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双男主小说的你,有没有读过“Twing”的这本《沉渊鉴》?本书以陆沉舟江浸月为主角,讲述了一个充满奇幻与冒险的故事。目前小说已经连载,最新章节第15章,精彩内容不容错过!主要讲述了:寅时三刻,宫墙内的梆子声刚歇,东边天际透出一线蟹壳青。值房内,烛台上的蜡炬已烧到底,凝成扭曲的残泪。江浸月搁下朱笔,揉了揉眉心。一夜未眠,眼白里缠着几缕细微的血丝,倦色更深,却压不住那份浸入骨子里的清…

《沉渊鉴》精彩章节试读
寅时三刻,宫墙内的梆子声刚歇,东边天际透出一线蟹壳青。
值房内,烛台上的蜡炬已烧到底,凝成扭曲的残泪。江浸月搁下朱笔,揉了揉眉心。一夜未眠,眼白里缠着几缕细微的血丝,倦色更深,却压不住那份浸入骨子里的清冷自持。他指尖冰凉,袖中那块残符的轮廓,隔着衣料传来若有若无的存在感。
侍立在角落阴影里的内侍悄无声息地上前,撤换冷透的茶,递上一盏温热的参汤。
江浸月没动。
他抬眸,望向窗外那抹稀薄的晨光。光线微弱,照不透值房内的幽深,只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几乎看不清的阴影。昨夜诏狱里陆沉舟最后的眼神,那混合着荒芜、疲惫、不甘的复杂目光,又一次浮现在眼前。
“赢了么?”
他无声地重复了一遍那三个字。唇齿间没有任何声音,却仿佛尝到了一丝极淡的苦意。
不。
这盘棋,从未有过输赢。只有步步为营,只有身不由己。
他站起身,月白常服的下摆拂过紫檀木椅的扶手,动作间带起一丝微风,烛火轻轻摇曳。他没再看那份批阅了大半夜的北境卷宗,也没碰那盏参汤。
“更衣。”他开口,声音有些低哑,带着彻夜未眠的干涩。
“是。”内侍躬身应下,迅速取来那身象征一品文官极致的绯色仙鹤补服,小心翼翼地服侍他换上。
绯色如火,映着他过于苍白的脸,更显出几分惊心动魄的冷冽。他任由内侍整理衣冠,系好玉带,眼神却穿透眼前的忙碌,望向更远、更深的虚空。三年前漠北风鸣谷的漫天黄沙,与昨夜诏狱浓稠的血腥气,诡异地交织在一起。
更衣毕,他整了整袖口,将那份隐秘的坚硬触感彻底掩入宽大的官袍之下。
卯时正,宫门开,百官依次入朝。
午门外,天色依然晦暗。深秋的晨风刮过空旷的广场,带着彻骨的寒意,卷起官员们官袍的下摆和轿帘。灯笼在风中晃动,光影幢幢,映照着一张张或肃穆、或疲惫、或藏着心事的脸。
陆沉舟下狱,北境军权悬空,江南贪墨案余波未平,朝堂之上暗流汹涌已非一日。此刻聚集在此的官员们,彼此间交换的眼神都带着审慎的掂量。低声的交谈,内容无外乎揣测圣意,观望风向,掂量着下一步该投向哪边。
江浸月的轿子落地。侍从掀开轿帘,他躬身而出。
绯色官袍在凌晨的昏暗光线里,依然醒目得如同一点凝冻的血。他站定,身姿挺直如松,眉目低垂,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周遭的一切嘈杂揣测都与他无关。晨风掠过他脸侧,几缕未被玉冠完全束起的墨发轻轻拂动。
他这一出现,原本低低的议论声霎时一静。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或探究或敬畏,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这位年轻的阁老,圣眷正隆,手段莫测,昨夜更是亲入诏狱…谁都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江浸月恍若未觉,只抬步,随着人流,不疾不徐地走向巍峨的宫门。
就在他即将迈入门槛时,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从斜刺里传来:
“江阁老留步!”
江浸月脚步微顿,侧身。
来人是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周勉,五十许人,面皮焦黄,三缕稀须,一双眼睛总是微微眯着,此刻却闪着精光。他快步上前,拱手施礼,脸上堆起笑容,只是那笑容并未到达眼底。
“江阁老安好。昨夜听闻阁老为公事操劳,深夜仍亲临诏狱,实在是吾辈楷模,辛苦,辛苦。”
这话听着是奉承,实则句句带刺。“亲临诏狱”四个字,被他刻意咬得重了些。周围几位官员的脚步都不由自主放缓了,竖起耳朵。
江浸月神色不变,只略一点头:“分内之事,周大人言重。”
周勉却似没听出他话里的疏离,又凑近半步,压低了声音,语气却足够让附近几人都隐约听见:“陆将军…哦,瞧我这记性,是罪臣陆沉舟。他早年也是战功赫赫,可惜啊,一失足成千古恨。阁老昨日见他,可还…安好?有没有…幡然悔悟,说些什么?”
这话问得诛心。既点出陆沉舟曾有的功勋,暗示朝中或有同情,又将江浸月置于“逼供”或“探视”的两难猜测之中。
江浸月眼帘微抬,目光清清冷冷地落在周勉脸上。那目光并不锐利,却像冰水浸过,让周勉脸上的假笑不由僵了僵。
“陛下念其旧功,特赐恩典。”江浸月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至于其他,诏狱自有规制,刑部亦在审理。周大人若关切案情,可移步刑部询问郭侍郎。”
四两拨千斤,将问题轻飘飘推了回去,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周勉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干笑两声:“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阁老行事,自然是公允的。”他目光闪烁,还想再说什么。
江浸月却已收回视线,不再看他,转身,继续向宫内走去。绯色身影很快没入深阔宫门的阴影里,留下一地含义各异的目光和揣测。
周勉站在原地,看着江浸月的背影消失,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眼神阴鸷下来,低声啐了一口:“…装模作样。”
旁边有相熟的官员凑过来,低语:“周兄,何苦去触他的霉头?”
周勉冷哼一声:“陆沉舟这块硬骨头,多少人想啃下来都没成。他江浸月倒是‘分内之事’做得殷勤…谁知道里面藏着什么猫腻。看着吧,这事儿,没完。”
—
朝会一如既往地沉闷冗长。龙椅上那位的声音隔得远,听不真切,只有御前太监尖细的嗓音,一遍遍重复着早已拟好的旨意和训谕。关于北境防务的调整,关于江南赈灾的后续,关于…陆沉舟通敌叛国一案,只含糊提了一句“着有司严审”,再无下文。
江浸月位列文官之首,垂眸而立,绯色袖中的手拢在身前,指尖冰凉。他能感受到,有几道目光,似有似无,时不时扫过他的脊背。有审视,有猜忌,也有…更复杂的,来自武将队列那边,难以言喻的压抑目光。
他始终面无表情,仿佛一尊玉雕的神像,隔绝了所有窥探。
直到散朝,百官鱼贯而出。
日头已高,但深秋的阳光没什么暖意,照在汉白玉的台阶上,一片清冷的光。
江浸月步下丹墀,正要走向候着的轿子,一个人影却挡在了他面前。
来人身材魁梧,穿着二品武官的狮子补服,年纪约莫四十出头,肤色黝黑,面庞线条刚硬,右边眉骨处一道陈年刀疤,让他整张脸看起来杀气腾腾。正是五军都督府右都督,雷震。
雷震是陆沉舟当年在军中的老上司,也是少数几个敢在朝堂上为陆沉舟鸣过不平的武将。此刻,他堵在江浸月面前,双目赤红,胸膛起伏,显然压抑着极大的怒意。
周围散朝的官员见状,纷纷避让开,却又忍不住放缓脚步,或隐在廊柱后,或假意整理衣冠,目光却牢牢锁住这边。
“江阁老。”雷震开口,声音粗嘎,像是砂石磨过,“借一步说话?”
江浸月停下脚步,抬眼看他,眼神平静:“雷都督有事,但讲无妨。”
雷震盯着他,牙关紧了紧,似乎想吼出来,终究还是压低了声音,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陆沉舟…他怎么样了?”
“雷都督,”江浸月语气依旧平淡,“陆沉舟乃待罪之身,正在诏狱候审。其状况,自有刑部与诏狱看管,本官不便置喙。”
“不便置喙?”雷震上前一步,逼近江浸月,他身上那股久经沙场的血腥气和暴戾几乎扑面而来,“昨夜有人亲眼看见你进了诏狱!江浸月,别人不知道,我雷震清楚!朝堂上你们是政敌不假,可他陆沉舟是什么人?是提着脑袋在漠北杀了十年来回,身上没一块好皮的人!他会通敌?滑天下之大稽!你…你们文官…”
他猛地刹住话头,意识到失言,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怒火与某种更深沉的悲愤交织。
江浸月在他逼人的气势下,连睫毛都未曾颤动一下。等雷震说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冷冽:“雷都督,慎言。陆沉舟是否有罪,陛下圣裁,三司会审,自有公论。你身为朝廷重臣,当街质疑陛下钦定要案,质问同僚,是何体统?”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那些竖着耳朵的官员,最后落回雷震脸上,一字一句:“至于本官昨夜为何去诏狱,乃是奉旨行事,传达陛下天恩。雷都督若有疑问,不妨直接上奏陛下。”
“你——!”雷震被这番滴水不漏又冠冕堂皇的话噎得面色紫涨,拳头攥得咯咯作响,额角青筋跳动。他看着江浸月那张毫无波澜的、近乎完美的冷漠脸孔,一股邪火直冲顶门,几乎想不管不顾一拳砸过去。
但他终究还有一丝理智。这里是宫门口,众目睽睽。
最终,雷震狠狠瞪了江浸月一眼,那眼神里除了愤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绝望的颓然。他猛地一甩袖子,转身大步离去,沉重的靴子踩在石板上,咚咚作响,仿佛要将满腔愤懑都踩进地里。
江浸月立在原地,晨风吹起他绯色官袍的衣角。他看着雷震怒气冲冲的背影消失在宫门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只是,拢在袖中的手指,微微收紧了。
指尖再次触碰到那块残符冰冷的边缘。
他转身,走向自己的轿子。侍从为他打起轿帘。
在他弯腰入轿的前一瞬,眼风似无意般扫过远处宫墙拐角。那里,一道穿着低级宦官服饰的瘦小身影,正低着头,匆匆走过,很快消失在红墙夹道深处。
江浸月眸光微凝。
是昨夜诏狱里,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小内侍。
轿帘落下,隔绝了外界一切目光。
轿子起行,平稳地驶离宫门。轿内,江浸月闭目靠坐着,脸色在晃动的轿帘阴影里,更显苍白。
他知道,雷震的质问只是开始。
昨夜他踏入诏狱的那一刻起,就已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陆沉舟是一面旗帜,倒下时,溅起的绝不会只是尘埃。那些蛰伏的、观望的、与陆沉舟有旧的、或是单纯对“文官打压武将”不满的势力,都会借着这股风,蠢蠢欲动。
而他自己…袖中的残符,三年前的旧事,昨夜陆沉舟那双眼睛…都是悬在头顶,不知何时会落下的利剑。
轿子外,市井的喧嚣渐渐清晰。新的一天已经开始,阳光普照之下,暗处的角力与谋算,只会更加汹涌。
他需要更快。
需要知道陆沉舟通过那条“老鼠洞”传递了什么消息出去。
需要知道,那半块兵符,除了自己,这京城之中,是否还有其他人…在寻找,或者,早已知晓它的存在。
以及…那个小内侍,是谁的人?只是巧合,还是…另一双眼睛?
江浸月缓缓睁开眼,眼底一片幽深冰冷。
他抬手,极轻地敲了敲轿壁。
外面跟随的心腹侍卫立刻贴近轿帘。
“去城南,”江浸月的声音透过轿帘,低低传出,“旧茶铺。”
轿子微微一滞,随即调整了方向,悄无声息地汇入京城清晨的人流车马之中,朝着与内阁值房、与江府截然相反的方向驶去。
轿子穿行在清晨渐次苏醒的京城街巷。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辘辘声,混着外头逐渐喧腾起来的市井人声,透过厚重的轿帘,变得沉闷而遥远。豆腐脑挑子的叫卖,菜贩讨价还价的嘈杂,孩童追逐的嬉笑,马蹄踏过积水的脆响…这些鲜活的热闹,与轿内冰封般的寂静,只隔着一层锦缎与木板。
江浸月靠坐着,眼帘低垂,指尖无意识地在膝上轻轻叩击。一下,又一下,稳定得像是某种无声的滴漏,计量着时间,也仿佛在丈量着步步惊心的棋局。
城南旧茶铺。那是陆沉舟早年还只是北境一个游击将军时,与京城几位过命兄弟私下约定的紧急联络点之一,知道的人极少,且都是心腹中的心腹。地点选得刁钻,在鱼龙混杂的南城旧坊深处,不起眼,却能四通八达。陆沉舟入狱前最后比划这个地点,意味着他试图传出最关键、也最危险的信息。
昨夜老鼬提到茶铺“盯着的人不少”,江浸月并不意外。陆沉舟倒台,树倒猢狲散是真,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经营多年,军中朝野总还有些愿意为他冒险奔走、或是想从他这里最后榨取点什么的“猢狲”。这茶铺,自然成了各方目光的焦点。
只是,那些人里,有多少是真心想救陆沉舟?有多少是想截获他的秘密?又有多少,是单纯想看着他彻底覆灭,顺手清理掉可能的余孽?
江浸月敲击的手指停了停。
还有…自己。此刻前往茶铺的自己,又算什么?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晃动的轿帘上,那里绣着精细的云纹,在晦暗的光线里明明灭灭。袖中残符的棱角,隔着几层衣物,依然固执地提醒着它的存在。三年前,他拿到这半块兵符时,就知道自己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昨夜踏入诏狱,亲手送出“恩典”,是这条路上必经的一站。
今日去茶铺,是下一步。
无关营救,也无关落井下石。只是…必须去看一看。看看陆沉舟最后想传递什么,看看那里到底有多少双眼睛,看看这潭水,究竟被搅得有多浑。
轿子拐进一条更狭窄的巷子,喧嚣声被两侧高耸的旧墙隔绝了大半,光线也暗了下来。空气里弥漫着经年不散的潮湿霉味和隔壁酱坊传来的咸腥气。这里已是南城旧坊深处,与达官贵人云集的城北恍如两个世界。
“爷,快到了。”轿外,心腹侍卫低低的声音传来。
江浸月“嗯”了一声,极轻。
轿子又行了一段,终于停下。
轿帘被轻轻掀起一角,并未完全打开。江浸月透过那道缝隙向外看去。
巷子尽头,一间低矮破旧的铺面,门楣上挂着的“张记茶铺”木匾已经开裂,油漆剥落得厉害。铺门紧闭,门板上落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锁。铺子前空荡荡的,只有几只瘦骨嶙峋的野狗在墙角翻找着什么,听见动静,警惕地竖起耳朵朝这边望了望,又懒洋洋地趴下。
看起来,只是一间早已歇业多年的荒铺。
但江浸月的目光却缓缓扫过铺子对面那家生意寥寥的杂货铺,斜对角二楼一扇半掩的窗户,以及巷口几个看似闲散蹲着、目光却不时逡巡的短褂汉子。
盯着的人,果然不少。杂货铺的掌柜看似在打瞌睡,眼皮却撩开一条缝;二楼那扇窗后,有人影一闪而过;巷口的汉子,看似在晒太阳,手指却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鼓囊囊的部位。
江浸月收回目光,帘子落下。
“走。”他低声道。
轿子并未在此停留,而是继续向前,仿佛只是寻常路过。直到拐出这条巷子,又穿过两条街,停在一家书肆的后门处。这书肆门面不大,后面却连着一个小院,僻静清幽。
江浸月下了轿,早有书肆掌柜模样的人恭敬候着,引他入了后院一间雅室。室内陈设简单,一桌一椅,一架书,燃着清淡的檀香,与外面的市井气息彻底隔绝。
“如何?”江浸月刚落座,便问。
一直跟随的心腹侍卫留在室内,低声道:“茶铺前后,明面上至少有三拨人。一拨像是刑部或京兆府的探子,手法糙,但人多;一拨来历不明,行事隐蔽,像是江湖路数;还有一拨…似乎宫里也有人盯着。”
“宫里?”江浸月眉梢几不可察地一动。
“是。有个生面孔的小太监,在附近转悠过两回,虽然换了常服,但走路的架势和看人的眼神,错不了。”
又是宫里的人。和今早宫门口那个小内侍,是否一路?
江浸月沉吟片刻:“铺子里外,可有异常痕迹?”
“昨夜后半夜,铺子附近有过短暂骚动,有打斗声,但很快平息。今早去看,铺门锁是旧的,但锁眼有新鲜划痕。墙角不起眼处,留了点这个。”侍卫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极小油纸包,打开,里面是几点几乎看不清的、深褐色的粉末,凑近能闻到一丝极淡的、类似铁锈混合着草药的气味。
江浸月用指尖拈起一点,在指腹捻开,又凑近鼻端闻了闻。瞳孔微微一缩。
这是北境军中用于紧急止血、镇痛的金疮药粉配方之一,里面加了漠北特有的几味药材,气味特殊,京城极少见。陆沉舟麾下的精锐,尤其是他的亲卫,习惯随身携带这种药粉。
“还有,”侍卫继续道,“在铺子后墙根,找到这个。”他又拿出一样东西,是一截被踩进泥里的、烧了一半的黑色布条,边缘参差,像是从衣襟或袖口撕下来的。布条质地普通,但烧焦的边缘沾着点暗红的、已经干涸的痕迹。
血。
打斗,军中秘药,带血的布条…昨夜这里果然不平静。陆沉舟的人试图传递消息,但遭遇了拦截。看情形,传递者要么失手被擒,要么…已经凶多吉少。那截烧了一半的布条,像是在传递某种信号,又像是仓促间试图销毁什么。
江浸月将布条和药粉仔细包好,递还给侍卫:“收起来。查那几拨人的具体来历,尤其是宫里出来的。另外,昨夜诏狱陆沉舟牢房附近的动静,包括那只‘老鼠’,查清楚是谁的人,又是谁在给陆沉舟传递外面的消息。”
“是。”侍卫应下,又迟疑道,“爷,茶铺这边…我们是否要…”
“不必。”江浸月打断他,“静观其变。陆沉舟的人若还有后手,迟早会再动。我们一动,反而打草惊蛇。”他顿了顿,“北境那边,林老将军近日可有书信或口信传来?”
“尚无。”
江浸月指尖在桌面轻轻一点。林老将军是陆沉舟的恩师,在北军威望极高,也是少数可能知晓部分内情、且有能力搅动风云的人物。他至今沉默,是明哲保身,还是在暗中布局?
“继续留意。”江浸月起身,“回府。”
他需要时间,理清这些纷乱的线索。茶铺被盯死,陆沉舟在狱中的那条“老鼠洞”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他必须赶在所有人之前,弄清楚陆沉舟究竟想传什么出去,以及…那半块兵符背后,到底牵连着怎样一张网。
更重要的是,他需要知道,自己在这张网中,究竟处于什么位置。是执棋者,还是…另一枚更关键的棋子?
—
同一时刻,诏狱深处。
陆沉舟在时断时续的昏沉和剧痛中捱过了一夜。自残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失血带来的寒冷从骨头缝里钻出来,与牢房本身的湿冷内外夹击。狱卒按例送来的、勉强能称之为食物的东西,他看也没看。
他所有的力气,都用在维持那一线清醒,以及等待上。
等待老鼬的回音,等待外面可能传来的任何一丝变数,也等待…下一次提审,或者,下一次“恩典”。
不知过了多久,墙角那块砖石,再次极其轻微地响动了一下。
陆沉舟几乎立刻就睁开了眼,尽管眼皮沉重如铁。
“…爷?”老鼬的声音传来,比昨夜更干涩,更紧,“您还醒着?”
“说。”陆沉舟吐出一个字。
“两件事。”老鼬语速很快,“第一,您让查江浸月三年前的行踪…有眉目了,但…很怪。”
陆沉舟精神一振,强撑着又坐直了些。
“三年前,风鸣谷事后大约半月,江浸月确实奉旨离京,名义上是巡查南直隶漕运。但他离京的路线和日程,有几处对不上。有商队的人说,曾在北直隶和山西交界的山道上,见过一个很像他的文士,轻车简从,行色匆匆,方向…似乎是往大同那边去。时间,正好能和风鸣谷事后,他本该在南方的时间错开。”
大同…那是北境防线的重要关隘之一,也是当年那场伏击之后,陆沉舟残部退守整顿的地方。
“还有,”老鼬继续道,“大约在那个时间前后,京里兵部武库司,有过一次不大不小的‘失窃’,丢了几样旧档和一批报废的军械文书,其中…好像就有早年一些关于漠北各部族联络、边境军堡分布的零星记录。事儿压下去了,没查出来是谁干的。”
陆沉舟的心猛地一沉。江浸月…一个文官,偷偷往北境跑?还和兵部失窃的旧档有关?他想干什么?
“第二件事,”老鼬的声音更低了,带着显而易见的焦虑,“茶铺…出事了。”
陆沉舟呼吸一滞。
“昨夜二更左右,咱们的人刚把东西塞进老地方,还没撤出来,就撞上了埋伏。对方人手多,下手狠,咱们折了两个兄弟,带伤跑回来一个,说东西…可能没被对方当场搜去,但他逃得匆忙,没来得及确认是否藏稳了。今早天没亮,茶铺前后就多了好几拨盯梢的,刑部的,还有别的…咱们的人根本没法靠近。”
果然…陆沉舟闭上眼,喉结滚动了一下。最坏的情况之一。他留给茶铺的,不只是寻常消息,还有他根据这些年的蛛丝马迹,对当年风鸣谷一役、对自己被伏击、乃至对朝中某些势力勾结的推测和部分证据线索的藏匿地点暗示。若落入敌手…
“跑回来的兄弟还说,”老鼬的声音带着后怕,“当时拦他们的人里,有个身手特别诡异的,不像官府的路子,倒像是…宫里禁卫内操练的功夫,倒更阴狠。”
宫里?!
陆沉舟猛地睁开眼。怎么会牵扯到宫里?是皇帝不放心,另派了人?还是…宫里另有一股势力,也在盯着这件事?
他忽然想起,昨夜江浸月来送“恩典”时,身后跟着的那个小内侍。当时只觉是个寻常跟班,此刻想来,那内侍垂手低头的姿态,似乎过于规矩了些,甚至…有些刻板?
“爷,”老鼬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现在怎么办?茶铺那边肯定是废了。北境的消息…暂时还没回音。江浸月那边…还继续查吗?风险太大了。”
陆沉舟沉默。冰冷的绝望再次丝丝缕缕缠绕上来,比诏狱的寒气更刺骨。茶铺被端,一条重要的联络线和信息出口被切断。北境远水解不了近渴。而江浸月…这个人的影子,在这重重迷雾里,越来越诡异,也越来越…关键。
他想起三年前密室里的月光,江浸月染血的手,冷淡的“路过”。想起昨夜诏狱里,对方那空寂冰冷的眼神,和那句未曾回答的“你赢了”。
如果…如果江浸月真的与三年前的事情有关,如果他去北境,偷兵部旧档,都是为了查什么…
那他的立场,究竟是什么?敌人?还是…别的什么?
这个念头荒谬又危险,却在此刻绝境中,像毒草一样滋生。
“查。”陆沉舟嘶哑地开口,声音斩钉截铁,“重点查…他三年前从北地回京后,到如今,与宫里哪些人有密切往来,尤其是…内官,侍卫,或者…不受外朝管辖的特殊人物。还有,他这三年,在朝中推动或组止过哪些与北境军务、边防、将领调动相关的政令。”
他顿了顿,用尽力气,清晰地吐出最后一句:“尤其是…与已故的端肃太子…有关的任何人和事。”
砖石那头,老鼬明显倒吸了一口凉气,半晌没出声。端肃太子,那是今上的兄长,五年前病逝,死因蹊跷,牵连甚广,是宫闱和朝堂都讳莫如深的话题。
“…爷,您这是…”
“去查!”陆沉舟不容置疑。
“……是。”
钻石轻轻归位。
牢房里再次只剩下陆沉舟粗重的呼吸和火把燃烧的噼啪声。他靠在墙上,冷汗已经浸透了单薄的囚衣。
端肃太子…江浸月…
五年前端肃太子薨逝后,其所属势力被清洗,其中不乏与北境军务关联密切的将领文臣。而江浸月,正是在那之后不久,开始崭露头角,步步高升。这中间,难道有什么关联?
还有那半块兵符…端肃太子当年,也曾节制过部分北境兵马…
无数线索碎片在脑中疯狂旋转碰撞,却始终拼凑不出完整的图景。反而让那张网,显得更加庞大幽深,而他自己,就像一只被困在网心、渐渐力竭的飞虫。
他必须知道真相。
即使那真相,可能比他想象的更加不堪,更加绝望。
甚至可能…指向那个月光下曾向他伸出手的人。
陆沉舟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靠着那点锐痛维持清醒。
他不能死。
至少,在弄清楚这一切之前,不能。
小说《沉渊鉴》试读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