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空气仿佛凝固了,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柳彩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这个她嫁了十年,也怕了十年的男人。
他关上了门,这是要做什么?
是要像以前一样,关起门来打她吗?
因为她又生了一个女儿?
积攒了十年的恐惧与绝望,在这一刻如同山洪般爆发。
柳彩란的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她死死地抱着怀里的孩子,用一种近乎崩溃的哭腔,卑微地哀求着。
“陆铮……求求你……你放过她吧……”
“她才刚出生,她什么都不知道……”
“你要打就打我!你骂我!你杀了我都行!求你别动孩子!”
她一边说,一边挣扎着想从床上爬起来,想给陆铮跪下。
可刚生产完的身体,虚弱得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你要是嫌我们……嫌我们都是丫头片子……”
柳彩兰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砸在襁褓上,浸湿了一片。
“我……我们走……”
“我明天就跟你离婚!我带着九个女儿净身出户!什么都不要!我一个人带她们走!”
“你再娶一个……娶个能给你生儿子的女人……求求你了……”
这番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利刃,狠狠地扎在陆铮的心上。
让他深刻地意识到,自己过往的罪孽,究竟有多么深重。
他把一个原本温柔善良的女人,折磨成了什么样子?
“彩兰……”
陆铮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伸出手,想去安慰一下妻子,想去摸摸她的脸。
然而,他的手刚伸到一半。
柳彩兰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猛地向后一缩,脸上写满了惊恐。
“别……别打我……”
这个动作,彻底击溃了陆铮的心理防线。
巨大的愧疚感和悔恨,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再也无法忍受。
他猛地抬起手。
柳彩兰吓得闭上了眼睛,以为这一巴掌终究还是要落下来。
然而,她等来的,却不是脸上的剧痛。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在寂静的房间里炸响。
柳彩兰惊愕地睁开眼。
只见陆铮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他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五道清晰的红指印。
这一巴掌,力道极大,不仅惊呆了柳彩兰,也惊醒了她怀中熟睡的婴儿。
“哇——”
嘹亮的哭声,划破了屋内的死寂。
陆铮的双眼通红,像是要滴出血来。
他看着床上那个被自己吓坏的妻子,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沙哑而真诚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彩兰,对不起。”
“以前,是我混账!是我不是人!”
“我发誓,从今天起,我陆铮要是再动你和女儿一根手指头,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柳彩兰彻底愣住了。
她呆呆地看着陆铮,看着他脸上那清晰的巴掌印,看着他通红的眼睛,一时之间,竟然忘了去哄怀里大哭的孩子。
他说什么?
他道歉了?
他还发了毒誓?
这……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长期的伤害,让她无法轻易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她甚至觉得,这是陆铮又想出来折磨她的新花招。
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了一条缝。
大嫂端着一盆热水,小心翼翼地探进头来。
“老二,娘让我给彩兰送盆热水擦擦身子……”
当她看到陆铮脸上那鲜红的巴掌印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老二,你这脸……咋了?”
陆铮没有回答,只是接过热水,又从大嫂手里拿过毛巾。
“大嫂,麻烦你出去跟我娘说一声,让她去我大哥家先住一晚。彩兰刚生完孩子,需要静养。”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还有,让大妹她们几个晚上吃饭小声点,别吵着她们的娘和九妹。”
大嫂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个视女儿如草芥的陆老二,竟然会主动关心女儿们?还叫出了“九妹”这个称呼?
她晕乎乎地走了出去,感觉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像是在做梦。
陆铮关上门,将温热的毛巾拧干,递给柳彩兰。
柳彩兰却不敢接,眼神里依旧充满了警惕和不安。
她依旧死死地抱着孩子,生怕陆铮会趁她不备,把孩子抢走。
陆铮看出了她的恐惧。
他知道,十年的伤害,不是一句道歉一个毒誓就能抹平的。
他需要用行动来证明。
为了让刚生产完、担惊受怕的妻子能够安心休息,他想到了一个笨拙却真诚的办法。
他在屋里翻找了一阵,找到了一根纳鞋底用的粗麻绳。
他走到床边。
柳彩兰的身体立刻紧绷起来。
陆铮蹲下身,动作轻柔地拿起妻子那只布满老茧、瘦骨嶙峋的手腕。
然后,他又小心翼翼地,拿起襁褓中婴儿那只小小的、粉嫩的手腕。
他将绳子的一头,系在了妻子的手腕上。
又将另一头,系在了婴儿的手腕上。
他打了一个活结,松紧适中,既不会挣脱,也不会勒疼她们。
做完这一切,他抬起头,看着柳彩兰那双充满困惑和震惊的眼睛,轻声说道。
“彩兰,你放心睡吧。”
“我就在外面守着,谁也抢不走我们的九妹。”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床上相依为命的母女,转身走出了房间,并轻轻地带上了门。
他要去给她们娘俩弄一只老母鸡,好好补补身子。
屋里,只剩下柳彩兰和怀里的孩子。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那根麻绳,又看看另一头连着的、女儿小小的手腕。
心中充满了困惑、震惊,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微弱的动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