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饥饿的清晨
天还没亮透,刘寅就被胃里尖锐的绞痛刺醒了。
他蜷缩在草铺上,身上盖着几片破烂的麻布——那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带着一股洗不掉的霉味和隐约的尸臭。山里的清晨冷得像冰窖,呼出的气立刻变成白雾。
旁边传来压抑的呻吟。是陈老栓,那个五十多岁的老农,昨晚后半夜开始腹泻,已经跑了三趟溪边。没有药,只能硬扛。
刘寅撑着虚弱的身体坐起来,环顾营地。
三十七个人,像一群被遗弃的破布娃娃,散落在山坳各处。火堆早已熄灭,只剩下一小堆灰白的余烬。溪流对面,那三个俘虏还被绑在大石头上,蜷缩着发抖——昨晚为了安全,没给他们任何遮盖物。
饥饿。无孔不入的饥饿。
它不仅仅是胃里的空虚感,而是一种渗透到骨髓里的、吞噬所有思想和情感的怪物。刘寅能感觉到,营地里每个人的眼神都开始发生变化——从最初的麻木,到抱团取暖的希望,再到此刻愈发明显的、野兽般的警惕和贪婪。
他知道,如果今天再找不到足够的食物,铁山营可能连三天都撑不过去。
张彤已经起来了,正在磨刀。那把腰刀的刃口在晨光中泛起冷光,他磨得很专注,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张兄。”刘寅走过去,声音沙哑。
张彤抬起头,眼窝深陷,但眼神依然锐利:“醒了?今天得想办法。昨天那只兔子,顶多再撑半天。”
“我知道。”刘寅在他身边坐下,“王疤眼呢?”
“天不亮就带赵四出去了,说去查昨晚下的套索。”张彤顿了顿,“我让李石头跟着去了。”
刘寅明白张彤的意思——监视。王疤眼这个人,有能力,但不稳定,必须防着。
“洪国玉在统计人数和物资。”张彤继续说,“他说咱们剩下的东西,除了几件破衣服,几块火石,就剩你那宝贝火折子了。”
刘寅下意识摸了摸内衬里的打火机、工具钳和笔记本。这些是他最后的底牌,绝不能暴露或丢失。
“张大哥!刘参谋!”
洪国玉小跑着过来,手里拿着一块用木炭写着字的破木板——这是刘寅昨天教他的,用木板和木炭做临时记录工具。
“人数清点完了。”洪国玉喘着气,“三十七人,昨晚又死了两个。是跟着咱们从庙里出来的,年纪太大,撑不住了。”
刘寅心里一沉。虽然早有预料,但听到死亡如此贴近,还是让他呼吸一滞。
“尸体处理了?”张彤问。
“按刘参谋说的,埋在下风向,远离水源。”洪国玉说,“但…有人反对。”
“谁?”
“王疤眼那边的几个人,还有几个新来的。”洪国玉压低声音,“他们说,埋了可惜…可以…”
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吃人。
刘寅感到一阵恶心。他知道,在极端的饥饿面前,人性底线会一再后退。但他绝不能允许这种事在铁山营发生——一旦开了这个头,整个营地就会迅速堕落成野兽群体。
“张兄,”刘寅看向张彤,“这事不能妥协。”
张彤点点头,站起身,提刀走向营地中央。他爬上那块最大的岩石,环视着陆续醒来的人群。
“都听好了!”张彤的声音在山坳中回荡,“昨晚死了两个人,已经埋了。从今往后,铁山营的规矩再加一条:不准吃人!谁动这个念头,谁就是全营的敌人!听明白了吗?”
人群沉默着。一些人低下头,一些人眼神闪烁。
“听明白了吗?!”张彤厉声喝道,刀尖指向地面。
“明…明白了…”稀稀拉拉的声音。
“大声点!”
“明白了!”
声音依然不够整齐,但至少有了回应。
张彤跳下岩石,走到刘寅身边:“光靠说不行。今天必须找到吃的,不然…压不住。”
正说着,王疤眼带着赵四和李石头回来了。
他们手里提着东西——两只野兔,还有一只肥硕的獾。
营地瞬间沸腾了。人们眼睛发亮,直勾勾地盯着那几只野物,喉咙里发出吞咽口水的声音。
“套到的?”张彤问。
“两只兔子是套到的。”王疤眼把獾扔在地上,獾的脖子上有一个血洞,“这玩意儿机灵,套不住,我用削尖的木矛扎死的。”
他脸上带着得意的神色,显然对自己的狩猎能力很自豪。
“做得好。”刘寅说,“按规矩,今天多分你一份。”
王疤眼咧嘴笑了:“这才像话。”
食物有了,但如何分配成了问题。
两只兔子一只獾,加起来也就二十多斤肉,加上骨头内脏,煮成汤,三十几个人分,每人也就是几口。但就是这个“几口”,此刻足以引发冲突。
洪国玉用木炭在木板上计算着,眉头紧锁:“张大哥,刘参谋,按昨天的说法,多劳多得。王疤眼他们三个今天功劳最大,应该多分。但其他人…”
“其他人也得吃,不然会乱。”刘寅说,“这样:王疤眼、赵四、李石头,每人多分一块肉。张兄作为营头,也分一块。剩下的,所有人平分肉汤,保证每人至少一碗。”
张彤摇头:“我不多分。营头更得以身作则。”
“你需要体力维持秩序。”刘寅坚持,“这不是享受,是责任。”
张彤沉默片刻,最终点头。
分配方案宣布后,果然有人不满。
“凭什么他们多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站起来,他叫孙二,是后来加入的流民,“我们也是铁山营的人,我们也干活了!”
“你干什么活了?”王疤眼冷笑,“昨天捡柴,你偷懒躲石头后面睡觉,当我没看见?”
孙二脸一红:“我…我身体不舒服!”
“不舒服就少分。”张彤冷冷地说,“规矩就是规矩。不服的,现在可以走。”
孙二不敢说话了,但眼神里的怨恨掩饰不住。
刘寅知道,这种不满正在积累。他必须尽快建立更完善的制度,让所有人看到希望,而不仅仅是眼前的几口肉。
第二节 烧陶实验
吃过简陋的早饭——其实只是中午了,但人们习惯把一天的第一顿叫早饭——刘寅开始实施他的第一个计划:烧陶。
没有陶器,就无法有效储存水,无法长时间烹煮食物,也无法进行更复杂的冶炼实验。
他带着洪国玉、李石头,还有那两个俘虏——老吴和二狗,沿着溪流往下游走,寻找黏土。
“黏土什么样?”洪国玉问。
“黏,细腻,能捏成团不散。”刘寅解释,“通常在水流平缓的河湾处,或者地势低洼的地方。”
走了约莫一里地,在一处河湾的淤泥层下,刘寅找到了目标。那是一层灰白色的黏土,质地细腻,用手一捏,柔软而有韧性。
“就是它!”
几个人用木片和手挖,很快挖出了一大堆黏土。刘寅让李石头和俘虏把黏土运回营地,自己和洪国玉继续往下游探索。
他想找两样东西:一是更稳定的水源,二是可能的铁矿石线索。
又走了半里,溪流汇入一个更大的水潭。水潭边,刘寅惊喜地发现了一些植物——芦苇。芦苇杆可以用来做很多东西,更重要的是,芦苇丛中往往有野鸭或其他水鸟栖息。
“今晚可以来这儿下套。”洪国玉说。
刘寅点点头,蹲下身,仔细查看水潭边的石头。他在寻找赤铁矿的特征——红色或红褐色的条痕,较高的密度。
没有。
但他发现了一些黄褐色的石头,表面有蜂窝状的空洞,质地很轻。
“这是…”洪国玉捡起一块,“好像见过,烧石灰用的?”
“可能是风化严重的褐铁矿,或者含铁的黏土岩。”刘寅用工具钳敲下一小块,在另一块石头上划了一下。留下红褐色的痕迹。
铁!
虽然品位可能很低,但确实含铁。
“把这些石头也带回去。”刘寅说,“有多少带多少。”
两人抱着几块铁矿石回到营地时,黏土已经堆成了小山。张彤正在训练几个年轻男人基本的队列和棍术——没有足够的武器,只能先用木棍。
“都停下!”张彤看到刘寅回来,下令休息,“过来帮忙。”
刘寅开始演示如何制陶。
他先取了一块黏土,用力揉捏,排出里面的空气,然后捏成一个粗糙的碗状。示范几次后,让洪国玉带着几个人照做。
很快,十几个歪歪扭扭的陶坯做出来了。有碗,有罐,还有一个大胆尝试的、带盖子的瓮。
“现在需要建窑。”刘寅说。
他在营地边缘选了个地方,指挥人们挖一个浅坑,坑底铺上干柴和煤块,周围用石头垒起矮墙,留出通风口。然后把陶坯小心地放在柴火上,周围再堆上煤块和碎石。
“点火。”
刘寅用打火机点燃干柴。火焰升腾,煤块开始燃烧,散发出刺鼻的硫磺味。
人们捂着鼻子后退。
“这烟有毒,别离太近。”刘寅提醒,“烧一天一夜,看看能成什么样。”
接下来是等待。陶器烧制需要时间,也需要运气——温度不够会不结实,温度太高会开裂,降温太快也会裂。
趁着这个时间,刘寅开始处理煤。
他需要焦炭。
最简单的办法是土法炼焦:挖一个坑,堆上煤,上面盖一层黏土密封,留几个出气孔,然后从下面点火干馏。
刘寅选了个下风向的位置,挖了个浅坑,堆上昨天挖的煤,然后用湿黏土覆盖,只留了几个小孔。在坑的一侧挖出点火口,塞入干柴。
“这个要烧更久。”刘寅对负责看火的李石头说,“保持小火,让煤慢慢加热。注意观察出气孔,如果有黄色或褐色的烟出来,就说明在出焦油。”
“焦油是什么?”李石头好奇地问。
“一种…有用的东西。”刘寅说,“可以做防水,也可以做药。”
其实是胡扯,但他需要给这些尝试一个合理的解释。
两处火堆燃烧着,营地笼罩在烟雾中。人们咳嗽着,但没人离开——火意味着温暖,也意味着希望。
下午,王疤眼又带人出去打猎了。这次运气不好,只抓到几只鸟雀,勉强够塞牙缝。
洪国玉带着女人和孩子去挖野菜,找到了更多的水芹菜和一些野蒜。
食物依然紧缺,但至少没有断顿。
傍晚时分,刘寅决定开窑。
人们围拢过来,紧张地看着。
刘寅用木棍拨开窑坑上层的碎石和灰烬,露出了下面的陶器。
大多数都裂了。只有三个碗和一个罐子基本完整,但表面布满裂纹,颜色斑驳。
“失败了…”有人低声说。
刘寅却笑了。他拿起一个碗,敲了敲,发出沉闷的、但确实是陶器的声音。
“没全失败。”他说,“这三个碗能用。罐子裂了,但补一补也能储水。”
他让人取来溪水,倒进碗里。水没有立刻漏出,说明有一定的烧结程度。
“明天改进。”刘寅说,“黏土要揉得更均匀,烧的时候升温慢一点,降温也慢一点。”
虽然没有大获成功,但至少证明这条路走得通。人们看着那几个粗糙的陶碗,眼中重新燃起希望——有碗,就能更卫生地喝水吃饭;有罐,就能储存食物。
就在这时,焦炭坑那边传来李石头的惊呼:“刘参谋!出…出油了!”
刘寅跑过去。只见焦炭坑的出气孔里,正缓缓渗出一种黑褐色的、黏稠的液体。
煤焦油。
虽然量很少,但这意味着干馏成功了。下面应该已经形成了焦炭。
“继续烧,把油都逼出来。”刘寅说,“明天开坑。”
第三节 内部矛盾
夜晚,矛盾终于爆发了。
起因是食物的分配。王疤眼坚持他今天虽然没有大收获,但也带回了鸟雀,应该继续多分。而孙二那几个人,认为今天的野菜是他们挖的,也该多分。
争吵从低声争执演变成推搡。
“都住手!”张彤提着刀走过去。
但这次,孙二没有退缩。他红着眼睛,指着王疤眼:“张营头,你偏心!凭什么他天天多分?就因为他会打猎?我们挖野菜的就不是人了?”
“就是!”另外几个人附和,“我们也要多分!”
王疤眼冷笑:“有本事你也去打猎啊?挖几根野菜就想跟我平起平坐?”
眼看冲突就要升级。
刘寅站了出来。
“都安静!”他提高声音,“听我说几句。”
人群暂时安静下来,目光集中到他身上。
“铁山营的规矩,是多劳多得。”刘寅说,“但‘劳’不只有打猎。挖野菜、捡柴、烧陶、建窝棚,都是‘劳’。从今天起,我们记账。”
“记账?”孙二愣住。
“对。”刘寅看向洪国玉,“洪兄,你来做账。每个人每天干了什么,贡献多少,都记下来。每三天结算一次,按贡献分配食物和其他物资。”
“怎么算贡献?”有人问。
“定标准。”刘寅说,“比如,打到一只兔子算多少分,挖一筐野菜算多少分,看火一天算多少分。标准大家一起商量,定下来就执行。”
这个方法相对公平,也能激励所有人努力干活。
王疤眼想了想,问:“那如果我一直打不到大猎物呢?”
“那就按小猎物算分,或者你也可以干别的活。”刘寅说,“总之,付出劳动就有分,有分就能换吃的。”
孙二等人脸色缓和了些。这个方案至少给了他们希望。
“但有两条必须遵守。”刘寅语气严肃,“第一,不准偷懒耍滑,一旦发现,扣分严惩。第二,不准抢夺他人劳动成果,违者逐出营地。”
“逐出?”有人小声嘀咕,“那不就是死路一条?”
“所以别犯。”张彤冷冷地说,“铁山营不养闲人,更不养恶人。”
新规矩暂时平息了矛盾。洪国玉连夜制定贡献标准,刘寅和张彤在一旁参谋。最终定下了一个简单的积分表:
· 打到一只兔子/山鸡:10分
· 打到獾/狐狸等中型猎物:30分
· 挖一筐野菜(标准筐):5分
· 捡一担柴:3分
· 看火/烧陶等专项工作:按难度每天5-10分
· 巡逻/守夜:每晚5分
· 营头、参谋等管理职责:每天额外5分
每人每天基础口粮需要5分。低于5分的,只能吃最低限度的野菜汤。超过5分的,可以兑换额外的肉、更好的住处、或者其他福利。
“明天开始试行。”刘寅宣布。
人们议论纷纷,但大多数人接受了。有规矩总比没规矩好,有盼头总比没盼头好。
深夜,刘寅和张彤、洪国玉围坐在火堆旁,总结这一天。
“积分制能暂时稳住人心。”洪国玉说,“但根本问题还是食物太少。现在三十五人,每天最少需要175分的基础口粮。就算所有人拼命干活,也不一定够。”
“所以要开源。”刘寅说,“光靠打猎挖野菜不行,得想办法稳定生产。”
“你指种地?”张彤问。
“不止。”刘寅指向焦炭坑,“焦炭出来,如果能炼出铁,我们就能做更好的工具。有了工具,开荒效率会大大提高。另外,我还有个想法…”
他从怀里掏出笔记本,翻到一页。上面是他凭记忆画的草图:一个简易的、利用水流驱动的水车,连接着捣锤和风箱。
“这是…”
“水力机械。”刘寅说,“溪流虽然不大,但如果筑个小坝,蓄水后放下来,能产生不小的力量。可以带动锤子打铁,也可以鼓风,提高炉温。”
张彤和洪国玉看着草图,眼睛都亮了。他们虽然不完全懂原理,但能想象出这东西的威力。
“但这需要时间。”洪国玉说,“筑坝、造水车、建高炉…没几个月下不来。”
“所以我们得熬过这几个月。”刘寅合上笔记本,“明天,我准备带几个人往山里深处探探。看看有没有更大的山谷,更丰富的资源。”
“太危险。”张彤反对,“山里土匪多,野兽也多。”
“必须去。”刘寅坚持,“困在这个小山谷,迟早饿死。我们需要更大的空间,更多的资源。”
张彤沉默良久,最终点头:“我跟你去。”
“不行,你得留在营地维持秩序。”刘寅说,“我带王疤眼去。他熟悉山林,而且…我也想看看他到底可不可靠。”
“那更危险。”洪国玉担心。
“所以才要试。”刘寅说,“如果他有异心,早点暴露比晚点好。”
计划就这样定下了。
第四节 初次炼铁
第二天清晨,刘寅开焦炭坑。
坑里的煤已经变成了灰黑色的多孔固体——焦炭。虽然品质不高,但比原煤好多了,烟少,热值高。
煤焦油收集了一小罐,黑乎乎、黏糊糊的,散发刺鼻的气味。刘寅小心地封好罐口——这东西有毒,但将来可能有用。
有了焦炭,就可以尝试炼铁了。
刘寅设计的炼铁炉很简单:用石头和黏土砌一个一人高的竖炉,下部开风口连接简易皮风箱——皮风箱是用剥下的獾皮和芦苇杆临时做的,很粗糙,但能用。
铁矿石已经砸碎成小块,和木炭、焦炭分层放入炉中。
点火。
刘寅亲自操作风箱。两个俘虏轮流拉风箱,李石头负责添燃料。
温度逐渐升高。炉口冒出炽热的火焰,夹杂着火星。
人们围在远处观看,既好奇又紧张。他们中大多数人一辈子没见过炼铁,只知道铁器金贵,只有官府和大户才有铁匠炉。
“能成吗?”洪国玉小声问。
“看运气。”刘寅说,“温度可能不够,矿石品位也太低。但总得试试。”
拉风箱是个体力活。刘寅很快就手臂酸痛,交给其他人轮换。他自己则不断观察火焰颜色和炉温,调整燃料配比和风量。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从清晨到正午,炉火一直在燃烧。
终于,在下午时分,刘寅看到炉底流出了少许炽热的、黏稠的液体——不是铁水,更像是半熔化的矿渣,但其中夹杂着一些暗红色的金属光泽。
“停风!准备出铁!”
炉子底部的出铁口被捅开。少量炽热的流体流出,落入事先挖好的沙坑中。
冷却后,刘寅用铁钳夹起那块东西。
是一块海绵状的、满是孔洞的铁坨,夹杂着大量矿渣。大小只有拳头大,质量很差。
但确实是铁。
人群爆发出欢呼。虽然只是一小块劣质生铁,但这是他们自己炼出来的!这意味着,他们有可能制造工具,制造武器,不再完全依赖捡来的破烂!
刘寅也很激动,但更多的是冷静分析。
“铁含量太低,杂质太多。”他对张彤和洪国玉说,“需要改进。矿石要选更好的,炉温要更高,还得想办法除杂质。”
“怎么除?”洪国玉问。
“加石灰石。”刘寅说,“让石灰石和杂质反应,形成矿渣浮在上面。但我得先找到石灰石。”
“我知道哪有。”一直沉默的老吴突然开口。
所有人都看向这个俘虏。
老吴被烧伤的脸在火光下显得更加狰狞,但他的眼神很认真:“我以前…是石匠。给大户人家修坟立碑,用过石灰。这往西二十里,有个采石场,产石灰石。”
刘寅和张彤对视一眼。
“你怎么知道?”张彤问。
“逃难前,我在那一带干活。”老吴低下头,“如果…如果你们信我,我可以带路。”
这是一个机会,也是一个考验。
如果老吴说的是真的,那石灰石的问题就解决了。如果是陷阱…
“张兄,”刘寅说,“明天我和王疤眼进山探路,顺便可以去看看那个采石场。”
“太冒险。”张彤摇头,“万一有土匪…”
“让老吴带路,你派两个人跟着。”刘寅说,“如果有问题,就…”
他没说完,但意思明确。
张彤最终同意了。
当晚,刘寅仔细检查了那块生铁。用工具钳敲下一小块,在石头上磨了磨,露出金属光泽。
硬度很低,韧性也很差,但毕竟是铁。
有了第一步,就会有第二步。
深夜,刘寅在笔记本上记录:
崇祯八年三月二十一日(推测)
位置:秦岭北麓某山谷(暂名铁山坳)
状态:饥饿持续,但秩序初步建立
关键进展:1.成功烧制陶器(初级)2.炼出第一块生铁(劣质)3.确立积分制,暂时稳定人心
明日计划:1.带队深入探路 2.寻找石灰石矿 3.考察更大定居点可能性
团队成员状态:张彤(伤情稳定)、洪国玉(可靠)、王疤眼(待观察)、老吴(提供关键线索,需警惕)
生存压力:极大,食物储备仅够一天
备注:煤焦油已收集,需研究用途。水力机械设计图已完成,待实施。
写完,他看向夜空。
繁星点点,银河横跨天际。在二十一世纪,他很少看到如此清澈的星空。但此刻,这美景只让他感到孤独和渺小。
他不知道自己能走多远,不知道铁山营能不能活下去。
但他知道,他必须走下去。
为了这些把命交给他的人,也为了…那个可能不同的未来。
远处传来狼嚎,悠长而凄凉。
刘寅握紧了笔记本。
明天,将是新的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