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病房内,灯光如霜。
苏晚躺在手术推床上,意识在黑暗与清醒之间浮沉。
麻醉剂顺着静脉缓缓注入,却似乎只麻痹了四肢,右肩的剧痛依旧如潮水般一波波袭来。
她咬紧下唇,牙关死死扣住颤抖的舌尖,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浸湿了耳侧的枕巾。
傅砚辞站在她身侧,手套轻覆上器械托盘,动作精准得像一台精密仪器。
他垂眸扫过她的脸色——苍白中透着青灰,睫毛微微颤动,像是被无形的风暴困在梦里挣扎。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清创会疼,忍一下。”
她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手指蜷缩进掌心,指甲几乎掐破皮肤。
剪刀划开湿透的衣袖时,布料黏连着伤口边缘,牵动神经的一瞬,她猛地抽搐了一下,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闷哼。
傅砚辞眼神微闪,手上的动作却未停,反而更加轻缓,仿佛不是在处理一具伤体,而是在修复一件易碎的艺术品。
消毒液倾倒在创面的刹那,灼烧般的痛楚炸开。
她整个人绷成一道弓弦,脖颈青筋暴起,可她依然没有叫出声,只是将头偏向一侧,视线模糊地落在墙角那盏惨白的顶灯上——像舞台追光,像排练厅最后一束不肯熄灭的光源。
“别关灯……”她忽然呓语,声音微弱却执拗,“还有十分钟……观众要进场了……”
傅砚辞的手顿住了。
他抬眼看向她——这个浑身湿冷、肩骨错位、连呼吸都带着痛意的女孩,昏迷中念叨的竟不是求救,不是家人,而是一场无人观看的演出。
他目光下移,落在她被护士随意丢在一旁的病历本上。
封面皱巴巴的,夹层却鼓胀着,几张纸角露出——全是手绘草图:光影折射轨迹、布景结构力学分析、甚至一页密密麻麻写着“舞台光源角度测算表”。
边角处,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人,举着手电筒照向穹顶,旁边标注:“模拟月光入射角0.75”。
他怔了一瞬。
这不是疯子的胡言乱语,而是一个设计师深入骨髓的职业本能。
她在用身体记忆守护一场尚未开始的演出,哪怕命悬一线。
他收回视线,继续缝合,针线穿过皮肉的节奏变得微妙柔和了些。
凌晨四点,城市仍在酣睡。
苏晚在一阵寒意中睁开了眼。
点滴瓶里的药液滴答作响,窗外雨已停歇,灰蓝的天际透出第一缕晨光。
她试着动了动左手,勉强撑起身子,目光第一时间扫向床头柜——一张缴费单贴在塑料板上,红色数字刺目地写着:8,342.60元,支付方式:自费全额。
她瞳孔微缩,手指悄然收紧。
没有医保,没有担保人,这笔钱对她而言是巨款。
她不能赖在这里,更不能欠债。
她知道,一旦留下“拖欠医疗费”的记录,未来所有正规剧组都会将她拒之门外。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摸索到输液针头,轻轻一拧,拔出。
血珠从针孔渗出,她撕下一块纱布按住,动作利落得不像一个刚经历高坠的伤者。
她翻找工具包,确认速写本安然无恙后,抽出最后一页空白纸。
借着走廊幽暗的应急灯,她快速勾勒——男人俯身替她盖上白大褂的侧影:手术剪夹在指间,眉峰微蹙,袖口露出半截银色腕表,刻度清晰可见。
线条干净克制,却藏着难以言说的情绪。
她没署名,只将纸条轻轻压进他办公桌最显眼的待审病例下。
转身离开时,脚步虚浮,背影却挺直如刃。
而此刻,空荡的医生值班室内,傅砚辞推门而入,风尘未洗。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张素描。
他停下脚步,指尖轻轻抚过纸面,沿着那道侧影的轮廓缓缓移动,仿佛能触到那个雨夜中倔强燃烧的灵魂。
良久,他翻开病例系统,准备调取她的完整入院记录——
屏幕亮起的瞬间,一行不起眼的备注跳入眼帘:
【接诊医师:王XX】
【备注栏】:疑似存在偏执型精神障碍倾向,建议观察评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