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之夜的烛火彻底熄灭后，宅邸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坚冰。江砚辞如同往常一样处理公务，陪伴儿子，只是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气息更加浓重，连带着整个空间的温度都似乎下降了几度。他不再与温舒然有任何不必要的交流，甚至连目光都吝于投向她所在的方向。那个被遗忘的生日和那桌冷掉的晚餐，像一道无形的、却深可见骨的裂痕，横亘在两人之间，再也无法弥合。
然而，有人似乎并未察觉，或者根本不在意这道裂痕的存在。
翌日清晨，阳光透过薄纱窗帘，将餐厅映照得明亮而通透。江砚辞正坐在长桌的一端，安静地用着早餐。他穿着熨帖的定制衬衫，袖口挽起，露出腕间价格不菲的手表，举止间是从容不迫的优雅，只是眉眼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沉郁。
温舒然从楼上下来，她今天似乎刻意打扮过，穿着一身质地精良的藕粉色套装，妆容精致，试图掩盖昨夜晚归的疲惫。她在江砚辞对面坐下，佣人立刻为她端上早餐。
她没有立刻动餐具，而是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带着讨好意味的、略显僵硬的笑容。
“砚辞，”她开口，声音放得比平时柔和许多，“昨天……昨天你生日，我真的太忙了，给忘了，是我不对。”她的道歉依旧流于表面，眼神里并没有多少真诚的愧疚，更像是一种开启话题的铺垫。
江砚辞没有抬头，也没有回应，只是慢条斯理地切着盘中的煎蛋，动作优雅，却透着疏离。
温舒然见他没反应，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但想到自己的目的，还是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了下去，语气变得更加“推心置腹”：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为这个家，为我的工作室，付出了很多。我心里都记着的。”她先扣上一顶高帽，然后话锋一转，切入正题，“所以，我现在有个很好的机会，想跟你商量一下，也算是……为我们工作室的未来考虑。”
江砚辞手中的银质餐刀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了切割的动作，依旧沉默。
温舒然见状，以为他听进去了，立刻趁热打铁，语速加快了几分，带着明显的兴奋和期待：“是嘉言！他的工作室最近发展势头特别好，接了几个大单，就是规模有点跟不上，急需一笔资金扩大团队和运营。他跟我提了，想融资。”
她仔细观察着江砚辞的脸色，见他依旧没什么表情，便伸出两根手指，语气轻快地说：“数额不大，就两百万。对你来说，就是手指缝里漏一点的小钱。”
她身体又往前倾了倾，脸上带着一种“肥水不流外人田”的熟稔表情，仿佛在说什么天经地义的事情：“砚辞，你反正每年投资那么多项目，动辄几千万上亿的。这笔钱，你就当是支持我的事业了，好不好？嘉言他真的很有才华，设计理念非常前沿，就是缺一个机会和足够的资金支持！我相信，有这笔钱，他的工作室一定能迅速做大，到时候对我们‘舒然设计’也是强有力的助力！”
她侃侃而谈，将沈嘉言的工作室描绘得前景无限，将这笔投资说成是双赢的局面，语气里充满了对沈嘉言能力的信任与推崇，仿佛那是颗亟待发掘的明珠。
江砚辞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刀叉。
他拿起旁边的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动作从容不迫。然后，他缓缓抬起眼眸，看向对面那个一脸期待、甚至带着几分理所当然的妻子。
他的目光很平静，平静得如同结了冰的湖面，没有任何波澜，却带着一种能穿透人心的冷冽。
他看着她精心描绘的眉眼，看着她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看着她那双此刻写满了对另一个男人事业期许的眼睛。
心中那最后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于她或许会有一丝愧疚或醒悟的、微弱到可怜的期待，在这一刻，被她的这番融资请求，彻底碾碎，化为齑粉。
在她忘记他生日，连一句像样的道歉都没有的第二天，她想到的，不是弥补，不是修复关系，而是趁着这残存的一点夫妻名义，理直气壮地向他索要资金，去支持那个屡次让她将家庭、丈夫、儿子置于次位的男人？
荒谬。
可笑。
更可悲。
他微微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姿态依旧优雅，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上位者的威严。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冰珠落玉盘，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毫无转圜余地的冰冷：
“温舒然，”他甚至连名带姓地称呼她，彻底划清了界限，“我的资金，无论是个人资产还是集团投资，都有严格的规划和风险评估体系。每一笔支出，都需要经过专业的团队审核，确保其核心竞争力和可持续盈利能力。”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地刺向她：“沈嘉言的工作室，据我所知，并无独特的核心技术或不可替代的市场优势。其运营模式，过度依赖外部人脉资源和非市场化的手段。这样的项目，不符合我的投资标准。”
他顿了顿，最后一句，如同最终宣判，斩钉截铁：
“我从不投资，毫无核心竞争力、仅靠所谓‘关系’维系的工作室。”
这番话，如同一盆夹杂着冰碴的冷水，从温舒然的头顶狠狠浇下。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随即像是被打碎的玻璃，片片剥落，露出底下难以置信的惊愕和迅速涌上的恼怒。她“嚯”地一下站起身，椅子因为她的动作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江砚辞！”她尖声叫道，脸色因为愤怒而涨红，“你……你什么意思？！两百万而已！对你来说算什么？！你就是不想给是不是？！”
她指着江砚辞，胸口剧烈起伏，眼神里充满了被拒绝后的羞愤和指责：“说什么风险评估，核心竞争力！都是借口！你就是不信任我！不信任我的判断！不信任嘉言的能力！”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歇斯底里的味道：“我就知道！你从来就没真正支持过我的事业！你心里根本就看不起我做的事情！觉得我离了你就什么都干不成是不是？！”
最后，她几乎是吼出了那句她自以为最具杀伤力的话，眼泪也配合地涌了上来（不知有几分真假）：
“你根本就是不爱我了！所以连这点小忙都不肯帮！江砚辞，你太让我寒心了！”
江砚辞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她激动的表演，看着她因为索求不成而瞬间变脸的狰狞，看着她将“不支持融资”直接等同于“不爱她”的荒谬逻辑。
他的眼神，自始至终，都没有丝毫变化。
那是一片彻底的、荒芜的、再也激不起任何涟漪的冰冷死寂。
仿佛她所有的指责和哭闹，都只是一场与他无关的、拙劣的闹剧。
他看着她，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