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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御花园那场算不上风波的风波,如同投入看似平静深潭的一枚石子,涟漪虽在表面逐渐平息,却在某些人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甚至悄然改变了水下的流向。福尔泰那日回到位于京城的府邸,脑海中反复回放的,除了昭华公主那清冷从容的姿态和字字珠玑的训诫,更有兄长福尔康眉宇间那挥之不去的郁结之色与晚膳时偶尔失神、食不知味的模样。当尔康提及漱芳斋近况,说起小燕子如何被规矩折磨得叫苦连天、紫薇如何强颜欢笑时,那语气中的长吁短叹与难以掩饰的心疼,都让尔泰心中的疑虑如同暗处滋生的藤蔓,悄然滋长,缠绕不休,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并非不认同兄长的重情重义,也并非不能理解那份对心爱女子身处困境时自然而然的维护与焦灼之心。然而,身处勋贵之家,自幼耳濡目染朝堂风云与家族兴衰,福尔泰比许多同龄的官宦子弟更清楚“前程”二字的千钧重量,也更明白在关键时刻“选择”的重要性,这往往关乎一族之兴败,一人之浮沉。赫舍里·承影的军功卓著、圣眷正隆;昭华公主的固伦尊位、帝心所钟;永珺世子的沉稳干练、简在帝心;甚至连那位看似只是陪伴老佛爷、与世无争的晴格格,其背后也稳稳站立着孝圣宪皇后这棵足以荫庇整个宗室的参天大树。这是一个已然成型、根基深厚、关系盘根错节、且前途肉眼可见无量的核心圈子,其蕴含的能量与未来可能达到的高度,远非眼下看似因皇帝一时新鲜而热闹、实则如履薄冰、行事毫无章法可循的漱芳斋那小打小闹所能比拟。兄长如此沉溺其中,为着小燕子格格的莽撞冲动和紫薇格格的愁绪烦忧而奔波劳心,甚至隐隐与执掌宫规的皇后娘娘、与这紫禁城运行了百年的铁律站在了对立面,这真的是一条明智稳妥、能为福家带来长久荣耀之路吗?还是终究只是镜花水月,随时可能因圣心一转而崩塌?

几日来,福尔泰心绪不宁,当差时也难免有些神思恍惚。他深知必须尽快理清头绪,做出决断。他寻了个核查宫中几处库房防卫的稳妥由头,再次入宫。这一次,他并未直接前往那个如今在他看来已隐隐透着不祥气息的漱芳斋,而是有意无意地在通往乾清宫、或是靠近军机处值房、乃至官员等候召见的朝房附近道路上徘徊,心中存着一份渺茫的期待。

皇天不负有心人。这日晌午过后,他终于在一处宫墙转角,“偶遇”了刚从兵部衙门出来,眉宇间带着一丝处理完冗繁公务后的倦色,却步履依旧沉稳,正准备前往南书房向乾隆回禀西北军务后续详细安排的永珺世子。

“奴才福尔泰,参见世子爷。世子爷金安。”尔泰眼尖,立刻抢上前几步,在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停下,恭敬地打了个千儿,姿态放得极低。

永珺闻声停下脚步,他今日穿着一身看似寻常、实则用料极其讲究的藏蓝色宁绸常服,腰间束着同色绦带,仅坠一枚羊脂白玉佩,身姿挺拔如岳,面容虽因连日的公务而略带倦色,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依旧锐利清明,仿佛能洞悉人心。他自然认得福尔泰,福伦大学士的次子,福尔康的亲弟弟,同在御前行走,印象中是个比其兄更显沉稳持重、心思也更缜密活络的年轻人。此刻见他在此“巧遇”,永珺心中已然明了三分。

“是尔泰啊,不必多礼。”永珺语气平和,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既不过分热络,也不显疏离,“这个时辰在此,可是要见皇上?本王刚从兵部过来,听闻皇上此刻怕是还在召见几位内阁大臣议事。”

“回世子爷的话,”尔泰依言站起身,身体微微前倾,保持着恭敬的姿态,斟酌着措辞,目光坦诚而带着些许恰到好处的忧虑看向永珺,“奴才只是例行巡查宫禁,并非急着面圣。只是……只是前几日在御花园当值,远远瞧见了世子爷的妹妹,昭华公主凤驾。”

永珺英挺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没有立刻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锐利的眼眸仿佛在评估着什么,等待着他主动揭开真正的来意。那日御花园之事,他虽未亲见,但昭华回宫后与他闲谈时,曾轻描淡写地提过两句,语气平淡如同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后来晴儿过来请安时,亦补充了些许细节。他心中对当时的情形、对各人的反应,早已有了清晰的判断。

尔泰感到一丝无形的压力笼罩下来,额角微微见汗,但话已开头,便如同箭在弦上,不容退缩。他定了定神,继续道,语气中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与一丝由衷的、不似作伪的感叹:“公主殿下之风仪气度,真真是令人心折。言语虽平和舒缓,未曾疾言厉色,却……却字字在理,句句切中要害,令人……闻之警醒,无从辩驳。奴才见识浅薄,愚钝不堪,当时只觉得公主殿下之言行做派,与寻常闺阁女子,乃至……与宫中许多贵人,都大不相同,仿佛天生便该立于云端。”他这番话,既奉承了昭华,也委婉地表达了自己对那日事件的看法,更隐晦地划清了自己与漱芳斋那“不同”的界限。

永珺闻言,坚毅的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那是对妹妹能力与气度的由衷骄傲,也清晰地听出了尔泰话中那近乎赤裸的投诚之意与深切的忧虑。他淡淡道,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昭华自幼便得皇伯伯、皇玛嬷亲自教导,文武之道,经史子集,乃至为君为臣之道,皆有涉猎。眼界心胸,思虑格局,自然非寻常闺阁可比。她行事,向来有理有据,顾全大局,从不因私废公,亦不会无的放矢。”这话,既是对昭华的高度肯定,也隐晦地点明了她背后那无可动摇的巍峨靠山和其行事所遵循的、高于个人喜恶的准则。

“是,是,世子爷说得极是。”尔泰连忙应道,心中一定,知道自己选择的方向和表达的方式都没有错。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决定再向前迈出关键的一步,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几分孤注一掷的决然与坦诚:“世子爷,奴才……奴才近日在宫中行走,恪尽职守之余,偶尔……偶尔也会听闻一些……不甚妥当、有违宫规的私下言论,或是……无意间撞见些……不合体统、略显浮躁的举动。尤其是……漱芳斋那边,毕竟是两位新晋的格格,年纪尚轻,心思单纯,有时行事难免……率性而为,有欠考量。奴才人微言轻,职位卑下,又……又碍于兄长情面,有些话,实在是……不知当讲不当讲,更不知……该向谁讲,方能既全了规矩,又不伤了……和气。” 这番话,几乎已经是明白无误的暗示与表态了。他将自己的困境、观察到的“问题”、以及寻求“正确”渠道的渴望,和盘托出。

永珺深邃如古井的目光在尔泰那张尚带几分年轻稚气、却已初现沉稳的脸上停留了片刻,仿佛要通过他的皮囊,看清他心底最真实的想法与企图。眼前的年轻人,眼神清明坦荡,虽然带着紧张,却并无狡黠闪烁之色,那里面有一种想要挣脱某种无形困境、寻求更稳妥、更光明前途的迫切渴望,以及一份难得的、审时度势的聪明与决断力。

“哦?”永珺语气依旧平稳无波,听不出喜怒,“宫中规矩体统,自有皇后娘娘凤驾与敬事房严格按照祖宗家法掌管。本王身为宗室,亦不便过多干预内宫事务。”他先是撇清了一下,随即话锋微妙一转,语气变得意味深长,“不过……尔泰你既然身为御前侍卫,领的是皇差,食的是君禄。身为臣子,若真亲眼见到、亲耳听到有碍宫闱清宁和睦、或是可能损及皇家体面威严之事,适时、适度地向……该知道的人,提个醒,示个警,亦是尽忠职守之本分,无可指摘。”他顿了顿,那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尔泰身上,带着一种无声的压迫与期许,“昭华妹妹性子喜静,向来不耐理会这些琐碎闲事,但她天资聪颖,心思剔透,这宫里头有些不该有的风吹草动,也未必能全然瞒过她的耳朵去。况且,她身边,总不乏……明白事理、懂得轻重缓急的明白人。”

这话,如同在迷雾中点亮了一盏灯,给了福尔泰一个再明确不过的指引——他可以将那些“不妥”的信息,传递给昭华公主本人,或者,更稳妥地,传递给她身边的核心人物,比如眼前这位世子爷,或是那位深得老佛爷信任的晴格格。这是一种默许,一种初步的接纳,同时也是一种不动声色的考验,看他是否真能提供有价值的信息,以及是否懂得传递信息的分寸与技巧。

尔泰心中豁然开朗,仿佛堵塞多日的河道被骤然疏通,他再次躬身,这一次,语气变得无比郑重,带着一种找到归属般的坚定:“奴才明白了!奴才愚钝,谢世子爷不吝指点迷津!奴才日后定当谨守本分,凡事……必以大局为重,以皇家体统为重,绝不敢因私废公,有负圣恩与世子爷今日之教诲!” 他清晰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和未来的行事准则。

永珺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对这个年轻人的悟性和表态似乎还算满意,不再多言,只最后提点了一句,语气平淡却带着分量:“嗯,你是个懂事的,本王看得出来。在御前好好当差,心思摆正,眼睛放亮,前途……自然少不了你的。”说完,不再停留,迈着沉稳而有力的步伐,继续向着南书房的方向走去,将那抹藏蓝色的挺拔身影,烙印在尔泰充满希望与决心的眼中。

与永珺世子的这番虽简短却字字千钧的交谈,如同一把精心打造、严丝合缝的钥匙,彻底打开了福尔泰心中那扇犹豫彷徨、紧闭多日的大门。他清楚地意识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个可能彻底改变他个人、乃至他们整个福家未来走向和命运的重大契机。依附于一个看似因皇帝一时心软而得宠、实则危机四伏、行事鲁莽冲动、毫无根基可言的小团体,与毅然投向一个根基深厚、行事稳健缜密、备受帝国最高权力者瞩目与期待的核心圈子,这两者之间的优劣利弊,高下立判,根本无需犹豫。

琉璃阁的接纳与考验

又过了两日,一个天色将暮未暮、宫灯初上的傍晚时分。福尔泰精心准备,寻了一个极其稳妥、甚至可以说颇为风雅的借口——他声称通过家族关系,几经周折,终于寻得一本前朝某位兵法大家亲笔注释、几近失传的孤本兵书,因久闻昭华公主素喜涉猎杂学,博览群书,尤对韬略之道偶有兴致,故特来进献,以期能博公主一阅。(这自然是投其所好、经过深思熟虑的借口,既显示了用心,又不显得过于突兀谄媚。)此事,他已事先通过一个极其隐秘的渠道,向永珺世子递了话,得到了默许。于是,他被昭华身边那位名叫璎珞、眼神精明的大宫女,引到了昭华公主所居的、在宫中颇具传奇色彩的“琉璃阁”。

琉璃阁并非如外界想象那般金碧辉煌,极尽奢华,反而陈设清雅脱俗,不尚浮华。殿内多以紫檀、花梨等名木打造家具,线条简洁流畅。多宝格上错落有致地摆放着一些看似寻常、实则价值连城的古籍善本、造型古朴的瓷器玉器,以及一些精巧别致的西洋自鸣钟、望远镜等奇巧物件,显示出主人广博的趣味。墙上挂着几幅意境深远、笔力虬劲的山水画,细看落款,皆非俗手。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宁神的沉檀书香与一旁高几上摆放着的时新瓜果散发出的清新果香,交织成一种独特而令人心静的氛围。昭华正闲适地坐在临窗铺设的暖炕上,炕几上摆着一局看似凌乱、实则暗藏玄机的残棋,她一手执卷,一手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温润的黑玉棋子。晴儿则坐在她对面的一个绣着岁寒三友的锦缎绣墩上,手中同样捧着一卷书,姿态娴静优雅。两人并未交谈,殿内一片静谧,却自有一股沉静而不容忽视的强大气场,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奴才福尔泰,叩见昭华公主,晴格格。公主千岁,格格金安。”尔泰进殿后,不敢有丝毫怠慢,更不敢抬头直视,依足规矩,恭敬地行了大礼,伏身在地。

“起来吧。”昭华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清越平和,如同玉石相击,听不出丝毫喜怒情绪,仿佛他只是一个最寻常的进献者。“听闻你费心寻得了一本兵书?”她并未放下手中的书卷,目光似乎仍停留在书页上,显得有几分漫不经心。

“回公主殿下的话,正是。”尔泰依言起身,却依旧微微躬着身子,双手小心翼翼地将一个用靛蓝色锦缎精心包裹的狭长锦盒高举过顶,由侍立一旁的璎珞上前,稳稳接过,然后轻手轻脚地放到昭华手边的炕几上。“奴才想着公主殿下学识渊博,涉猎广泛,或对此等孤本残卷有些许兴趣,故而冒昧进献,若能得殿下闲暇时一观,便是此书的造化了。”他言辞谦卑,将姿态放得极低。

昭华并未立刻去碰触那个锦盒,她的目光终于从书卷上抬起,缓缓落在下方垂首恭立的福尔泰身上。那目光并不如何锐利逼人,却带着一种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灵魂深处的洞察力量,让尔泰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背脊挺得笔直,手心却控制不住地微微渗出冷汗,殿内落针可闻。

“福侍卫有心了。”昭华淡淡道,语气依旧平淡,“听闻你近日在宫中各处当差,颇为勤勉谨慎,甚少与人交接,只一心办差。”她这话,看似随口一提,实则点明了她对他并非一无所知,甚至可能早已关注。

尔泰心中一凛,知道真正的考验与摊牌时刻到了。他不再犹豫,再次撩袍端带,郑重地跪下,这一次,他的语气变得更为诚恳、坚定,甚至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公主殿下明鉴!奴才……奴才虽人微言轻,职位卑下,但既食君之禄,便担君之忧,亦深知维护宫规体统、确保宫闱安宁,乃奴才职责所在,份内之事!近日……奴才在职责范围之内,确实偶有见闻,心中惴惴不安,恐有些许不妥之处,若初时不加理会,积小成大,恐生事端,届时不仅累及自身,更恐损及天家颜面,动摇宫闱根本。奴才思前想后,辗转反侧,觉得……此等事宜,关乎重大,唯有斗胆禀明公主殿下这般明察秋毫、顾全大局之人,方能……防微杜渐,弭祸于未形!” 他没有直接点名漱芳斋,但话语中的指向已经如同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了。他将自己定位为一个忠于职守、心系皇家的忠仆,而将提供信息的行为,拔高到了维护宫廷稳定和国家体面的高度。

昭华与坐在对面的晴儿极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晴儿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认可。

“哦?”昭华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书卷,纤长的手指轻轻搭在炕几边缘,那枚黑玉棋子在她指尖泛着幽光,“有何不妥之处,你且……细细说来听听。本宫,倒是有些兴趣了。”她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鼓励他继续下去的意味。

尔泰定了定神,开始谨慎地、选择性地、条理清晰地叙述起来。他提到了小燕子格格几次三番试图趁着守门太监换岗或是嬷嬷不注意时,溜出漱芳斋,目标明确地想去校场找侍卫“切磋”,或是去找一些会些拳脚功夫的小太监“比武”的明显苗头(虽几次都被及时发现并拦下,但其心不改);提到了紫薇格格身边那个叫金锁的贴身宫女,有时会借着去内务府领份例或是浣衣局送取衣物的机会,私下里向一些不得势、嘴巴却不严的老宫人、老嬷嬷们,小心翼翼地打听皇上当年南巡时的旧事细节,言语间对那位已故的夏雨荷夫人多有唏嘘感慨,甚至隐隐流露出对其遭遇的不平之意;他甚至更加隐晦地、措辞极其小心地提及,五阿哥有时为了安抚小燕子格格因学规矩而产生的剧烈反弹脾气,或是为了博紫薇格格展颜一笑,会在情急之下或是心软之时,允诺一些可能略微逾矩、或是绕过规矩的小要求,比如允许他们在非规定时间内于御花园某处僻静地方短暂相聚……这些信息,看似零碎琐屑,互不关联,却如同散落的拼图碎片,精准地描绘出了漱芳斋那种不安于室、蠢蠢欲动、试图探寻敏感过去、以及永琪在其中无原则纵容、甚至可能被情感牵着鼻子走的状态。其中蕴含的风险,不言而喻。

昭华静静地听着,自始至终,她那精致如玉的面容上没有任何明显的情感波动,没有惊讶,没有愤怒,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仿佛在听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直到尔泰将所有的话说完,殿内再次陷入一片几乎令人窒息的、漫长的寂静之中,只有西洋座钟规律的滴答声,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片刻后,昭华才缓缓开口,声音里依旧听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但细品之下,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冷意:“你今日提供的这些……琐碎见闻,本宫,知道了。”她终于伸出手,用指尖轻轻点了一下那个盛放兵书的锦盒,仿佛做了一个无形的标记。“你能于细微处留心观察,并懂得分寸,知晓利害,前来禀报,可见……确实是个明白人,心中自有杆秤,知道何为轻重,何为缓急。”

她顿了顿,语气微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这紫禁城,这九重宫阙,规矩,是立身之基,是存续之本。皇伯伯与老佛爷崇尚仁孝,对晚辈后生,尤其是流落在外、甫归宗室的格格,多有慈爱宽容之心,但这绝非意味着,可以仗着这份慈爱,肆意妄为,任性胡闹,甚至……试图挑战这宫里的底线,探寻不该探寻的往事。”她的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尔泰低垂的头颅,那目光冰冷如刃,“有些线,看似无形,一旦跨过去了,就再难回头,届时,便是皇伯伯有心维护,恐怕也……由不得他了。你能及时警醒,懂得向该明白的人示警,这……很好。” 这话,既是肯定,也是严厉的警告。肯定了尔泰今日“弃暗投明”的选择是正确的,也警告他既然选择了踏上这条船,就要坚定不移,认清谁才是真正的主宰,绝不能再有摇摆。

“奴才谨记公主殿下教诲!字字句句,刻骨铭心,绝不敢忘!”尔泰心头一块千斤巨石轰然落地,知道自己这番惊险的赌博,终究是赌对了,他激动地、重重地以头触地,磕了一个响头,“奴才日后定当更加尽心竭力,恪尽职守,凡事……必以公主殿下马首是瞻,以维护宫闱安宁、捍卫皇家体统为毕生之责!” 他给出了最彻底的效忠誓言。

“起来吧。”昭华的语气似乎缓和了些许,不再那么冰冷,“你兄长那边……”她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目光再次落在尔泰身上,带着审视。

尔泰心脏猛地一跳,立刻接口,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奴才明白!公主殿下放心!兄长他……只是一时被情谊蒙蔽,心思混沌,奴才身为兄弟,定会相机行事,尽力规劝,晓以利害,务必令兄长迷途知返,绝不会令其行差踏错,以致……牵连家族,辜负圣恩!” 他清晰地表明了会处理好与福尔康的关系,会尽力将兄长拉回“正轨”,绝不会让福家的立场因为兄长的糊涂而出现分裂,进而影响到昭华公主这边的布局。

昭华终于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那双琉璃般清澈却深不见底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姑且可以称之为“满意”的神色。“嗯,你是个懂事的,也懂得顾全大局。很好。”她挥了挥手,那姿态优雅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日后若再有何风吹草动,或是察觉任何不妥之处,可直接来回璎珞,或是……永珺哥哥。不必再如此大费周章。” 她给出了更直接、更高效的联络渠道,这意味着,从此刻起,他福尔泰,正式被纳入了这个核心圈子外围,成为了一个可以传递信息、值得初步信任的“自己人”。

“嗻!奴才谢公主殿下信任!奴才……定不负公主殿下厚望!”尔泰强压下心中的狂喜,再次恭敬地行了大礼,然后才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倒退着步出了琉璃阁那扇象征着权力与机遇的殿门。

走出那扇门,傍晚略带凉意的微风拂过他因激动和紧张而微微发烫的脸颊,他却觉得浑身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与一种找到明确方向后的、无比踏实的安定感。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福尔泰的个人命运,乃至他们福家未来的兴衰荣辱,已经与这位深不可测、智珠在握的固伦昭华公主,紧密地、再也无法分割地联系在了一起。这是一条险路,但更是一条……通往真正权力核心的青云之路。

殿内,随着福尔泰的离去,再次恢复了之前的静谧。晴儿放下手中的书卷,看向昭华,柔声道:“这个福尔泰,倒是个识时务、懂进退的俊杰。比他那兄长,看得清楚明白得多。”

昭华重新将目光投向那局残棋,执起那枚温润的黑玉棋子,在指尖把玩着,绝美的面容上依旧是一片平静无波,她淡淡道,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聪明人,总是知道在命运的岔路口,该如何做出最有利于自身的选择。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自古皆然。”她玉指轻移,将那枚黑子稳稳地落在棋盘一个看似无关紧要、实则关乎全局生死的位置上,发出“嗒”的一声清脆决绝的定音。“有了他这双还算清亮的眼睛,漱芳斋那边的一举一动,我们便能多一分了然,多一分把握。接下来……就看他们自己,如何在这张由规矩、人心与欲望交织而成的无形罗网里,‘自在’地挣扎,又能……挣扎几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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