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楼道的灯坏了。
我摸黑爬上五楼，看到家门口蹲着一个人影。
是我爸。
他穿着那件橙色的外卖工作服，头盔放在脚边，手里夹着一根没点的烟。
听到我的脚步声，他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个笑容。
「闺女，回来了？」
「爸，你怎么不进去？」
「等你呢。」他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今天单子多，刚回来。走，爸给你做了红烧肉。」
我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汗味，还有外面饭菜的油烟味。
我们的家很小，一室一厅，家具都是捡来的。
桌上摆着两菜一汤，一盘红烧肉，一盘炒青菜，还有一碗紫菜蛋花汤。
红烧肉的香气充满了整个小屋。
「快吃，尝尝爸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我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最大的肉放进嘴里。
肥而不腻，入口即化。
「好吃。」我含糊不清地说。
我爸笑了，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好吃就多吃点，长身体呢。」
他给我夹菜，自己却只扒拉着白米饭。
「爸，你也吃啊。」
「我吃过了。」他说，「在外面随便对付了一口。」
我知道他在撒谎。
他总是把最好的留给我。
吃完饭，我抢着去洗碗。
我爸拗不过我，就坐在小板凳上，拿出手机看今天的收入。
「今天不错，跑了三百二。」他高兴地说，「再过两个月，你生日的时候，爸给你买个新手机。」
我现在的手机，是他在二手市场淘来的，卡得要命。
「不用了爸，这个还能用。」
「那怎么行，我闺女得上大学，得用好的。」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捶着自己的腰。
我看到他捶腰的动作，心里一紧。
「爸，你腰又不舒服了？」
「老毛病了，没事。」他满不在乎地说，「送外卖嘛，坐久了都这样。」
我走过去，帮他按着肩膀。
他的肩膀很硬，都是肌肉。
「闺女长大了，会心疼人了。」他欣慰地笑了。
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覆睡不着。
口袋里的那张黑卡，硌得我心里发慌。
我妈去世前，把这张卡交给我。
她说，这是叶家的东西，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
她说，她希望我能像个普通女孩一样，平安快乐地长大。
可是现在，我爸为了我，每天风里来雨里去，累出一身病。
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这算什么平安快乐？
第二天，我爸出门特别早。
他说今天平台有奖励活动，跑得勤快能多赚点。
我到学校，发现气氛有些不对。
公告栏前围了一圈人。
我挤进去一看，是一张处分通告。
白纸黑字，写着我的名字。
「高二三班姜薇，因在校期间多次顶撞老师，霸凌同学，情节恶劣，经学校研究决定，给予记大过处分一次，以儆效尤。」
霸凌同学？
我什么时候霸凌同学了？
旁边的人对我指指点点。
「就是她啊，听说昨天把陆瑶都打哭了。」
「看着挺老实的，没想到这么狠。」
「活该，得罪了陆瑶，能有好果子吃吗？」
陆瑶和她的跟班们从人群中走出来，一脸得意。
「姜薇，惊喜吗？」陆瑶笑吟吟地说，
「这只是个开始。」
我看着她，心里那股被压抑的火，又开始往上冒。
「是你干的。」
「是又怎么样？」她凑到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我妈说了，要让你在学校里待不下去。要么你跟你爸自己滚，要么，我就让你被开除。」
我的手慢慢收紧。
「怎么？还想打我？」陆瑶有恃无恐，
「来啊，你再动我一下试试。到时候就不是记大过了，是直接开除。」
我松开了手。
我不能被开除。
我爸会失望的。
我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
身后的嘲笑声，不断传来。
一整天，我都过得浑浑噩噩。
老师看我的眼神带着鄙夷，同学对我避之不及。
仿佛我真的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
放学的时候，外面下起了大雨。
我没带伞，只能在校门口的屋檐下等雨停。
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的意思。
我正准备冲进雨里，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我面前。
车窗降下，是秦岚。
她化着精致的妆，脸上带着同情。
「姜薇，上车吧，阿姨送你一程。」
我站着没动。
「怎么？怕我吃了你？」她笑了笑，「你跟你爸的脾气真是一模一样，又臭又硬。」
「我不需要。」
「我知道你恨我。」秦岚说，
「但你有没有想过，我是在帮你？你爸那种人，给不了你未来。跟着我，我能让你上最好的大学，给你最好的生活。」
雨水打在地上，溅起一片水花。
「就像你对我爸做的那样？」我反问。
秦岚的脸色变了变。
「那是他自找的。我给过他机会。」
「给他一个抛妻弃女的机会吗？」
「你！」秦岚瞪了我一眼，
「不知好歹。姜薇，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让你爸带着你离开这里。否则，我不仅要让你被学校开除，我还要让你爸，连外卖都没得送。」
说完，她升上车窗，黑色的轿车绝尘而去，溅了我一身泥水。
我站在雨里，全身都被淋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