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所有人的表情，都定格在了震惊、迷惑、荒诞的极致。
只有白梦梦，还小声地向李贯臣邀功，声音带着哭腔。
“贯臣哥哥，我……我查了资料，老中医们都说，吃什么补什么……”
“那个培养皿冷冰冰的，哪里有爱心？这个猪心，是我特意跑到医院对面最有名的饭店，让大厨现炒的，超级新鲜出炉！我还嘱咐他少放盐了呢！”
她期待地问：
“贯臣哥哥，我是不是很厉害的小天使？”
“滚！！！”
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来自一直沉默的霍华德先生。
这位身经百战的金融大鳄，因为极致的愤怒，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他指着门口，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那个字。
他的脸涨成了猪肝色，胸口剧烈起伏。
我甚至担心，他会不会等不到我上手术台了。
6
李贯臣双腿一软，彻底瘫坐在了地上，嘴里喃喃自语：“完了……全完了……”
白梦梦被霍华德的怒吼吓傻了，还在一边哭着辩解：“猪心真的很好吃的……很有营养的……”
绝望中，李贯臣突然抬头看向我。
“乃赫！刘乃赫！你快去解释啊！这单生意是冲着你爷爷的名声来的，你也不希望砸了你爷爷的招牌吧，你有办法的，对不对？你快跟霍华德先生说，这一切都是误会！”
他爬过来抓我的裤脚，我一脚踢开，转身就走出了这间令人作呕的会议室。
我快步追上了正要离开的霍华德团队。
“霍华德先生，请留步。”
医疗顾问和法务官一脸警惕地看着我。
不等他们开口质问，我直接将一个平板电脑递了过去。
“先生，那两个人，是我们医院的耻辱，是医疗界的败类，但他们的愚蠢，不应该由您的健康来买单。”
霍华德停下脚步，对着我说道：“刘小姐，我是因为信任你爷爷，所以千里迢迢来到中国做手术，你爷爷是医学界德高望重的泰斗，和我也是老朋友了。我本不想因此伤了和气。”
“先生，您再给我个机会，让我介绍一下我自己准备的B方案。”
屏幕上，是我花了整整三个通宵，瞒着所有人做出来的“B计划”。
一套更激进、但也更先进、更适合霍华德先生目前身体状况的——“微创机器人辅助不停跳冠状动脉搭桥手术”方案。
这个方案，利用最新的“达芬奇”手术机器人进行操作，创口只有几厘米。
最关键的是，它完全不需要术前停止心脏跳动，也就不需要那个被换成猪心的自体心肌细胞作为辅助恢复。
甚至，它比原定的开胸手术方案，创伤更小，恢复更快，对高龄患者也更友好。
这是真正的前沿科技，是碾压式的技术优势。
霍华德的医疗顾问接过平板，只看了一眼，眼睛就越睁越大，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这……这是‘达芬奇’最新的心脏不停跳应用模型！理论上可行，但对主刀医生的技术要求是天花板级别的！据我所知，整个亚洲，都找不到能独立完成这台手术的医生！哪怕是你爷爷亲自出山也做不到！”
他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着我。
我冷静地迎上他的视线。
“我爷爷做不到，但我能。”
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华丽的辞藻，这句“我能”，是坚持练习和无数临床实验给我的绝对自信。
霍华德先生慢慢走到我面前，死死地盯着我，似是想要看清我的灵魂。
足足一分钟。
霍华德先生终于沉声开口，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相信你，手术继续。”
“但是，在手术室里，我只要你一个人，和你的团队。”
“那两个蠢货，我不想再看见他们。”
我赌赢了。
用绝对的实力，在悬崖边上，为自己赢得了新生。
7
长达十个小时的手术。
在“达芬奇”机器人的辅助下，我的手稳得看不到一点点颤抖，在仅仅几厘米的切口下，为那颗衰老的心脏，重新搭建起了生命的桥梁。
当最后一根缝合线打好结，监护仪上的数据完整的记录都显示着这场手术的成功。
在走出手术室的那一刻，我感到了一阵虚脱般的疲惫。
我拖着疲惫的双腿回到休息室，刚换下手术服，手机就“叮”地响了一下。
是一张照片。
一个手术室的同事发给我的。
照片的背景，是医院楼下那家装潢精致的咖啡厅。
照片里，李贯臣正坐在靠窗的位置。
他的对面，是哭花了妆，显得楚楚可怜的白梦梦。
他手里拿着一张纸巾，身体前倾，正无比温柔、无比专注地，帮她擦拭脸上的泪痕。
那神情，是我十年恋爱中，从未见过的珍视与心疼。
照片的下面，还附上了一张朋友圈的截图。
是白梦梦刚刚发的，分组可见。
配文是：“就算被全世界误解，我的骑士也永远会第一时间出现，守护在他唯一的公主身边。今天也是被爱包围的小天使呢。”
下面还有一张自拍，是她靠在李贯臣怀里，红着眼睛。
我点开了那张照片的详细信息。
拍摄时间，是下午三点十五分。
那个时候，我正在手术台上，处理最关键的冠状动脉远端吻合口。
那是整台手术最凶险的时刻，哪怕零点一毫米的误差，都可能导致大出血，病人当场死亡。
我在无影灯下，为另一个人的生命奋战。
而我的十年男友，我曾经以为可以托付一生的男人，却在楼下的咖啡厅里，安抚着另一个闯下滔天大祸的女人的“委屈”。
她的“委屈”，比手术台上病人的生命更重要。
她的眼泪，比我十个小时的高度紧张和精神透支更值得心疼。
我看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很久。
很好。
真的很好。
我点开手机通讯录，手指冷静地划过，最后，停在了“院办张主任”的名字上。
然后，我按下了拨号键。
我的计划，是时候，加速了。
8
第二天上午，医院高层紧急会议召开。
会议开始前，李贯臣在走廊的拐角处拦住了我。
他一夜未睡，眼下有着浓重的黑眼圈，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乃赫，你放心，手术成功了，霍华德那边我已经搞定了。”
他看着我，施舍般的安抚。
他显然还不知道，霍华德的法务团队根本就没走，正住在本市最贵的酒店里，收集着证据。
他凑近我，压低了声音，说出了一个我前世听过一遍的，无耻至极的方案。
“我已经跟我爸商量好了。这次的事，对外就定性为一次检验医院应急能力和技术水平的‘高压医疗演习’。”
“白梦梦的行为，是‘演习’中扮演的‘捣乱者’角色，是为了给霍华德先生展示我们处理突发状况的能力。”
“为了让这场‘演习’看起来更逼真，总要有人受到‘惩罚’。”
他顿了顿。
“所以，乃赫，需要你委屈一下。待会儿会议上，你主动申请停职反省一段时间，把责任揽过去。”
他见我没说话，以为我默认了，伸手就想来碰我的脸，被我侧头躲开。
他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当然，不会让你白白受委屈。作为补偿，我会向院里提议，让梦梦升任护理部副主任，以后可以更好地配合你的工作。”
“还有，”他终于说出了那个前世让我动摇的诱饵，“等这次风头过去，我会让我爸操作一下，让你做心外科的正式主任。”
他深情地看着我。
“乃赫，委屈你了。只有我们自己人，才能扛下这一切。”
我看着他那张自以为是的脸，看着他眼中那理所当然的算计。
前世，我就是为了这句“心外科主任”的承诺，为了我那可悲的爱情，忍下了所有不公，成了他们父子权斗和爱情游戏的牺牲品。
我垂下眼眸，掩去眼中所有的讥讽和恨意。
“好。”
“我听你的。”
9
会议室内，气氛压抑。
所有院级领导和科室主任全部到齐，正襟危坐。
李贯臣的父亲，李副院长，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宣布他早已拟好的处理结果。
按照剧本，李贯臣配合地站了起来。
他先是痛心疾首地讲述了这次“演习”的“丰硕成果”，吹嘘医院团队是如何在高压之下，临危不乱，完美地完成了手术。
他把白梦梦的愚蠢行径，美化成了“极具创意的压力测试”。
把我的B计划，说成是在他“英明指导”下的应急预案。
最后，他总结道：“……但是，演习就是演习，必须有奖有罚。为了体现我们医院严谨治学的态度，我提议，对此次演习中，前期准备不足、后期反应过激、不顾全大局的刘乃赫医生，进行停职处理，以儆效尤！”
话音落下，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我。
有同情的，有惋惜的，但更多的是幸灾乐祸和冷漠。
我没有说话。
我甚至没有看李贯臣那张虚伪的脸。
我只是抬起头，对着会议室紧闭的大门，轻轻点了点头。
下一秒，门被“砰”地一声，从外面推开。
霍华德先生的首席法务官，带着他身后一整个西装革履的精英团队，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整个会议室安静下来。
李贯臣脸上的得意笑容僵了。
法务官径直走到投影仪前，将一份文件重重地放在上面，声音响彻全场。
“各位，很抱歉打扰了。我们不是来听什么‘演习’报告的。”
投影幕布上，出现了一行加粗的标题——“民事及刑事诉讼状”。
“我们是来，递交诉状的。”
法务官环视全场，一字一句地宣布。
“我方当事人霍华德先生，将以‘医疗欺诈’、‘故意伤害未遂’、‘危害病人生命安全’等多项罪名，正式起诉贵院、以及手术负责人李贯臣先生、实习护士白梦梦小姐。”
“同时，”法务官看向早已面如死灰的李氏父子，又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霍华德先生个人决定，向贵院无偿捐赠一亿人民币，用于成立‘刘乃赫医生心外科前沿技术研究中心’。”
“该中心所有资金和项目，由刘乃赫医生一人全权负责，不受医院行政干预。”
一亿！
刘乃赫研究中心！
李副院长的身体晃了晃，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而李贯臣不敢置信地死死盯着我。
他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大到能塞进一个鸡蛋。
他终于明白，我那句“好，我听你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10
全场哗然。
停职反省的刘乃赫，转眼成了手握一亿资金、独立王国的中心负责人。
而被吹捧为英雄的李贯臣，却成了官司缠身的被告。
这反转，比任何电影都来得刺激。
李贯臣彻底崩溃了。
他那张脸因为亢奋而涨红。
“是你！刘乃赫！是你算计我！”
他嘶吼着朝我冲了过来。
还没等他靠近，就被两名高大的保安死死架住。
他挣脱不开，突然调转枪口，指向了缩在角落里、早已吓得瑟瑟发抖的白梦梦。
“都是她！都是这个蠢货干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指着白梦梦，面目狰狞地对霍华德的法务官吼道。
“换药是她干的！猪心也是她换的！我是无辜的！你们应该起诉她！开除她！把她送进监狱！凭什么起诉我！”
白梦梦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疯狂甩锅的男人。
这个前一秒还说要永远守护她的“骑士”。
极致的震惊过后，是滔天的愤怒。
她那点可怜的智商，终于在背叛面前爆发了。
“李贯臣！你这个懦夫！你混蛋！”
她彻底脱下“天使的外衣”，如泼妇一样对着李贯臣又抓又挠。
“你说过会保护我一辈子的！你说过我是你唯一的小天使！现在出事了你就把所有责任都推给我？你还是不是男人！”
“是你自己没用！是你搞不定霍华德！是你说的我的‘爱心’比什么都重要！现在你怪我了？你这个伪君子！骗子！”
两个人，一个被保安架着，一个疯狂撕扯。
当着全院领导和霍华德团队的面，扭打在一起，丑态百出，不堪入目。
只剩下一地鸡毛。
我缓缓走到发言台前，拿起了麦克风。
“各位，安静一下。”
我的声音很轻，却通过音响，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会场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我。
我没有看那两个仍在纠缠的丑角。
我只是按下了手机的播放键，然后将手机靠近了麦克风。
里面，清晰地传出了昨天李贯臣在走廊上，对我说的每一句话。
“……这次的事，就定性为一次‘高压医疗演习’……”
“……乃赫，需要你委屈一下，主动申请停职反省……”
“……等风头过去，我让你做心外科的主任……”
11
保安终于将丑态毕露的二人拖出了会议室。
后续的处理结果，快得惊人。
在霍华德团队的强大法务压力和确凿证据下，李贯臣因涉嫌医疗欺诈和重大医疗责任事故，被警方正式立案调查。
他的父亲，李副院长，引咎辞职，灰溜溜地结束了自己的职业生涯。
白梦梦因为多项严重违规操作和伪造证据，被卫生系统永久吊销了护士执照，并面临来自霍华德先生的天价民事赔偿。
据说她父母卖了房子都凑不齐零头。
半年后，“刘乃赫心外科前沿技术研究中心”的牌子，正式挂在了医院最显眼的大楼上。
我穿着院长的白大褂，亲手为它揭幕。
后来有一次我招助手，面试的时候出现了个熟悉的名字。
是李贯臣。
他形容枯槁，瘦得脱了相，浑身散发着颓废劲，哪里还有半点当初“医二代”的精英模样。
他不顾在场其他人的目光“扑通”一声，跪在了我面前。
“乃赫，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哭得涕泗横流，抓着我的裤脚，苦苦哀求。
“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我从你的助手当起……”
我低头看着他。
心里只有冷漠，且无感。
我抬脚，绕过他，径直离开办公室，只留下一句。
“这个不合格。”
后来，我听说，他因为巨额的债务和精神压力，彻底疯了，被送进了精神疗养院。每天抱着一个枕头，叫着“梦梦”和“乃赫”两个名字。
至于白梦梦，关于她的消息变得很杂乱。
有的好信的同事说她去当了网红，直播哭诉自己被“黑心资本家和蛇蝎女医生”迫害，但没几天就被平台封了。
也有人说她为了还债，去了一些不入流的场所。
最后一次听到她的确切消息，是在一则本地社会新闻里。
城郊一家地下美容院因非法注射肉毒素导致顾客死亡，主犯在逃。
通缉令上那张模糊的侧脸照片，和她有七分像。
而新闻里提到的那个死亡的顾客，名字我有些耳熟。
我想起来了。
那是我前世被绑在手术台上时，站在李贯臣身边，帮他递上注射器的那个女护士。
世界，真是个奇妙的闭环。
我关掉了新闻页面，拿起桌上的手术刀模型，在指尖熟练地转动着。
明天，还有一台全国首例的复合性心脏肿瘤切除手术在等着我。
我的世界里，早已没有了他们的位置。
我的新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