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这同志,怎么说话呢!”王干事脸色比吞了黄连还苦。
戴玉擦擦眼角:“反正我这日子没法过了,今天要是拿不到钱,我就在这里吃这里住。”
“主要是这部队里的通知也没下来……哎哎哎,我今天做主先给你办了!”王干事没法了,手忙脚乱地从抽屉里翻出一沓表格。
“来来来,小戴同志,你坐下,坐下说。你的情况我们了解了,非常同情!你放心,烈士家属的困难,就是我们政府的困难,我们一定优先解决!”
他一边说,一边麻利地填写表格,盖章,签字。不到十分钟,就把所有手续都办妥了。
他从铁皮柜里取出一个信封,递给戴玉:“小戴同志,这是你爱人沈仕扬同志的抚恤金,我提前给你。一共是三百块钱。你点一点。”
三百块!
戴玉心里一动,这可比她预想的要多。
她接过信封,当着王干事的面,把钱数了一遍,然后郑重地收好。
王干事看着她收好钱,像是怕她再说什么,又从自己抽屉里拿出几张票证,塞到她手里。
“这个,是我们公社额外补助给你的,十斤粮票,二斤肉票。你一个女人家不容易,拿着,改善改善生活。”
戴玉心里吐槽:早这么痛快不就完了,非得逼我把灵牌抬出来说事。
但她面上还是感激涕零的样子,连连道谢:“谢谢王干事,谢谢政府,我……我替我丈夫谢谢你们。”
拿着钱和票,戴玉走出了公社大院。
–
从公社出来,戴玉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拐进了镇子后面的一个偏僻小巷。
巷子尽头,是一个不起眼的小院,院门口挂着一个“渔具修补”的牌子。
这是海龙帮在镇上的一个联络点。
海龙帮,是她父亲戴龙一手创立的。当年在这一片海域,也是响当当的一号。
一个多月前父亲被害,帮会散成了几个堂口。
但戴玉知道,父亲手底下,还有一批忠心耿耿的旧部。
她推门进去,一个正在补渔网的精瘦老头抬起头,看到是她,愣了一下,随即激动地站了起来。
“大小姐?你怎么来了?”
这老头叫老忠,是跟着她父亲一起打江山的心腹,为人最是忠义。
戴玉冲他点了点头,开门见山:“忠叔,我来找你,是想跟你商量个事。”
她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忠叔,我知道,爹出事以后,帮里的兄弟们日子都不好过,人心也散了。但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东躲西藏,打打杀杀,迟早有一天会跟爹一个下场。”
“我想把帮会收拢起来,洗白,做正经的渔业生意。咱们有人,有政策,为什么非要走那条道呢?”
老忠叔听着,眼睛越来越亮。
他本就佩服戴玉父亲的胆识和义气,对戴玉这个大小姐,也是从小看到大,知道她不是一般的女孩子。如今听她这番有条有理的规划,更是心服口服。
老忠叔当即拍着胸脯保证:“大小姐你放心!只要你一句话,我老忠第一个跟着你干!我这就去联系那些老兄弟,他们肯定都愿意听你的!”
但话锋一转,又变得愁眉苦脸:“帮主去世这么久,人心也散了。恐怕,愿意跟随的兄弟就那么几个。”
戴玉知道没这么容易,但她还在筹划阶段,几个人也够用。
又嘱咐道:“忠叔,这事先不要声张。我现在明面上的身份,还是烈士遗孀,不能让人知道我跟帮会有关系。等时机成熟了,我再告诉你们该怎么做。”
“明白!大小姐你就瞧好吧!”
从老忠叔那里出来,戴玉的心情彻底松快了。
钱有了,人也有了。
接下来,她就要在这大鱼村,建立起属于自己的事业。
她正盘算着未来的计划,刚走到村口,就看到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小伙子,正满头大汗地跟村里人打听着什么。
那小伙子看到她,眼睛一亮,快步跑了过来,一个立正敬礼。
“请问,你是戴玉同志吗?”
戴玉打量着他,点了点头。
那小兵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从挎包里掏出一封信,双手递了过来。
“戴玉同志,我是猛虎营的警卫员,我叫张小虎。我们营长,沈仕扬,让我给你带个口信。”
沈仕扬?
戴玉拿着信,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你说谁?沈仕扬?”戴玉捏着那封还没拆开的信,怀疑自己听错了。
上辈子他确认死讯,连骨灰都送了回来,戴玉还曾去他的坟前哭了一场。
结果这辈子,他竟然活过来了?
这算什么?老天爷跟她开的又一个玩笑?
小兵张小虎看着戴玉错愕的表情,挠了挠头,肯定地说道:
“是啊,就是我们营长,沈仕扬!嫂子,营长他没死!之前是封闭式任务,他失联了几日。队里同志以为营长在任务里牺牲了,才传出了消息。”
“前天我们才找到他,他受了点伤,腿脚不方便,不然早就自己回来看你了!”
“营长一醒来,就让我过来给嫂子送信了。”
张小虎是个直肠子,说话跟倒豆子似的。
“营长让我跟你说,他没事,就是腿上中了枪,在军区医院躺着呢,估计再有一个月就能养好伤回家了。他还说,让你别担心,也别难过,他……他很想你。”
说到最后一句,张小虎的脸都有些红了。
想她?
戴玉心里一阵别扭。
她跟那个沈仕扬,总共就见过一面,还是在婚礼上。
前后加起来不到三天,话都没说上十句,他想她什么?想她长得是圆是扁吗?
上辈子她倒是对亡夫有三分惦念,可那都是对着个牌位。现在一个大活人突然冒出来,她反而觉得浑身不自在。
张小虎看戴玉半天不说话,以为她不信,急忙补充道:
“嫂子,你别不信啊!我们营长在部队里,那可是出了名的活阎王!训练的时候,谁要是跑慢了一步,他能罚我们扛着枪,围着操场唱一天《东方红》!”
“我们都怕他怕得要死。也就是提到你的时候,他那张脸才稍微有点人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