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成长的阵痛
肃王府的订单如同一声号角,催动着“林记纸坊”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扩张。原有的小院已不敷使用,林薇当机立断,租下了隔壁闲置的院落,打通墙壁,形成了前坊后居的初步格局。
新的问题随之而来。产能的提升并非简单的人数叠加。新招募的四名村民,虽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汉,但习惯于散漫的农耕节奏,对于造纸工序的严格要求和流水作业的协作模式极不适应。
“林姑娘,这……这纸浆稠一点稀一点,有啥打紧?反正都能成纸嘛!”一个刚来的汉子嘟囔着,手下搅拌的动作便带了三分敷衍。
“张叔,你那边树皮没剥干净,纤维留了粗梗,会影响后面抄纸的平整度!”林峰皱着眉头指出,语气难免急躁。
那张叔面子上挂不住,梗着脖子回了一句:“峰小子,你才吃几年饭?倒指点起我来了!”
类似的小摩擦时有发生。阿田虽肯干,却不善言辞,无法有效协调。林峰空有干劲,管理方法却简单粗暴,常引得怨声载道。生产效率并未如预期般直线上升,反而因内部磨合而时有停滞,甚至出现了小批量的次品。
林薇看着堆积的订单和院内隐隐的对立情绪,深知问题根源。家庭作坊的模式已到极限,要支撑起更大的摊子,必须引入更现代的管理机制。
第二节:规矩方圆
这天傍晚,林薇召集了全体人员,包括家人和所有雇工,在扩建后的作坊院子里开了次大会。她身后立着一块新制的木牌,上面已用炭笔写好了几条纲要。
“各位叔伯兄弟,”林薇声音清亮,目光平和地扫过众人,“‘林记’能有今日,离不开大家的辛苦。但往后路还长,要想一起走得更远,有些规矩,得先立下来。”
她指向木牌,一条条解释道:
“第一,明确分工,责任到人。原料组、浆料组、抄纸组、烘焙组,各设组长一名。组长负责本组任务分配、质量初检和工时记录。林峰任总调度,协调各组进度。”
“第二,建立标准,按质论酬。这是新的《工分奖惩细则》。”她让林文正将抄录好的细则分发给每个人,“每日工分,不仅看出力多少,更看完成质量。出的纸分为甲、乙、丙三等,甲等纸工分最高,丙等不计工分,连续出丙等者,扣罚工分。每月工分最高者,另有奖金。”
“第三,设立学堂,定期培训。每旬抽一晚,由我或我爹,为大家讲解工序要点、材料特性,以及……识字算数。学得好、用得上的,额外加工分。”
这三条规矩一出,底下众人面面相觑,既感新奇,又觉压力。奖惩分明,还能学识字?这可是闻所未闻的待遇!
林薇看向之前抱怨的张叔:“张叔,您经验老道,以后浆料组由您负责,组员搅拌是否到位,浓度是否合适,您来把关,您的工分系数会比组员高半成。”
张叔一愣,脸上顿时露出光彩,胸膛也不自觉地挺了起来。
她又看向林峰:“小峰,你是总调度,要学的不是吼人,而是如何根据订单缓急和各组进度,合理派工,解决问题,而不是制造矛盾。”
林峰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但也认真地点了点头。
这套融合了目标管理、绩效考核与员工激励的初级管理体系,如同一剂良药,注入了“林记”的肌体。明确了权责利,有了上升通道和学习机会,雇工们的积极性被充分调动起来,内部的摩擦显著减少,生产效率与产品质量开始稳步提升。
第三节:釜底抽薪
就在林薇忙于内部整合之时,外部的威胁已悄然升级。
周掌柜面对肃王府这座无法撼动的大山,明面上的打压已不敢再用,但暗地里的手段却更加阴狠。他深知,断了原料,便是扼住了“林记”的咽喉。
这一日,林峰与阿田从更远的王家集采购原料归来,带回的消息却让所有人心头一沉。
“姐,王家集那边……也被人截胡了!”林峰脸色铁青,“不是加价,是有人散布谣言,说我们‘林记’用了邪门的药水造纸,造出的纸有毒,用了会得病!现在那几个村的货郎,宁可把破烂堆在家里发霉,也不敢卖给我们了!价格再高也没用!”
污名化!这是比价格战更恶毒的攻击,直接摧毁信任基础。
几乎同时,镇上也流言再起,且这次更加具体、更具煽动性。
“听说了吗?林家那纸,看着结实,其实是用了死人坟头的烂麻布做的,阴气重!”
“可不是!用了那纸写字,运气都会变差!县衙那是官府,有皇气护着,咱们平民百姓可压不住!”
“难怪肃亲王会关注,只怕是……哼,有些话可不能乱说……”
流言如同瘟疫般扩散,带着恶毒的想象力和对权贵的隐晦攻击,不仅再次将“林记”推向风口浪尖,甚至隐隐将肃亲王也拖下了水。
刚刚稳定下来的雇工们,听到这些风言风语,也开始人心浮动,干活时眼神闪烁,窃窃私语。
王氏忧心忡忡,夜不能寐。林文正气得浑身发抖,连骂“卑鄙”。林峰更是暴跳如雷,却无处发泄。
林薇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这次对手的攻击,精准地打在了她最难受的地方——原料和信誉。如果不能尽快破解,刚刚步入正轨的“林记”将面临停工和信誉崩塌的双重危机。
第四节:蛛丝马迹
夜深人静,林薇独自在灯下分析着局势。周掌柜是主谋无疑,但这次的手段,比起他以往直接的风格,似乎多了几分阴险和……文绉绉的气息?散布技术流言,引导民众恐惧,这更像是……读书人的手笔。
赵文远!
这个名字瞬间浮现在她脑海。只有他,才兼具动机与这等阴损的智慧。他与周掌柜,一个在明,一个在暗,配合得倒是默契!
必须找到证据,至少,要找到破解谣言的方法。
她回想起阿田今日归来时,似乎欲言又止。她立刻起身,来到雇工们居住的偏院,找到了正准备歇息的阿田。
“阿田哥,今日去王家集,除了听到谣言,可还发现什么不寻常的事?或者,看到什么眼生的人?”林薇直接问道。
阿田皱着眉,努力回忆,讷讷道:“眼生的人……好像……好像有个穿着长衫、像读书人模样的,在村口跟几个老人说话,说的好像就是……纸有毒的事。我当时没太在意……”
读书人!林薇心中冷笑,果然!
“还记得那人模样吗?”
阿田努力想了想,比划着:“个子不高,有点瘦,左边眉毛好像……好像断了一截?”
断眉书生!林薇立刻将这个特征记下。这或许是找到赵文远插手证据的关键。
回到房中,她铺开纸张,开始制定反击策略。针对原料,必须开辟更远、更隐蔽的渠道,或许可以尝试与大型的废品回收点建立直接联系?针对谣言,必须主动出击,不能坐等它自行消散。
如何自证清白?请官府出面澄清?力度不够,且容易显得心虚。公开造纸过程?核心技术有泄露风险……
就在她苦思冥想之际,目光无意中扫过桌上那份肃王府的订单文书,一个大胆的念头骤然划过脑海。
或许……可以借势?借肃亲王的“势”,来一场堂堂正正的反击?
但如何借?借到什么程度?肃亲王会允许吗?这其中的分寸,需要极精准的拿捏。
内部的管理危机初现曙光,外部的恶意攻击却已兵临城下,直指命脉。林薇找到了对手的蛛丝马迹,也萌生了一个风险与机遇并存的破局之策。这条借势之路,是能让她一举粉碎阴谋的坦途,还是会将她和“林记”带入更危险的境地?
(第二卷 第七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