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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宫宴的旨意如同一块巨石,彻底搅浑了镇远侯府这潭深水。表面的平静下,是各自紧锣密鼓的盘算与愈发尖锐的对立。

柳氏几乎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为苏玲玉打点入宫行头上。她动用了自己最后的体己,又暗中变卖了几件不易被察觉的、早年从沈清辞嫁妆中“挪用”的小件玉器,为苏玲玉量身定制了一套极为华贵的缕金百蝶穿花云锦宫装,并配上了一套赤金嵌红宝的头面,务求在宫宴上艳压群芳。同时,她重金请了从前在宫中伺候过的老嬷嬷,紧急为苏玲玉教导宫廷礼仪规矩,生怕她行差踏错。

对于苏瑾萱,柳氏则采取了完全相反的策略。她不仅没有为其准备任何像样的衣物首饰,反而在苏振业面前有意无意地提及苏瑾萱“性子冷清,不喜热闹”,“且前些日子才病了一场,身子骨弱,怕是经不起宫中的繁琐礼仪和折腾”,暗示苏瑾萱并非合适人选。

苏振业本就对苏瑾萱心存厌弃,闻言更是觉得有理,便对苏瑾瑜道:“萱儿那性子,入宫只怕会冲撞贵人,平白惹祸。不若就让她在府中静养,名额让给玲玉,再从族中另择一适龄乖巧的女孩儿便是。”

苏瑾瑜闻言,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父亲,旨意明确,召的是侯府嫡女与适龄小姐。五妹妹是正儿八经的嫡女,若刻意排除,只怕宫中会觉得我们镇远侯府藐视天恩,嫡庶不分。再说,五妹妹近来身子已大好,规矩礼仪亦是母亲(沈清辞)自幼教导,绝不会出差错。依儿子看,还是让五妹妹与六妹妹一同入宫最为妥当。”

他搬出宫规和沈清辞,苏振业虽心中不悦,却也找不到更好的理由反驳,只得悻悻作罢。

柳氏得知后,恨得几乎咬碎银牙。她知道,苏瑾瑜兄弟是铁了心要护着那小贱人了!既然明着阻拦不行,那就只能来暗的了。她绝不能让苏瑾萱有机会在太后面前露面,哪怕只是一丝一毫的可能!

腊月二十八,入宫前一日。府中上下都在为次日两位小姐的入宫做准备,一派忙碌景象。

傍晚,柳氏亲自带着一个食盒来到了漪澜苑。她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温婉笑容,对正在灯下看书的苏瑾萱道:“萱儿,明日便要入宫了,宫中规矩大,难免耗费精神。母亲特意让小厨房炖了盏血燕窝,最是滋补安神,你用了好生歇息,明日也能有个好气色。”

食盒打开,里面是一盏晶莹剔透的白玉盏,盛着浓稠的血燕窝,散发着淡淡的甜香。

春桃在一旁看着,心中警铃大作。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什么好心?

苏瑾萱放下书卷,目光平静地掠过那盏燕窝,又看向柳氏那张无懈可击的笑脸。她心中雪亮,这盏燕窝,恐怕就是柳氏为她准备的“送行礼”了。

“有劳母亲费心。”苏瑾萱语气疏淡,并未伸手去接。

柳氏笑容不变,亲自将玉盏端出,放在苏瑾萱面前的桌上,语气愈发慈爱:“快趁热用了吧,凉了便腥了。你父亲和兄长们都盼着你们明日能好好表现,为侯府争光呢。”

她将“父亲和兄长”都搬了出来,若是从前那个渴望亲情、懵懂无知的苏瑾萱,或许就真的信了,感激涕零地喝下了。

苏瑾萱看着那盏燕窝,忽然轻轻咳嗽了两声,掩唇道:“多谢母亲好意。只是我方才觉得有些胸闷,怕是旧疾有些反复,这会儿没什么胃口,用了只怕也是浪费。这血燕珍贵,不若母亲带回去给六妹妹用吧,她明日要展示才艺,更需精心准备。”

柳氏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面上却露出担忧之色:“旧疾复发了?可要请大夫来看看?这燕窝最是温和滋补,正对你的症候,用了或许就好了。”

“不必劳烦大夫了。”苏瑾萱摇摇头,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那玉盏,“我歇息一晚便好。这燕窝……还是留给更需要的人吧。”她语气坚持,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冷淡。

柳氏碰了个软钉子,心中怒火翻腾,却不好强行逼迫,只得干笑两声:“既如此,那你便好生歇着吧。”她示意身后的丫鬟收起食盒,又假意关怀了几句,这才带着满腹的算计和未能得逞的懊恼离开了漪澜苑。

看着柳氏离去的身影,春桃长长舒了口气,拍着胸口道:“小姐,您真是太厉害了!奴婢刚才心都快跳出来了!那燕窝肯定有问题!”

苏瑾萱走到桌边,看着那盏被柳氏丫鬟端走的、看似无害的燕窝,眼神冰冷如霜。她精通医理,只方才那一眼,便已嗅到那甜香之中,夹杂着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异样气味。若非她五感敏锐,又早有防备,根本难以察觉。

那并非致命的毒药,而是一种能让人短时间内精神亢奋、面色红润,但几个时辰后便会心悸盗汗、浑身乏力、甚至出现轻微幻觉的药物。若她方才用了,明日入宫,定然会在太后面前失仪,落下个“身有隐疾”或“行为癫狂”的名声,这辈子就彻底毁了!

好狠毒的心思!既要毁她前程,又要让她背负污名!

“她不会善罢甘休的。”苏瑾萱轻声说道。柳氏一击不成,定然还有后手。而且,时间就在今晚到明早入宫之前。

她沉吟片刻,对春桃吩咐道:“去把之前我让你收好的、母亲留下的那几本游记和杂谈找出来。”

春桃虽不解,还是依言去翻了箱笼,找出几本纸张泛黄、但保存完好的书籍。

苏瑾萱接过,仔细翻阅起来。这几本书并非医书,而是沈清辞生前喜爱的游记杂谈,里面记录了许多各地的风土人情,奇闻异事。她记得,其中某一本的夹页或是批注里,似乎提到过几种罕见的、产自南疆的香料和植物,其特性与柳氏可能使用的手段隐隐吻合。她需要确认一下。

与此同时,玉笙院内,柳氏屏退了左右,只留下心腹张嬷嬷。

“那小贱人警惕得很,不肯用燕窝。”柳氏脸色阴沉,在房中焦躁地踱步,“明日就要入宫,时间不多了!”

张嬷嬷低声道:“夫人,既然她不肯吃,那我们便换一种法子。老奴记得,库房里还有一批去年南边贡来的‘梦甜香’,香气清雅,有安神助眠之效。不若以关怀五小姐,助她安眠为名,送一些过去。我们在香里稍稍动些手脚……”

柳氏眼睛一亮:“你是说……掺入少量的‘幻罗散’?”那幻罗散是她早年费尽心思弄来的秘药,无色无味,混入香料中极难察觉,少量吸入便会让人心神不宁,多梦易醒,次日精神萎靡。若剂量稍重,则会使人反应迟钝,言语混乱。

“正是。”张嬷嬷脸上露出阴险的笑容,“五小姐明日若顶着两个黑眼圈,神色憔悴,言语失措,在太后面前,自然谈不上什么好印象了。即便太医查起来,也只道是五小姐自己紧张失眠,或是香料略有不适,与我们何干?”

柳氏抚掌:“此计甚妙!快去准备!务必做得干净,不要留下任何把柄!”

“老奴明白。”

夜色渐深,漪澜苑内,苏瑾萱果然从母亲的一本游记批注中,找到了关于“幻罗草”的记载,其症状与柳氏可能使用的手段完全吻合。她心中更有底了。

亥时初,张嬷嬷果然带着两个丫鬟,捧着一个精致的铜制香炉和一小盒香料过来了。

“五小姐安好。”张嬷嬷脸上堆着笑,“夫人惦记您明日入宫,怕您心思重,夜间歇息不好,特意让老奴送来这安神的‘梦甜香’,是宫里头赏下来的,香气好,效果也佳。点上此香,定能一夜好眠,明日容光焕发。”

说着,便指挥丫鬟将香炉摆在室内,就要点燃那香料。

苏瑾萱静静地看着她们动作,并未阻拦。直到那丫鬟拿起火折子,她才忽然开口,声音清冷:“且慢。”

张嬷嬷动作一滞,抬头看向苏瑾萱,心中莫名一紧。

苏瑾萱走到香炉边,拿起那盒所谓的“梦甜香”,放到鼻尖轻轻一嗅,随即放下,目光锐利地看向张嬷嬷:“这香,似乎与往日的‘梦甜香’气味略有不同。”

张嬷嬷强自镇定:“五小姐说笑了,这都是同一批贡香,怎会不同?许是存放了些时日,气味更醇厚了些。”

“是吗?”苏瑾萱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可我怎觉得,这香气中,似乎多了一味‘幻罗草’的味道?张嬷嬷在夫人身边伺候多年,见多识广,可曾听说过此物?据说产自南疆,少量吸入便可令人心神恍惚,次日精神不济。若是体弱之人用了,只怕症状更重,甚至……会胡言乱语呢。”

她的话如同惊雷,炸响在张嬷嬷耳边!

她怎么会知道幻罗草?!这东西极其罕见,便是宫中的太医也未必能轻易分辨!张嬷嬷脸色瞬间煞白,冷汗涔涔而下,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瑾萱看着她那副魂不附体的模样,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平静:“看来,这香是用不得了。嬷嬷还是拿回去吧,替我谢过母亲‘好意’。就说我体弱,受不得这般‘厚重’的香气,还是用我平日里习惯的艾草熏一熏便好。”

她将那盒香料塞回张嬷嬷颤抖的手中,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送客意味:“夜深了,嬷嬷请回吧。”

张嬷嬷如同被赦免一般,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带着香炉和香料离开了漪澜苑,连告辞都忘了说。

春桃看着张嬷嬷狼狈的背影,又是解气又是后怕:“小姐!您真是太神了!她们果然在香里动了手脚!”

苏瑾萱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让寒冷的夜风吹散屋内可能残留的异样气息。她望着玉笙院的方向,眼神幽深。

柳氏,你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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