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的阳光渐渐西斜，金红色的光线穿过玻璃窗，在木质书架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陈屿帮佐藤雪把晾干的《论语》轻轻放回书架第三层，书脊与其他书籍对齐时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两人简单道别，佐藤雪抱着笔记本快步走出图书馆，浅蓝色的裙摆被风拂起，像一片轻盈的花瓣。
陈屿背着书包紧随其后，刚踏出大门，就看到高桥健太靠在樱花树下，正低头把玩着相机，指尖在镜头上轻轻摩挲。
“陈屿！这边！”
高桥健太抬头瞥见他，立刻扬起手大喊，声音穿透了傍晚的宁静。
他收起相机揣进校服口袋，快步迎上来，拍了拍陈屿的肩膀。
“走，带你走条近路，穿过前面的小巷，能避开主干道的人流。”
两人并肩走在放学的路上，路边的樱花树正值花期，枝头缀满了粉白色的花苞，风一吹，细碎的花瓣簌簌落下，落在他们的肩头和书包上。
高桥健太性子爽朗，一路上滔滔不绝，从摄影社下周要去镰仓取景，讲到学校后门那家咖喱饭小店的隐藏菜单，又绘声绘色地模仿起教导主任严厉的语气，逗得陈屿忍不住笑出声。
“对了，”
高桥健太忽然凑近，压低声音，眼里闪过一丝八卦的光芒。
“刚才在图书馆，你跟佐藤雪单独待了那么久，聊得怎么样？我看她出来的时候嘴角都带着笑呢。”
陈屿的脸颊瞬间泛起热意，连忙摆了摆手。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我不小心把水杯碰倒了，泼湿了她借的《论语》，挺不好意思的。”
他简单复述了图书馆的意外，语气里满是愧疚。
“我想赔她一本新的，可她却说不用，还跟我一起擦书。”
“哈哈，你这运气也太巧了！”
高桥健太笑得直拍大腿。
“不过佐藤雪就是这样，脾气超好，从来不会随便生气。而且你想啊，这样一来，你们不就有借口多接触了吗？”
他拍了拍陈屿的后背，一副“过来人”的模样。
“我跟你说，日本女生都喜欢细心体贴的男生，下次你可以带瓶热饮或者小点心跟她正式道歉，保准能拉近距离！”
陈屿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我就是觉得挺对不起她的，等下次有机会，我会好好跟她道歉的。”
他想起佐藤雪擦拭书页时专注的侧脸，还有她那句。
“没关系，你不是故意的”，心里忽然泛起一丝暖意。
高桥健太又教了陈屿几个实用的日语短句，比如“这个多少钱”“请问洗手间在哪里”，还特意纠正了他发音里的湖南口音，让他跟着自己一遍遍重复。
陈屿学得认真，把单词默默记在心里，原本陌生的回家路，因为有了同伴的陪伴和热络的闲谈，变得格外轻松。
走到公寓楼下，高桥健太指了指旁边一栋浅灰色的一户建：“我家就在那边，以后上学放学咱们可以一起走！”
他挥了挥手，又补充道。
“对了，明天记得带上你的书法工具，我可要跟你学写汉字，咱们说好的互帮互助！”
“好，明天见！”
陈屿笑着回应，转身走进了自己的公寓楼。
打开家门，客厅里亮着温暖的暖黄色灯光，母亲已经下班回家，系着围裙在厨房忙碌。
空气中弥漫着日式味增汤的鲜香和煎鱼的香气，混合着米饭的软糯气息，瞬间驱散了陈屿一身的疲惫。
“回来啦？”
母亲听到开门声，从厨房探出头来，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今天在学校过得怎么样？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田中老师有没有帮你安排好？”
陈屿换了鞋，走到厨房门口，看着母亲忙碌的身影——她正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给煎好的鱼撒上芝麻，额前的碎发被灯光染成金色。
他心里暖暖的，轻声说：“都挺好的，田中老师很照顾我，还帮我解了围。”
他把早上扣错扣子、误把教导主任的训话当问候的乌龙事说了一遍，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
母亲听了，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马虎。不过没关系，第一次难免紧张，下次记得提前检查好校服，听不懂就直接说对不起，没人会笑话你的。”
她转过身，把盛好的味增汤放在餐桌上。
“那有没有认识新朋友？”
“认识了！”
陈屿眼睛亮了亮，语气里带着一丝兴奋。
“有个同学叫高桥健太，他外婆是上海人，会说流利的中文，人特别热情，今天就是他带我回来的，还跟我说了很多学校里的事，答应以后教我日语。”
“那就好，有朋友帮衬着，妈妈也放心。”
母亲欣慰地点点头，又好奇地问。
“还有吗？”
陈屿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佐藤雪的笑颜，他微微发烫，他想起了早上尴尬的初见时，她递来的写满日语单词和谐音的便签纸；午餐时，她悄悄推过来的梅子饭团；还有图书馆里，她一起擦拭湿书时温柔的模样。
“她还有个女孩子，叫佐藤雪，人很好，很温柔，还教我日语。”
陈屿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今天我不小心把她借的《论语》弄湿了，她也没有怪我，还跟我聊起李清照的词，说喜欢中国古典文学。我答应下次写书法给她看，算是赔罪。”
陈母看着脸红的陈屿，心里便明白了。
“看来你跟这个女孩子相处得不错嘛。”
母亲笑着给陈屿夹了一块煎鱼。
“待人真诚最重要，既然她帮了你，你也要好好感谢人家。日本的孩子都很有礼貌，你以后多跟她交流，不仅能提高日语，还能多了解一些当地的文化。对了，她喜欢中国文化，你可以多跟她聊聊书法、诗词，这样你们会有更多共同话题。”
晚餐时，母亲不停地给陈屿夹菜，细细询问着他在学校的每一个细节。
“老师讲课能听懂多少？午餐吃得习惯吗？有没有同学对你不友好？”
陈屿一边吃着饭，一边一一回答。
“老师讲课大部分还是听不懂，尤其是历史和数学，好多专业词汇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不过我借了日语辅导书，打算晚上多看看。
午餐……我吃了佐藤雪给的梅子饭团，挺好吃的，酸甜酸甜的。同学们都很友好，没有不友好的。”
他没有说午餐时被人议论剁椒炒饭味道奇怪的事情，不想让母亲担心。
母亲看着他懂事的样子，心里既欣慰又心疼。
“听不懂没关系，慢慢学，不要着急。要是学习上有困难，就跟妈妈说，咱们可以请个家教。生活上有什么需要，也一定要告诉妈妈，不要自己扛着。”
她顿了顿，又说，“明天我给你准备两个便当，一个是剁椒炒饭，你自己吃，另一个做些清淡的寿司，你可以带给佐藤雪，感谢她对你的照顾。”
“不用了妈妈，太麻烦了。”
陈屿连忙摆手。
“不麻烦，”母亲笑着说，“这是礼貌，人家帮了你，你也要懂得回馈。而且这样也能让她尝尝我们那边的味道，增进感情嘛。”
陈屿拗不过母亲，只好点头答应。
晚饭后，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拿出日语辅导书和笔记本，坐在书桌前开始学习，学着学着脑海中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一样。
窗外的霓虹灯次第亮起，勾勒出东京繁华的夜景，偶尔有电车驶过的鸣笛声传来，带着这座城市特有的节奏。
他翻开辅导书，认真地记着单词，把高桥健太教的短句写在笔记本上，旁边标注上中文谐音。
累了的时候，他就拿出爷爷送的毛笔，在宣纸上轻轻写几个字，熟悉的笔触感让他心里安定了不少。
陈屿看着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单词，又想起了高桥健太的热情、佐藤雪的温柔，还有母亲的叮嘱，心里忽然充满了动力。
虽然在异国他乡的求学之路才刚刚开始，还有很多困难等着他去克服，但他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人。
有母亲的牵挂，有新朋友的帮助，还有同桌的善意，这些都像一束束阳光，照亮了他前行的道路。
厨房里，陈母拿着略有分量的便当盒沉默了，只一刻便明白了。
她没有去问陈屿发生了什么，只是默默地将冷饭倒了，然后清洗碗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