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疗养院的轮廓在月色下像一座陵墓。桑颖让郑叔把车停在三百米外的树林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口袋里那枚刻有日期的子弹。
“我和小雨进去，郑叔你负责接应。”她检查了下电击棒的电量，”如果一小时内没出来…”
“我就报警。”莫小雨插嘴，正往运动鞋里塞美工刀片，”顺便给记者爆料周氏集团绑架良家妇女。”
桑颖想笑却笑不出来。女孩眼里的跃跃欲试让她想起前世的自己——不知危险为何物的天真。
“跟紧我，别乱跑。”
疗养院围墙比想象中容易翻越。莫小雨像只野猫般率先落地，在草丛中对桑颖比了个安全的手势。月光下，女孩手臂上的数字纹身格外显眼——2000年1月7日，那个比周明辉生日晚两周的神秘日期。
主楼侧门虚掩着。桑颖刚推开门，一股混合着消毒水和腐朽气息的风扑面而来。走廊尽头传来电视声，值班护士趴在桌上睡着了。
“顶层VIP区。”桑颖看了眼墙上的指示牌，”有门禁。”
莫小雨已经溜到护士身边，轻巧地从她口袋里摸出ID卡：”专业技巧，别学。”
电梯上升时，桑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前世父亲死后，她收到过疗养院寄来的账单，当时以为是诈骗。现在想来，父亲最后几个月每周都来这里见谁？
“叮”的一声，电梯停在顶层。与楼下的陈旧不同，这里铺着厚实地毯，墙上挂着价值不菲的油画。莫小雨刚要踏出去，桑颖猛地拽住她——走廊转角处的监控摄像头缓缓转动，红灯闪烁。
“等等。”她摸出手机，打开一个干扰程序。这是前世周明辉用来对付竞争对手的小把戏，现在派上了用场。
摄像头红灯熄灭的瞬间，两人猫腰冲向最里面那间套房。门牌上写着”803·特护”，但透过门缝能看到里面透出的灯光。
桑颖耳朵贴在门上。里面传来棋子落在棋盘上的脆响，和一个苍老却有力的声音：”…车三进二，将。”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这个声音她只在童年记忆最深处保存着——六岁那年，外祖父苏云山在母亲葬礼后突发”心梗”去世，但她清楚记得那个雨夜，老人抱着她说”外公会保护你”时的声调。
“有人来了！”莫小雨突然拽她袖子。
走廊另一端传来电梯运转声。桑颖环顾四周，拉着莫小雨闪进隔壁清洁间。透过百叶窗缝隙，她看到两个穿黑西装的保镖推着轮椅走来，轮椅上坐着个干瘦老人——周鸿振。即使二十年没见，那双鹰隼般的眼睛也绝不会认错。
保镖敲开803的门，里面传出轮椅转动的声响。门开的刹那，桑颖死死咬住下唇——坐在棋局对面的，正是穿着唐装的苏云山。老人左手缺了两根手指，但执棋的姿势与记忆中分毫不差。
门关上了。莫小雨捏了捏她的手：”那是…？”
“我外祖父。”桑颖声音嘶哑，”他应该死了二十年了。”
清洁间的消毒水味熏得眼睛发痛。桑颖摸出手机，调到录像模式，小心翼翼地从门缝伸出去。监控干扰程序还能运行五分钟，足够拍到些证据。
“我去引开保镖。”莫小雨突然说，”你趁机靠近门口。”
没等回应，女孩已经溜出去，故意踢翻走廊上的医疗推车。巨响引来保镖，莫小雨转身就跑，彩虹头发在昏暗走廊里像道醒目标靶。
桑颖趁机贴近803房门。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对话：
“…桑园项目必须继续…”这是周鸿振嘶哑的声音。
“颖丫头已经起疑了…”外祖父的回应让她浑身一震，”…不能像对付她父亲那样…”
“砰”的一声，像是棋子砸在棋盘上。”别忘了契约！”周鸿振低吼，”1999年12月24日签的，用你女儿性命担保的契约！”
桑颖手一抖，手机差点掉落。1999年12月24日——周明辉生日，也是血色契约签署日。而母亲死于2000年1月6日，比莫小雨的纹身日期早一天。
走廊尽头传来莫小雨的尖叫。桑颖顾不上偷听，抄起清洁间的灭火器冲过去。转角处，莫小雨被保镖按在墙上，另一个保镖正从腰间抽出甩棍。
“低头！”桑颖大喊。
莫小雨猛地蹲下，灭火器干粉喷了保镖满脸。桑颖趁机拽起女孩就跑，身后传来怒吼和踉跄的脚步声。
“这边！”莫小雨推开一扇标着”紧急出口”的门。
楼梯间漆黑一片。两人跌跌撞撞往下跑，身后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到五楼时，莫小雨突然拐进走廊：”跟我来！”
她们钻进一间空病房。莫小雨利索地拆下通风管道盖板：”快！”
管道狭窄逼仄，桑颖的手肘和膝盖很快磨出血痕。爬行了不知多久，莫小雨推开另一个盖板——竟然是洗衣房。
“小时候我妈在疗养院打工，我常来玩。”女孩得意地咧嘴，露出尖尖的虎牙，”周家人肯定不知道这个通道。”
洗衣车顺利把她们送到后院。翻墙时，桑颖回头看了眼顶层窗户——两个老人身影清晰可见，似乎正在争执。外祖父举起残缺的左手，做了个切割的手势。
这个手势像刀一样插进记忆深处。六岁那年，她在医院走廊偷看到外祖父对父亲做同样的动作，当时不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郑叔的车还在原地。刚关上车门，一辆黑色摩托就从疗养院大门冲出，骑手脖颈处的”1224″纹身在车灯下一闪而过。
“甩掉他！”桑颖攥紧安全带。
郑叔猛打方向盘拐上岔路。后视镜里，摩托车紧咬不放，骑手单手扶把，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什么——
“趴下！”
枪声划破夜空。后窗玻璃炸裂，莫小雨尖叫着抱住头。桑颖摸到座位下的防身喷雾，摇下车窗对准后方就是一通乱喷。
摩托车打滑翻倒，在马路中央擦出一串火花。郑叔趁机拐上高速，连闯三个红灯才甩开可能的追踪。
车内一片死寂，只有莫小雨急促的喘息声。桑颖这才发现自己的衬衫后背全湿透了，右手还死死攥着那部老式手机——刚才的混乱中，她竟然一直没松手。
“回家。”她声音发抖，”立刻。”
桑家别墅灯火通明。桑煜在客厅来回踱步，看到她们进门时明显松了口气：”你们到底——”
“先看这个。”桑颖插上手机数据线，电视屏幕显示出她在803门口拍到的视频。虽然只有十几秒，但苏云山的脸清晰可辨。
桑煜脸色刷白：”这不可能…外公的墓明明在…”
“假的。”桑颖调出另一段录音，周鸿振那句”用你女儿性命担保的契约”在客厅回荡，”妈可能是被牺牲的筹码。”
莫小雨突然凑近屏幕：”暂停！放大那个棋盘！”
画面定格在棋局特写。国际象棋棋盘上，黑国王被替换成了一枚铜钱，上面隐约可见刻字。
“那是…你的生日？”桑煜眯起眼。
桑颖胃部绞痛。铜钱上确实是她的生辰八字，这是江南一带古老的诅咒方式——将仇人的生辰压在棋局下，每走一步都是咒杀。
“还有更糟的。”桑煜打开笔记本电脑，”我破解了爸的加密文件夹，找到这个。”
屏幕显示出一份1999年的旧报纸扫描件，头版标题触目惊心：《城西化工厂爆炸致12死，疑似安全漏洞》。配图中，年轻时的周鸿振和苏云山站在一起，背后是”桑园化工”的残垣断壁。
“桑园项目…”桑颖喃喃自语，”不是房地产，是化工厂。”
“爆炸发生在1999年12月23日。”桑煜声音紧绷，”周明辉生日前一天。死者包括六名童工，最小才八岁。”
莫小雨突然脱下外套，露出右臂的纹身：”2000年1月7日…这是我被送到福利院的日子。”她声音发抖，”我妈说这天之前的事都不许问…”
三人陷入可怕的沉默。拼图正在逐渐成形，但画面比想象中更加黑暗。桑颖想起外祖父那个切割手势——二十年前，他是否用同样的方式决定了母亲的命运？
“我需要见莫莉。”她突然说，”立刻。”
莫小雨摇头：”我妈回老家前给了我这个。”她从裤兜摸出个U盘，”说如果她三天内不联系我，就把它交给你。”
桑颖插入电脑。U盘里只有一个音频文件，录制时间是父亲死亡前一天。点击播放后，父亲疲惫的声音传出：
“…证实了，苏云山没死…周鸿振把他藏在…桑园真相太可怕…颖颖和小煜必须远离…林曼不可信…契约上那个’S’是…”
录音到此戛然而止，像是被强行中断。桑颖反复听着最后几个字，那个”S”——血色契约上的收款方代号，是否就是”苏云山”的首字母？
“还有这个。”桑煜调出另一份文件，”爸最后三个月的话费清单，有个号码每周通话，登记在’青山疗养院’名下。”
桑颖拨通那个号码。响了五声后，一个苍老的声音接起来：”…颖丫头？”
是外祖父。
她喉咙发紧，一时发不出声音。电话那头传来轮椅的吱呀声：”…你不该来打扰老人家下棋…”
“为什么假装死了？”桑颖终于挤出一句，”妈妈的死和你有关吗？”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明天中午，老宅书房。单独来，否则桑煜会有危险。”说完就挂断了。
桑煜抢过手机回拨，已经是空号。他愤怒地砸了下沙发：”这是陷阱！”
“但我们必须知道真相。”桑颖盯着那枚从保险箱取出的子弹，”爸留下的这个日期…也许是他预见到自己会…”
莫小雨突然抓起茶几上的水果刀：”我跟你去。”
“不行！太危险了！”
“比起周家的打手，老宅算个屁。”女孩把刀别在后腰，”再说，你不好奇契约上’S’到底指谁吗？”
桑颖望向窗外。夜色如墨，远处隐约有摩托车引擎声。她想起监控里外祖父残缺的左手，想起周鸿振提到的”用女儿性命担保”，想起父亲录音中的警告…
“明天我们分头行动。”她做出决定，”小煜去查化工厂爆炸的幸存者，我和小雨去老宅。郑叔会安排人保护你。”
桑煜刚要反对，门铃突然响起。三人瞬间绷紧神经。监控屏幕显示，门外站着个快递员，手里捧着个狭长盒子。
“别开门！”桑煜拦住她，”可能是…”
桑颖已经通过监控看清了寄件人栏——”L.曼”。她示意大家退后，用遥控打开了院门外的快递柜。
盒子静静躺在柜子里。桑颖戴上手套才敢触碰，掀开盖子的瞬间，莫小雨倒吸一口冷气。
里面是一把沾血的裁纸刀，刀柄上缠着几根长发——和林曼今天的发型一模一样。盒底纸条上打印着一行字：
「第一个叛徒已经处理，下一个是谁？」
纸条背面，有个模糊的指纹印，仔细看能辨出指纹间夹杂着细小的红色颗粒——像是干涸的指甲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