵铁山开口道：“我派两个老兄弟跟你们一起去，开改装过的车，带上家伙。”
林墨权衡利弊。时间紧迫，苏小雨的直觉和专业知识可能确实关键。而且，冷库的主体防御有赵铁山和老兵们坐镇，暂时问题不大。
“好。”他最终点头，“半小时后出发。小雨，换上防护装备，带上必要的工具和研究资料（电子版）。赵师傅，准备一辆车况最好的越野车，加装简易冲撞角和防护网，加满油，带上备用油料和基础物资。武器……带95式，但尽量隐蔽。”
命令迅速执行。
苏小雨飞快地收拾东西，将那本《净源日志》的重要部分拍照存入加固过的平板电脑，又将父亲笔记的相关章节扫描进去。然后，她换上了那套自制的防护装备——在关节和要害处缝入了切割好的特种塑料板和缓震材料，外面罩上耐磨的工装，戴上了配有简易过滤芯（活性炭+熔喷布）的面罩和护目镜。
林墨则重新检查了装备，带上了聚变电池（已连接一个便携转换器，能给部分设备充电）、火焰袋、强弩、手枪（从赵铁山那里拿的）和足够的弹药。他将那三支“原型III型”注射剂和“净源”晶体样本，锁进了安全屋空间内一个特制的、带有多重屏蔽的保险箱里。这玩意儿太危险，不能带在身上，也不能留在缺乏专业防护的冷库。
半小时后，一辆经过简单改装、车身焊接了加强筋和冲撞角、车窗贴了深色防爆膜的黑色越野车，从冷库后方一条更隐蔽的小路驶出。
开车的是老耿，副驾驶是另一个叫大斌的老兵，都是经验丰富的好手。林墨和苏小雨坐在后排。
车辆驶入通往城外的主干道。
眼前的景象，让即使是早有心理准备的林墨，也感到心头沉重。
道路两侧，随处可见被抛弃的车辆，有些还冒着烟。店铺大多关门，橱窗被砸碎，里面一片狼藉。远处居民楼里，隐约传来尖叫和哭喊。零星有惊慌失措的人群在街上奔跑，有些人手里还拿着棍棒或别的什么。
警车和救护车的影子几乎看不到了，或许是被困在了更混乱的中心城区。
广播里只剩下滋滋的电流声，偶尔插播一条语焉不详的紧急通告：“……请市民保持冷静，待在家中，锁好门窗，等待救援……军队正在进城……”
军队要进城了？比前世早了一点，但混乱的规模也更大。
老耿技术娴熟，驾驶着越野车在混乱的车流和障碍中灵活穿行，尽量避免与任何人发生接触。偶尔有试图拦车或靠近的人，都被车辆毫不减速的姿态逼退。
开出城区，通往青松镇方向的省道相对空旷一些，但气氛更加诡异。抛锚的车辆，散落的行李，甚至……几具倒在路边的尸体（死因不明）。
天空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随时要压下来。
车内的气氛凝重。
苏小雨抱着平板电脑，却无心再看，目光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渐渐变得荒凉的田野和村庄。一些村庄静悄悄的，透着死寂；另一些则能看到人影慌乱跑动，甚至有火光和黑烟升起。
“还有四十公里。”老耿看了眼导航。
就在这时，前方道路转弯处，突然横着一辆翻倒的农用三轮车，彻底挡住了去路。车旁，散落着一些粮食袋子，还有一滩深色的、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
“绕不过去，得清理。”老耿减速，和大斌交换了一个眼神。
车缓缓停下。
林墨握紧了手枪，低声道：“我下去看看，你们警戒。”
他刚推开车门。
异变陡生！
道路两旁的荒草丛中，猛地窜出七八个身影！他们衣衫褴褛，脸色狰狞，手里拿着锄头、铁锹、甚至还有一把土制猎枪！眼神浑浊，充满了一种疯狂的贪婪和饥渴。
“车！是车！还有吃的！”为首一个干瘦的男人，眼睛死死盯着越野车，嘶吼道。
但他们看起来，似乎还保持着基本的人类神智，不像是被感染变异的丧尸。
是趁乱抢劫的暴民！
“把车和东西留下！滚！”干瘦男人举起猎枪，对准了下车的林墨。
林墨眼神一冷。末世初期，这种被恐慌和贪婪驱使的暴民，有时比丧尸更麻烦。
他没有废话，直接抬手！
“砰！”
精准的一枪，打在干瘦男人脚前的地面上，溅起一片尘土。
“下次，打的就是头。”林墨的声音冰冷，在空旷的省道上回荡。
干瘦男人和他身后的同伙都被这干脆利落的一枪震住了。他们没想到对方有枪，而且开枪如此果决。
“你……你们……”干瘦男人有些退缩，但看着身后同样眼冒绿光的同伙，又看了看那辆明显载着物资的越野车，贪婪压过了恐惧，“他们就一把枪！我们一起上！”
就在几个暴民蠢蠢欲动时。
越野车后窗降下。
一支黑洞洞的95式突击步枪枪口伸了出来，稳稳地指向他们。
大斌冰冷的声音传来：“试试？”
暴民们彻底僵住。手枪还可以说是民用，这制式突击步枪……眼前这帮人，绝对不是普通老百姓！
干瘦男人脸色变幻，最终狠狠啐了一口：“晦气！我们走！”他带着同伙，迅速退回了荒草丛中，消失不见。
林墨没有追击，示意老耿和大斌保持警戒，自己快速上前，检查了一下那辆翻倒的三轮车和血迹。
血迹新鲜，但周围没有尸体。三轮车是被故意推翻的，作为路障。看来，这伙暴民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清理路障，快！”林墨低喝。
老耿和大斌立刻下车，和林墨一起，用力将沉重的三轮车推向路边。
就在路障即将被清理开时——
“嗬……嗬……”
一阵低沉、非人的嘶吼，从路旁不远处的沟渠里传来！
紧接着，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从沟渠里爬了上来！
它穿着破烂的农民衣服，半边脸血肉模糊，露出森白的颧骨，眼球浑浊泛白，嘴角滴落着黑红色的粘液，以一种僵硬而诡异的姿势，朝着越野车方向蹒跚走来。
它的手臂不自然地扭曲着，手指的指甲变得黑长尖锐。
丧尸！
而且，看衣着和腐烂程度，很可能就是这辆三轮车原本的主人，刚遇害不久，发生了变异！
“上车！”林墨厉声喝道。
老耿和大斌反应极快，立刻跳回车上。
林墨最后一个上车，关上车门。
“直接撞过去！别停！”林墨对老耿下令。
老耿一脚油门，越野车引擎咆哮，朝着那个蹒跚走来的丧尸，以及前方刚刚清理出的空隙，猛冲过去！
“砰！”
沉闷的撞击声。越野车前方的简易冲撞角狠狠撞在丧尸的胸膛，将其撞得离地飞起，重重摔在路旁，骨骼碎裂声清晰可闻。但它居然还在挣扎着想爬起来，黑红色的污血从口鼻涌出。
车内，苏小雨脸色发白，紧紧抓住扶手。这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活生生的“丧尸”。
“坐稳了！”老耿毫不停留，越野车碾压过路面的杂物，驶过路障，朝着青松镇方向疾驰而去。
后视镜里，那个被撞飞的丧尸身影越来越小，而更远处的荒草丛中，似乎又有几个类似的身影，被声音吸引，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丧尸，已经不仅仅存在于城市。
它们如同最致命的瘟疫，正随着恐慌的人流和垂死的受害者，悄然向乡村扩散。
林墨看着前方阴沉的道路，又看了看身边惊魂未定的苏小雨。
槐树村，就在前方。
希望那里，还能有一片暂时的净土。
也希望爷爷留下的“老物件”，真的能带来一丝不一样的希望。
越野车，如同离弦之箭，射向被迷雾和危险笼罩的乡村深处。
倒计时的秒针，滴答作响，敲在每个人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