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来口腔医院看牙的小朋友和学生，明显多起来。
学生都由家长带领，小朋友的随行家长至少两名，人一多便显得嘈杂，再加上孩子们的哭闹声，陈婷感到极为烦躁。
她突然站起来，举着器械，看着小患者在牙椅上挣扎哭泣，不哄也不劝。
家长看她冷若冰霜的样子，敢怒不敢言，只得拼命安抚自家小孩。
时间一长，陈婷就赶人，“出去哄，哄好再进来。下一个！”
家长抱着孩子，出门投诉，医务科马上来人，“陈婷，陈医生，请出来一下。”
“等我做完手上这个。”陈婷头也不抬，管你是谁，她的工作节奏不能被打乱。
医务科主任是个老头，叉腰站在门口等半晌，终于把刺头拎到办公室。
陈婷像学生罚站一样，毕恭毕敬听训，最后鞠躬道歉，保证没有下次，出门就翻白眼，若无其事地回到工作岗位。
高洁在口院工作几个月，发现陈婷好像一台推土机，处理问题简单高效，不怕得罪无关紧要的人，事后也不放在心上。
这很好，但也导致她没什么朋友，吃饭总是一个人。
高洁初来乍到，也是一个人。
陈婷是无所谓，高洁是都可以，所以第一次，两人在食堂偶遇，高洁邀请陈婷坐一起，她没有拒绝，后来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中午，两人在食堂对坐吃饭，秦非端着餐盘路过，顺手在陈婷头上敲了一下，“又被老头教育了吧，该！”
陈婷反应迅速，踢秦非一脚，没踢着，气呼呼地说：“你走开！你跟老头一样讨人嫌！”
秦非没走开，反而在她旁边坐下，边吃饭边教育：“你实在不喜欢小孩，起初就不应该接，推给旁边的同事，比如高医生……诶，高医生还有多久转医师，快了吧？”
高洁笑着摇头，“看年底能不能转。”
“哦。”秦非简单应了一声，接着对陈婷说：“那你推给我，然后说自己有事出去一会儿，谁管你有什么事，不接不就没有后续麻烦了，蠢！”
“你才蠢！”陈婷小声反驳，显然她肯听师兄的话，但面上不肯服输。
这是高洁第一次和秦非吃饭，也感觉他是个很好的同事。
李希汀的牙补了，高洁猜是在三医院补的，没多嘴，教她平时清洁牙齿的方法，还送她一件连衣裙。
王燕推拒，“这多不好意思！我带珈莹你给了钱的，怎么还送衣服，不能要！”
高洁假装生气，“你不要我给谁穿？跟珈莹同款，大小码，我买了两件，老板还给我优惠。汀汀辛苦了，暑假带妹妹很累的，要特别感谢。”
八月下旬的某天，李珈莹发烧，王燕无法联系到高洁，给李诚打电话。
李诚很快回来，和王燕一起带孩子去医院，没有大问题，上呼吸道感染。
王燕一个劲自责，“怪我，是我没把孩子看好。”
李诚宽慰她，“这怎么能怪嫂子呢，怪她妈！孩子病了，当妈的不知道在哪儿！”
王燕在情感上偏向高洁，可她老公在大市场做生意，还指望李诚关照，说了句两边都不得罪的话，“她妈妈没有手机，又没有车，还是找爸爸来得快。”
李诚打算给高洁买手机，又觉得手机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能买。
高洁牙美、人也美的消息传到正畸科，被临时借调，去做患者沟通工作，下班才知道女儿生病的事。
王燕仍然自责，她帮别人带孩子，结果带病了，心理压力大。
高洁知道带孩子不容易，一点不责怪，只怪自己刚好不在诊室，没接到电话。
王燕仔细和她说了就医过程，还宽慰她，“孩子小，容易生病，长大就好了。你不方便请假，找李诚也一样。他这个人当老公不行，当爸爸还可以，不像我家那个死鬼，当老公当爸爸都不行！”
高洁上楼，见李诚在沙发上睡着，李珈莹坐在他怀里看电视。
“宝贝哪里不舒服？”高洁抱着女儿贴脸，感觉已经退烧，有鼻涕未干的痕迹，精神还可以，应该是普通感冒。
李珈莹手里捏着一条手绢，“鼻鼻堵了。”
“没关系，我们多吃饭多睡觉就好了，宝贝吃药没？”
“吃了。”回答的是李诚。
高洁扭头，四目相对，原来他没睡着，或者刚睡醒。
“我去做饭。”
“现在知道住家里的好处吗？”
高洁不吭声，她六月底曾打算搬走，但暑假漫长，孩子需要人照看，交给陌生人不如交给王燕，搬走的事暂缓。
李诚说：“上次生病也是我带去医院，我照顾，高医生太忙，根本没空管小孩。”
他说的没错，她连孩子的寒暑假都无法照顾，更别提生病这种突发情况。
“多谢爸爸照顾。”高洁肯定他的付出，起身去厨房，“小孩长大就不容易生病了，你想照顾都没机会。”
“你别想跑！”李诚跟进厨房，“多亏有王燕，你上哪儿找这么放心帮你带孩子的人？”
离婚几个月，高洁一点后悔的迹象都没有，她每天上班、带孩子，晚上学习，周末做饭打扫卫生，和他一起带孩子时很温和，但不亲昵。不知道她工资多少，应该不低，这样下去，她很快就会离开。
“我可以租王燕家的房子！”高洁灵光一闪，租户是流动的，等王燕家的租户搬走……
“你租一个试试！”李诚咬牙切齿，余光看女儿沉浸在动画片的欢乐里。
“你觉得没面子？”高洁很快明白。
“废话！我自己有房子，老婆孩子去租别人家的房子，像话吗？”
“注意，是前妻。”
“是！前妻！”李诚不理解她为什么固执，也懒得理解，“我打算买套商品房。”
“买给我？”高洁没多想，随口一说，毕竟他刚刚禁止她租别人的房子。
“我会买房子给前妻吗？做什么春秋大梦！”李诚终于逮到机会报前妻之仇。
高洁气得咬舌，“你出去，我要做饭。”
李诚不出去，靠在厨房门口继续说：“大市场南门要盖房子，金昌苑小区。”
高洁没兴趣。
李诚又说：“这房子我们盖，我买有内部价。”
高洁惊讶，“你什么时候盖房子了？”
李诚得意，“房地产很火你不知道吗？大哥进军房地产，小弟就跟着盖房子。”
高洁当然知道，“你们盖的房子能住吗？”不是存心挖苦，是真的难以置信。
“笨蛋！”李诚骂她，“又不是我盖，我负责管理，跟大市场一样。”
“哦……厉害厉害！”高洁敷衍。
“工地都打围了，那么大的广告，你每天路过没注意吗？”
高洁心想，工地有什么值得注意的？
“金昌苑挨着金泉村和大市场，往左走是小学，往右走是中学，珈莹以后走路就可以上学，多方便！”
“你把珈莹的中学都计划好了？”高洁很欣慰，也许他真是个好爸爸。
“大学我都计划好了！”李诚丢下话，出去陪女儿看电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