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西离起身从诊室离开，没有直接离开卫生院。
她心里乱糟糟的，碘131治疗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她心头。
她又到那棵巨大的龙眼树下，在阴凉的石凳上坐下。
她拿出手机，有些焦躁地打开小红书，搜索“碘131后会怎么样”。
页面刷新，跳出来无数网友分享的经历，五花八门，说什么的都有。
很多人详细描述了需要住院隔离，住在特殊的防护病房，家人不能探视，连用完的纸巾都要特殊处理……
各种听起来就让人心生畏惧的流程。
可是，霍南琛明明说不用住院。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乡镇卫生院的操作不规范，还是网友分享的情况过于夸大？
甲亢似乎让她的情绪更容易烦躁，她不停地滑动屏幕，浏览着一条又一条信息，越看心里越没底。
她又搜索“甲亢赛治治疗”，也是五花八门，有说吃了两年药指数正常，有的说吃了五年药指数正常，停药两个月后又复发了……
又想起霍南琛说的优甲乐副作用比赛治小，她又搜副作用。
分享的是吃赛治后，身体有时候会疼，脱发，虚胖……
面对尸体都不惧怕的林西离这时候却哆嗦一下。
哪个女孩子都接受不了脱发。
下午四点，旧楼里已经彻底安静下来，再没有病人进出。
霍南琛收拾好东西，锁好诊室门下班。
当他走下楼梯时，一眼就看到了还坐在龙眼树下，低着头专注在手机滑动着屏幕的林西离。
夕阳的金辉为她清瘦的侧影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边，但她微微蹙起的眉头和周身散发出的那种清冷的气息，与这宁静的傍晚格格不入。
他脚步顿了顿，下意识地朝她走了过去。
“还不回去？”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院子里响起，打破了她沉浸搜索的网络世界。
林西离闻言抬起头，看到站在面前的霍南琛，他已经脱掉了白大褂，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和灰色长裤，少了几分医生的严肃，但多了几分冷俊。
她有些慌乱地锁上手机屏幕，站起身：“我……这就回去。”
霍南琛平时可不会这样过问病人的行踪，毕竟甲状腺是慢性病，一时半会儿并无生命危险。
或许，是因为见她一个外地人，独自从遥远的香江市山长水远地来到这个小镇求医，形单影只，才多了一句寻常的关心？
林西离匆匆拿起旁边的帆布包，朝着卫生院大门走去。
到了院门口，她再次拿出手机尝试叫网约车。
屏幕上又是显示“附近暂无可用车辆”。
是因为距离太近，司机不愿意接单吗？
她抬头四望，连来时乘坐的那种摩的也看不到踪影。
这时她才真切地体会到，为什么这里的病人都有家属陪伴接送。
在这个公共交通不便的小镇上，没有自己的交通工具，简直是寸步难行。
想到“家人”这个词，她心头一涩，鬼使神差地点开了微信。
家族群安静地躺在列表里，没有任何新消息。
父母的对话框，哥哥妹妹的对话框……
没有任何人问她现在在哪里，身体怎么样了。
他们或许正忙着筹备林雪诺和许砚池的新联姻，早已将她这个失败品抛之脑后。
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湿意，她迅速抬起头，用力眨了眨眼，将那股酸涩逼了回去。
“嘀——”
一声轻微的汽车喇叭声在旁边响起。
林西离转头，看到一辆低调的深灰色SUV停在她身边，驾驶座的车窗降下，是霍南琛。
“你住哪？我送你回去，这里的小镇没有网约车，出租车这些。”
林西离本能地想要拒绝。
她习惯了与人保持距离，尤其是医生和病患之间，她不想欠下人情。
看看空旷的街道，再想想六公里的路程……她总不能真的走回去吧？
看来，确实得尽快学会开电动车才行，否则在这里生活太不方便了。
她低声道了句“谢谢”，然后拉开后座的车门，坐了进去。
她刻意选择了后座，不想坐在副驾驶位。
万一这位霍医生有女朋友或者妻子，副驾驶通常是属于另一半的专属座位，她不想引起任何不必要的误会。
车内很干净，有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混合着他身上龙涎香气息，和他的人一样，给人一种贵气又洁净疏离的感觉。
至林西离又想到他可能收患者红包，把洁净两个字抠掉。
“蓝雪花民宿。”她报出地址。
“嗯。”霍南琛应了一声，没有立刻发动车子，而是下了车到后备箱。
很快，他手里拿着两瓶矿泉水回到驾驶室上。
他侧过身，将一瓶矿泉水递给林西离，“甲亢易渴，多喝点水！”
“啊……”
林西离看着他递过来的水，确实容易渴，她买的矿泉水早就喝完了。
她接了过来，“谢谢霍医生！”
“嗯！”霍南琛应了一声，便发动车子。
林西离看着手里的矿泉水，心里很快涌起一阵暖意。
她心里不由地嘲讽自己，刚才还在轻视别人的医德不洁，现在又感恩万德，真是有多缺爱呀。
一路无话。
车厢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安静，只有空调运作的细微声响和窗外的风声。
林西离偏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田园景色，脑海中又开始纠结碘131的选择。
霍南琛则专注地开着车，并没有试图找话题闲聊。
十五分钟后，车子在篱笆院外停下。
“谢谢你，霍医生。”林西离再次道谢，然后下了车。
霍南琛对她微微颔首，便调转车头，朝着另一个方向驶去。
林西离顺着车子离开的方向看去，才发现那边立着一个指示牌，上面写着——小镇停车场。
或许，她也可以考虑在这里买一辆便宜的小轿车代步？
考虑到自己的存款，显然不行。
她推开篱笆门，走进院子。
老奶奶正坐在院中的摇椅上，看到她回来，立刻笑容满面地站起身。
“西离姑娘，回来啦？检查得怎么样？正好，我晚饭做好了，还有另外两位住客马上到，一起吃点吧？人多热闹！”
又来了。
林西离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她实在不擅长应付这种热情，更无法接受和陌生的住客同桌吃饭，那会让她浑身不自在。
她正想着该如何礼貌拒绝，院门再次被推开。
刚刚离开的霍南琛竟然去而复返，他手里提着一个看起来像是病历袋的文件夹，走了进来。
“奶奶。”
他对着老奶奶叫了一声，声音很柔和。
林西离愣住了，有些愕然地看着他。
霍南琛对她点了下头。
他看着餐桌里已经摆好的饭菜，红彤彤的海虾，煎得金黄的海鱼时，花蛤丝瓜汤，炒花甲。
转头对林西离说：“这些含碘量高，你不能吃！”
林西离一愣，心里一阵不舒服。
或许是为了提醒她忌碘，但她还是觉得这是一种不礼貌的行为。
他是她的医生，出于职业道德提醒并没有什么错。
霍奶奶瞬时明白过来，“那没事，我去弄点别的。”
林西离忙拒绝，“奶奶，不用麻烦了，我等下出去外面吃点。”
霍奶奶摆摆手忙说:“别！”
她对霍南琛说:“南琛，那你带西离去厨房看看，看有什么她能吃的。”
霍南琛点了点头，看向林西离：“跟我来。”
林西离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帆布包的带子。
可她并不想接受这份超出医患关系的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