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彻走后，苏照仰起脸看沈望津。
她嘴唇都在打颤，整个人没有生气，麻木地看着他。
沈望津心中一紧，搂着她的那只手猛然松开，苏照差点跌倒，忙抓住他衣襟稳住身形。
“你来之前我便安排了人穿和你相似的衣服出宫，席面上许多人都知晓。
“你还不松手，是抱上瘾了？”
苏照脑子有些转不动，一个字一个字地消化了半晌，终于有些回过味来。
“你怎么提前做了这些？”
沈望津看着苏照苍白的神色，嗤笑了声。
“若旁人真以为你来为我斟酒布菜，还不知要怎么传，平白堕了我的名声。”
苏照眼神复杂。
沈望津名声向来不好，他从不在意，他这么做是为了她。
她不是第一次发现，沈望津做事很妥帖。
庙会之后在返程的马车上，他注意到自己双腿不适。那日在孤峰山，他注意着没让自己被碎石划伤，还让暗卫及时告知沈行殷自己安全，不叫沈行殷担忧。
今日他竟能发觉自己想藏拙的心思，提前为自己掩匿行踪。
苏照真心实意看着沈望津的眼睛道：“谢谢。”
沈望津面色一如既往的冷，瞧不出高兴或不高兴。
“真谢谢我，就从我怀里出去。”
苏照脸颊微红，起身在蒲团上坐好，专心剥起葡萄来。
沈望津屈膝斜坐着闭目沉思，他不知苏照怎么招惹上薛彻这个毒蛇。薛彻投靠了吕家，他如今还不能动他，否则会打草惊蛇。
沈望津食指敲了敲膝盖，道：“一会儿你换上侍卫衣服，随羽林军一起到宫门，我的马车在外面等着。”
苏照忐忑道：“我娘呢？”
“我的人一直在暗处看顾着。”
“沈望津，谢谢你。”
“不必。”
苏照嘴上说着感谢，实际剥十颗葡萄，九颗进了苏照自己的肚子，最后一颗才放在沈望津面前的小碗里。
沈望津见苏照又拿起一颗葡萄剥皮，没忍住问道：“这颗是你的还是我的？”
苏照毫不犹豫答道：“我的，沈公子想吃的话，等我吃够了再给你剥。”
沈望津往苏照旁边凑了凑。
“有事时扑到我怀里，喊我沈望津。无事了便客套唤我沈公子。苏照，你学过杂耍变脸？”
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沈望津耳朵动了动，听出是群青，便没有在乎。
苏照剥好一颗要往嘴里放，沈望津忽然倾身，含住那粒葡萄。
掀开纱帘的群青惊得下巴快掉在地上了。
以他的角度望去，此时沈望津左腿曲起，右腿蜷放在蒲团上，右手撑在苏照身后的地面上，身体往右倾斜，整个人把一位姑娘圈在怀里。
更匪夷所思的是，他家公子居然探身垂手去咬那位娘子的手！
群青双眼瞪得溜圆。
小公子刚刚吩咐他道：“群青，我的至交好友苏娘子被兄长带走了，你去帮我跟苏娘子传个话，就说我一会儿去寻她。”
群青咂摸出了别的意味。
至交好友？一位小娘子？殷公子还要推了同窗们的邀约去找她？生怕小娘子提前走了，还急着让自己去传话。
什么至交好友，恐怕是心上人吧，跟殷公子通信的应该就是这位了。
他心里痒得很，对这位苏娘子好奇不已。
眼下终于见到人，可他家主子正在非礼苏娘子！他说啥来着，公子压抑久了，越来越变态了。
苏照被沈望津的动作吓了一跳，他温热柔软的唇轻轻碰到她手指，转瞬便抽离，她心跳如擂鼓。
苏照眼神闪躲，踉跄着起身道：“我去外面赏赏景。”
群青迅速插到两人中间，用身躯阻隔开二人。
待苏照走到远处的栏杆边看荷花，群青按耐不住嚷起来。
“公子！您不是最疼爱小公子了吗，您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沈望津捻起茶杯抿了口茶：“我做了何事？”
“您怎么能轻薄弟妻……弟弟心上人呢？”
“你觉得我在轻薄她？”
“什么我觉得，分明就是！”
沈望津放下茶盏，起身与群青对视。
“回府后自领十鞭。”
群青哽住脖子，语速快得惊人：“公子要罚我，我也非说不可。”
“我知道，公子自小过得苦，少时就见了太多尔虞我诈，整个沈家的重担都在您一人之上，入朝为官后接触的又是些穷凶极恶之人，您太压抑了。
“在喧闹的宫宴上，背着人潮与苏娘子亲近，让您觉得刺激。
“但这种畅快只是暂时的，您可有想过，小公子知道后会有多伤心！”
沈望津眸色沉郁如墨，一眨不眨审视着他。
群青骇得后退了半步。每当公子想杀人的时候，就会露出这副神情。他声音小了些，不再那么有底气。
“史上确实有一些兄夺弟妻的前例没错，可您……”
群青越说声音越小。
“您至少要问问苏娘子愿不愿意吧。”
沈望津冷郁的表象之下，是一颗平地起惊雷的心。
他只是想阻拦苏照这个别有用心之人嫁给纯善的弟弟。
可在外人看来，他竟是存了抢夺之心么？
*
苏照赏了会儿荷花，有点无聊。
她回头远眺，见群青面红耳赤，似乎在与沈望津争吵。
苏照蹙了下眉毛，看来沈家有私事要解决，她还是先走吧。
她沿着游廊往外走，走到一处假山旁边，与沈行殷打了个照面。
沈行殷眸中亮起碎光，右手缩在袖中，捏着中指指骨。
“苏娘子，你是专程来找我的么？”
苏照不明所以，问道：“沈郎这是？”
沈行殷双手作揖施了一礼道：“对不住，苏娘子。周茹为难你都是因为我，我回去后定解决好此事。”
苏照急忙错开身子道：“沈郎无需自责，你也不知道我会来赴宴。”
沈行殷握拳犹豫了一番，伸手握住苏照的纤纤玉指。
苏照仿佛被烫到手，猛地抽离开来，低头看着手指上被沈望津薄唇碰到的地方发呆。
沈行殷扶住苏照的手，关切道：“你手指怎么了，受伤了吗？”
沈行殷手指的温度，覆盖住沈望津唇面的热意。
苏照手指蜷起，脸色有些难看。
“沈……沈小公子，我今日累了，我想回家。”
沈行殷扬起的唇角慢慢落下来。
今晚，除了周茹为难苏照一事，一定还发生了些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