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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林厌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抹了一把嘴角渗出的血丝——是他刚才压抑嘶吼时自己咬破的。

疼痛尖锐,却让脑子异常清醒。

杂役院戒严,如同铁闸落下。

炼气三层的他,只是这铁闸下的一只蝼蚁。外面那些筑基执事的神识像无形的扫帚,一遍遍刮过这片肮脏拥挤的棚户区。

他像赤身裸体站在冰天雪地里,每一寸皮肤都在尖啸着危险。

必须做点什么……

必须把视线移开……

替罪羊。

这个念头像毒蛇吐信,无声无息,却带着致命的气味。不能随便找只羊,要找一个足够像狼的羊。

孙乾。

那张佝偻、干瘦、常年被炉灰和金属锈迹染得发暗的脸,浮现在林厌眼前。

那个守着废料场的炼气二层老杂役,咳嗽声像破风箱,眼神躲闪,身上永远带着一股子邪门的金属腥气和陈年药渣的苦涩。

传闻他当年炼器炸炉,不光毁了前程,还把脑子熏坏了。

一个半疯的、心怀怨恨、常年接触废弃法器的老废物……还有比这更完美的魔头候选人吗?

林厌的眼睛在黑暗中亮了起来,不是光,是淬了毒的冰棱。

恐慌和绝望像潮水般退去,露出底下狰狞的礁石——那是纯粹的、不带一丝人味的算计。

他走到墙边,用手指蘸着刚才撞墙时手背渗出的血,在粗糙的墙壁上慢慢画着。不是符咒,不是计划,只是一些杂乱的线条。鲜血很快干涸发黑,像陈旧的血痂。

他需要做三件事。

第一,让孙乾自己“暴露”。

第二,让所有人“相信”他是魔头。

第三,让孙乾死,或者疯到再也说不出话。

戒严是障碍,也是机会。

人人都绷紧了弦,一点火星就能引爆。

孙乾那种本就走在悬崖边上的人,只需要轻轻一推。

怎么推?

林厌想起了血玉简里记载的一种粗浅法门,不是杀人,而是扰神。

用极细微的、带着阴寒属性的灵力,刺激特定窍穴或直接侵入识海边缘,能引发心悸、幻听、无端惊惧。对心志坚定者效果甚微,但对孙乾这种本就心神受损、疑神疑鬼的老废物……

一抹残忍的笑意掠过林厌嘴角。

他需要靠近孙乾,在不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废料场在戒严期间也是半封闭状态,但孙乾总要出来领他那份少得可怜的口粮,或者去远处取水。那就是机会。

他换上最不起眼的灰褐色旧衣,将脸和手故意弄得脏污,混在那些同样麻木、被恐惧压得抬不起头的杂役中间,领取每日配给的黑面饼和清水。

他的目光低垂,灵识却如同最耐心的蜘蛛,悄然张开,捕捉着废料场方向的动静。

第三天下午,孙乾出现了。

他比之前看起来更佝偻,走路时脚步虚浮,眼神四处乱瞟,对任何靠近的人都露出戒备的神色。

他领了口粮,没有立刻返回废料场,而是走到一处偏僻的、堆着破烂箩筐的角落,靠着土墙坐下,拿出面饼小口啃着,不时警惕地看向四周。

就是现在。

林厌如同幽灵般,从另一侧堆积的柴火后面缓缓“挪”了出来,他伪装成寻找掉落东西的样子,低着头,慢慢靠近那个角落。

在距离孙乾不到三丈时,他脚下一滑,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身体向前踉跄,手中的水罐脱手飞出,清水泼洒出来,溅湿了地面,也溅了几滴在孙乾的破草鞋上。

“对、对不起……”

林厌慌忙道歉,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抬起头,露出一张脏兮兮、满是歉意的脸。

孙乾被惊动,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被打扰的恼怒和更深的不安。他张嘴想骂,却剧烈地咳嗽起来。

就在这一瞬间,两人目光短暂相接。林厌眼底那深不见底的冰冷和孙乾眼中惊弓之鸟般的慌乱,交汇了不到一息。

足够了。

一缕比发丝还要细微、几乎无形无质的灰黑灵力,如同毒蛇最轻的吐息,从林厌垂在身侧的手指悄然弹出,无声无息地没入孙乾脚边湿润的泥土,然后顺着那溅湿的草鞋,如同活物般钻了进去,精准地刺向他小腿一处无关紧要却连通着肝经的隐穴。

孙乾身体猛地一颤,咳嗽戛然而止。

一股没来由的、冰寒刺骨的惊悸感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仿佛看到眼前这个道歉的年轻杂役,脸上那惶恐的表情陡然变得狰狞,眼中闪过血光!

“啊!”

孙乾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向后缩去,背脊重重撞在土墙上,手中的黑面饼都掉在了地上。

他死死盯着林厌,脸色惨白,呼吸急促,眼神里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

林厌立刻露出更加惶恐和无措的表情,连连后退摆手:“孙、孙老……我不是故意的……我这就走,这就走……”

他弯腰捡起自己的破水罐,看也不敢再看孙乾,低着头匆匆跑开了,背影仓皇,完全是一个被吓到的普通杂役。

跑出一段距离,拐进一条小巷,林厌才停下脚步,脸上所有的惶恐瞬间消失,只剩下一片漠然。

他靠墙站着,微微喘息,不是累,而是刚才那一瞬间精准操控细微灵力的消耗,以及……一种冰冷的兴奋。

第一步,种下恐惧和怀疑的种子,完成了。那缕阴寒灵力会像一颗毒瘤,在孙乾体内缓慢扩散,不断刺激他的心神,放大他本就存在的惊惧和多疑。

他会开始失眠,会听到不存在的声音,会觉得有人时刻在阴影里窥视他。

接下来,是浇灌这颗种子,让它长成足以吞噬孙乾自己的毒藤。

深夜,林厌再次潜出石屋。戒严后的夜间巡逻虽然加强,但对于将血玉简中敛息法门修炼得越发纯熟、且对这片区域了如指掌的他来说,并非无懈可击。

他像一道没有重量的影子,贴着墙根和阴影移动,避开固定的岗哨和巡逻队的间隙。

他来到废料场外围,这里臭气更浓,夜色更深。他找到孙乾那间窝棚背风的一面,那里堆着更多散发着怪异气味的废料。

他蹲下身,从怀里掏出几样东西——一小包混合了干涸血迹和地窖阴冷气息的泥土碎屑,一块从吴瘸子死亡现场附近捡来的、沾着可疑污渍的碎布片,还有那截锈迹斑斑、纹路邪异的金属残片。

他没有把这些东西直接扔在显眼处,而是用一根细树枝,小心翼翼地将它们塞进废料堆的缝隙深处,只露出一点点不起眼的边缘,像是被匆忙掩埋,又像是无意中掉落。

接着,他用指尖沾着一点混合了自身微量阴寒灵力的污泥,在窝棚背面最下方、一块潮湿腐烂的木板上,画了几个扭曲的、难以辨认的、却透着邪气的符号——那是在血玉简边缘看到的、他完全不懂含义的残纹。

做完这些,他退到更远的阴影中,默默等待。

约莫半个时辰后,窝棚里传来压抑的、仿佛喉咙被扼住的呻吟,还有身体辗转反侧、碰撞到破烂家具的声响。

孙乾果然没睡,或者说,无法入睡。

林厌耐心地等着,直到窝棚里的声响渐渐平息,只剩下粗重而不稳的呼吸声。他凝神屏息,将灵识收束成极细的一线,小心避开可能存在的、用于警戒的粗浅阵法,轻轻触碰到窝棚那薄薄的、满是缝隙的墙壁。

然后,他运转血玉简中那粗浅的扰神法门,将一缕极其微弱、却足够阴冷邪异的意念波动,如同滴入静水的墨汁,缓缓“送”了进去。

不是清晰的话语,而是一种模糊的、充满诱惑与恐吓的感觉——血……力量……修复……不听话……就要被吞噬……

“谁?!谁在外面?!”

窝棚里猛地爆发出孙乾嘶哑惊惶的吼叫,带着破音,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和剧烈的咳嗽。

林厌瞬间收回灵识,身影如同融化在夜色中,悄无声息地消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第二天,废料场附近开始流传新的消息。有早起去远处倒夜香的杂役说,天还没亮时,听到废料场那边传来孙乾老鬼凄厉的惨叫和胡言乱语,好像喊着“别过来”、“血……我不要”之类的疯话。

更有人信誓旦旦地说,看到孙乾白天出来时,眼神直勾勾的,对着空气挥手,嘴里嘀嘀咕咕,模样吓人。

恐慌在废料场周围弥漫。原本就没人愿意靠近那里,现在更是视若鬼域。连平日负责给那边送些日常用品的杂役,都找借口能拖就拖。

钱执事那边自然也听到了风声。

他本就因为连环命案焦头烂额,听到孙乾的异常,心头那根弦绷得更紧。难道……真是这个老废物?

他越想越觉得可能:炼器失败心神受损,长期接触废料沾染邪气,性格孤僻有作案条件……

他加派了人手,明里暗里加强对废料场的监视,但也不敢贸然进去抓人——万一真是修炼邪功的魔头,逼急了可不好收拾。

他需要更确凿的证据,或者等孙乾自己露出更大的马脚。

林厌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恐惧在发酵,猜疑在蔓延,孙乾正在被他亲手编织的无形蛛网越缠越紧。那颗毒种子,已经开始发芽了。

他感到丹田内的灰黑气旋,在这种步步为营、将他人命运玩弄于股掌的操纵中,似乎也得到了一种另类的“滋养”,旋转得更加稳定,核心的血色幽光闪烁,传递出一种冰冷的愉悦。

还不够。

还需要最后一把火,让孙乾彻底疯狂,或者让他“恰好”被发现那些“证据”,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无可挽回的事情。

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底深处,血色隐现。

替罪羊,必须叫得足够凄厉,死得足够“合理”,才能让所有的猎人都满意地收起弓箭。

而真正的恶狼,将借此遁入更深的黑暗,舔着獠牙,等待下一次饥饿的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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