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大概是每个孩子童年时代不愿面对的噩梦。
在身边的同学为父母的婚姻崩溃时,温书慈从不会有这个烦恼。
她自认为家庭幸福美满,堪称模范。
直到中考结束那天,父母离婚的回旋镖将她扎得体无完肤。
爸爸拖着轻飘飘的行李箱,语气依旧温和。
“书慈,爸爸妈妈原本想等到你成年后再告诉你,但太久了,爸爸等不了那么久,你会理解爸爸的,对吗?”
那天妈妈哭得很凶,温书慈在他们相互咒骂和扭打声中,拼凑出了事件的全貌。
简单来说,爸爸爱上了一个有钱的女人。
而之所以他们保持着貌合神离的婚姻,只是为了不影响她的学业和童年,至少大人是这样告诉她的。
现在,他迫不及待想要离开这个家。
“书慈,爸爸永远爱你。”
留下这句话以后,爸爸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即使是妈妈死的那天,即使是她走投无路时向他求助,换来的也只是一句,“照顾好自己,我会再联系你。”
温书慈忐忑地等了两天,终于醒悟。
原来妈妈死的那天,她就成了孤儿,没人可以给她依靠。
胃开始痛了。
她躺在地板上,努力把自己蜷缩起来,像一只卷曲的虾,以此来缓解疼痛。
胃痉挛来得如此突然而剧烈,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水,表情因疼痛而变得扭曲狰狞。
温书慈为自己感到悲哀。
尖锐的痛感似乎在以残忍的方式提醒她,
——看,一切都不会好起来的。
视线一点点发黑,终于什么也看不见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
再睁开眼,模糊的光线里,藏着周聿京的脸。
“明知道自己胃不好,还去吃过期面包,我是饿着你了还是不给你饭吃,小命不想要了是吧?”
他皱着眉头,责备的语气里却有藏不住的关心。
温书慈喉咙一紧,眼泪随之决堤。
她用力扑进他怀里,贪婪地汲取属于周聿京的温暖。
“没事了,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胸口传来的体温是真实的,轻轻拍在她背上,不厌其烦的安慰也是真实的。
似乎,这一切也没有她想得那么糟。
“哭这么凶,跟小花猫一样。”周聿京宠溺地看着她,抬手为她抹去眼泪。
指尖落下的那刻,温书慈猛地睁眼。
冷。
地板冰凉的温度顺着脊背往上爬,灯还亮着,四周安静得让人窒息。
温书慈空洞地望着天花板,眼角悄然划过一行泪水,喉咙里溢出吞不下去的呜咽。
原来只是梦啊。
手机响起,温书慈想,应该是温玉山。
她深呼吸,拿起来,瞳孔颤了颤。
是周聿京。
他只发了两个字:开门。
慢吞吞走过去,门开了条缝,周聿京奇迹般站在眼前。
他穿着深灰色外套,额前的碎发被风吹乱,手里提着一袋超市食材。
“你怎么知道我家?”温书慈迟缓地盯着他看了半晌,慢吞吞问出这话。
周聿京没答,往她泛红的眼角看了眼,微微蹙眉。
“哭过?”
温书慈下意识抬手,慌慌忙忙擦去眼泪,“没有,你来干什么?”
“吃夜宵。”
他说完就挤进来,弯腰换鞋,却发现她家里根本没有男士拖鞋。
温书慈尴尬得要命,“我这儿没准备,要不你直接穿鞋进来吧…”
“那就算了。”他脱了鞋,赤脚踩在地板上,走到厨房打开那袋东西。
本就狭小的空间,随着男人的出现而更加逼仄,仿佛连空气都变得稀薄。
男人身形高大,在厨房里转个身都困难,还得低着脑袋直不起腰,可周聿京什么也没说。
扫了一圈过分简陋的厨房,他问,“你这儿有锅吗?”
温书慈窘迫得厉害,声若蚊蝇,“有,但很小。”
周聿京忙活了一阵子,但没料到温书慈这儿什么都没有,显然他买来的东西不够做一顿饭。
“你平时都吃什么?”
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会自己做饭的样子,又问,“你的那个室友吃什么?”
温书慈抿了抿唇,“叫外卖,或者吃面包…”
视线转向旁侧,周聿京注意到吃了一半的面包。
温书慈心道不好,还没来得及阻止,男人冷了几度的声音飘进耳朵。
“过期的东西你也吃?”
突然的无力感伴随着恼羞成怒一块儿涌上来,温书慈眼皮垂着,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沉郁。
“过期不久,可以吃。”
她过的就是这样的生活,有的吃就不错了,没什么可挑剔的。
虽是这么想,可偏头看见周聿京光脚踩在凉地板上,心里还是一阵难受。
“你走吧,我这里不欢迎你。”
周聿京无声吐出口气,呼吸粗重了些,看着温书慈的背影,眼底情绪复杂。
温书慈的话像是刀子,比起赶他走,更让他难受的是那句‘可以吃。’
周聿京沉默半晌,喉结滚动了瞬,突然开口问,
“温书慈,和好吗?”
他挑了下眉,带着几分懒倦。
“什么?”温书慈茫然地转过头。
“我说和好,你跟我,像从前那样。”
温书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僵硬地抬起头看他。
“和好?”温书慈倏地笑了,“你觉得我们只是吵架吗?”
周聿京怔了怔。
“忘了吗?我甩了你。”
“我不告而别,让你沦为笑柄,被人议论,你觉得这只是吵架吗?”
温书慈的手在抖,嘴唇也在抖,她狠狠咬着下唇,用疼痛保持理智。
“你来我家做饭,是在可怜我对吗?”
“你对前任心软了,所以跑来看看我这个可怜鬼。”
她边说边后退,声音愈发哽咽,“周聿京,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你别——”她顿了顿,“..别这么贱行吗。”
砰——
一声巨响。
男人的手砸在大理石桌面上,血顺着指缝流下来。
温书慈吓得浑身一抖,强迫自己没有逃走。
“温书慈,你再说一遍。”他咬着牙,呼吸一声比一声沉,每个字都像是硬挤出来的。
温书慈低下头不再看他。
“…我不想说。”
“你走吧,别管我了。”
每个字都像刀子,在他心上剜了又剜。
周聿京打生下来就是天之骄子,走到哪儿都是被人巴结奉承当大爷的,什么时候被这么骂过。
“好样儿的温书慈,”他咬牙切齿,“以后再他妈管你我就是狗!”
他绕过温书慈,擦身而过的瞬间,衣角轻划过她的手背,锋利得像刀子。
大步走吧,不要再见面了。
她跪在地上清理周聿京留下的血迹,动作越来越缓。
寂静的夜里,瘦弱单薄的肩膀无声颤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