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陈丁心头猛地一跳,脚下已本能地向后撤开一步,险险避过了那畜生凶猛的冲撞。
尘土随着野猪的蹄子飞扬起来,混杂着一股浓烈的土腥和野兽特有的骚气。
他握紧了手中那把锈迹斑斑的柴刀,刀刃在从林叶间隙透下的零碎阳光里闪着寒光。
全身肌肉紧绷,双目死死盯住前方那不速之客,不敢有丝毫松懈。
汗水从额角滑落,渗入眼角,带来一丝刺痛,他却不敢眨眼。
“这世道的野外,竟凶险至此?才上山就撞见这等大家伙!”
陈丁暗骂一句,胸口因方才的急避而微微起伏,一股火气夹杂着后怕涌上心头。
他此刻才真切体会到,为何村里少见以上山打猎为生的人。
运气好时,或许能碰上些山鸡野兔。
若运气不济,撞见了这等野猪、豹子,乃至大虫,那猎人与猎物的角色,顷刻间便会调转。
眼前这头野猪,体型壮硕犹如小山包,粗略看去,少说也有三百斤重。
通体黝黑,鬃毛如钢针般根根倒竖。
唇外翻出两只弯长尖锐的獠牙,沾着泥泞和草屑。
哼哧哼哧的粗重喘息带着白沫,一双小眼睛泛着赤红的凶光,死死瞪着陈丁。
蹄子不安分地刨着地上的腐叶,俨然是这片山林里称王称霸惯了的,将陈丁视作了入侵领地的挑衅者。
陈丁前世虽在行伍中历练过,搏杀经验不少,但用这等简陋的柴刀独自面对如此巨兽,还是头一遭。
他深吸一口林间清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中飞速盘算。
硬碰硬绝非上策。
这畜生的冲撞之力,碗口粗的树怕是都能撞断。
“滚开!老子今日不想开荤,识相的就快滚!”
陈丁扬声呵斥,试图将这不通人性的畜生吓退。
山中猎物繁多,为填饱肚子,猎些山鸡野兔也尽够了,实在没必要与这皮糙肉厚的野猪以命相搏。
然而,他息事宁人的念头,野猪却毫不领情。
它低吼着,喉间发出威胁的咕噜声,绕着小圈,凶睛始终不离陈丁左右,似乎在寻找最佳的进攻角度。
蓦地,它瞅准陈丁背后那棵粗大杉树形成的死角,将硕大的头颅猛地一低。
借助全身的重量,如同离弦之箭般,再次狠狠冲撞过来。
势头比方才更猛!
陈丁本就留意着退路,见其来势汹汹,更不愿硬撼。
身形再次敏捷地向侧旁一闪,衣角带风。
砰!
一声沉闷巨响,野猪收势不及,那颗坚硬的头颅结结实实地撞在了杉树树干上。
巨大的撞击力使得整棵树都剧烈摇晃起来,枯枝落叶簌簌而下。
野猪自身也被撞得晕头转向,踉跄着倒退几步,摇晃着脑袋,发出痛苦而又愤怒的哼唧声。
显然这一下撞得不轻。
好机会!
陈丁心中警兆顿生,战机稍纵即逝。
他岂会错过这等良机?
当下毫不迟疑,一个箭步抢上前去,全身力气贯注右臂。
筋骨发出细微的爆响,手中那柄生锈的柴刀划出一道凄冷的弧线,带着他前世今生的悍勇与一股新生的蛮力,以劈山裂石之势,狠狠斩落!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柴刀锋刃虽锈,但在巨力驱使下,竟是深深斫入了野猪的脖颈与头颅连接之处。
带着浓重腥臭气的猪血如同泼出的脏水般喷出,溅了陈丁满脸满身,腥气扑鼻。
那野猪遭此重创,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哀嚎,半个脑袋几乎被劈开,软软耷拉下去。
鲜血汩汩涌出,瞬间浸透了身下的枯叶泥土。
它庞大的身躯又勉强支撑着晃动了两下,终是“轰隆”一声巨响,瘫倒在地。
四肢抽搐片刻,便再无声息,只有鲜血仍在不断渗出,染红一片。
“呼……呼……”
直到此时,陈丁才敢大口喘息,胸腔剧烈起伏,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竟觉得腿脚有些发软。
他抬手用还算干净的袖子内衬抹去糊住眼睛的黏腻血液,额头上沁出的也不知是热汗还是冷汗。
待气息稍平,他才小心翼翼上前,用脚轻轻拨弄了一下野猪硕大的身躯。
“就这么……死了?”
结果出乎意料地顺利。
陈丁看着那几乎被斩断的脖颈,心下亦是凛然。
方才那一刀,可谓集他两世经验、体能、心志与决断于一体。
精准、迅猛、狠辣!
达到了自身状态的巅峰。
便是让他再来一次,也未必能重现这般完美的绝杀。
惊愕过后,便是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
三百多斤的野猪,在这物资匮乏的乡野,可是一笔了不得的财富!
这么多肉,省着点吃,足够他与徐柳过上好几个月油水充足的日子了!
就算拿去镇上集市发卖,换得的银钱,怕是也够买上许多石粮食,起码大半年内无需为肚皮发愁!
陈丁绕着野猪尸身,心中飞快盘算,又是欣喜,又是发愁。
喜的是收获颇丰。
愁的是如何将这庞然大物弄回山下那间破旧的家里。
他在这陈家村并无甚深交。
原身是个不靠谱的,自己也刚穿越来不久。
唯一算得上对他释放过善意的,恐怕只有主持了他婚事的村长陈敬山。
寻人帮忙,且不说要欠下人情,只怕这猪肉到时也得分出去不少。
“罢了,求人不如求己。”
陈丁思忖片刻,很快有了决断。
他重新捡起柴刀,就着旁边石缝里渗出的山涧流水略冲洗了下刀身上的血污,便开始就地处理。
寻了处相对平坦的地面,费力地将野猪翻过,开膛破肚,掏出心肝肚肺等一大摊内脏,只留下相对洁净的肉身躯体。
这些内脏虽也可食用,但易于腐坏,气味也重,他无意搬运。
便尽数弃于山林,留给其他野兽享用。
如此一番操作,野猪分量顿时减了小半,约莫还剩二百斤上下。
他蹲下身,尝试着将处理好的野猪扛上肩头。
沉甸甸的重量压下来,让他闷哼一声,腰腿发力,才勉强站稳。
“嘿哟!”
低喝一声,他调整了下姿势,将柴刀别在腰后,便踏着崎岖的山路,一步一顿,摇摇晃晃地往山下走去。
此时已是晌午过后,日头偏西。
村里在田间劳作了一上午的农人们,正三三两两扛着锄头、钉耙等农具往家走,准备歇晌用饭。
忽见一个血人扛着如此巨大的一头野猪从山道上下来,无不吓得魂飞魄散,纷纷驻足惊呼,如同见了鬼怪。
“俺的老天爷!那是……那是陈丁?”
“他不是个连自家田契都能输掉的败家子吗?何时有这般本事?!”
“怕不是走了狗屎运,在哪处山坳里捡了头病死的野猪吧?”
……
村民们围拢过来,指着陈丁和那硕大的野猪议论纷纷。
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与探究,还有掩藏不住的嫉妒。
几乎无人相信,这野猪是陈丁凭本事猎杀的。
只道他是撞了大运,捡了现成便宜。
几个半大小子跟在他后面,既害怕又好奇地指着野猪伤口嘀嘀咕咕。
面对这些或惊疑、或嫉妒、或带着几分轻视的目光与议论,陈丁只是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气,连脚步都未曾停顿,更懒得费口舌分辨。
捡的?
这泼天的运气,你倒是去捡一个来我瞧瞧?
他此刻心心念念的,是家中那个自称徐柳的女子是否安好,是否仍在饿着肚子等候。
这沉甸甸的野猪,便是他带给她的安稳与希望。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还没等他走到村中那段坑洼不平的主路,得到消息的张凤莲便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肥硕的身躯跑得气喘吁吁,脸上的横肉都跟着抖动。
她一双三角眼先是贪婪地扫过陈丁肩上的野猪,尤其是那厚实的肥膘,旋即双手叉腰,如同门神般拦在了路中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