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看着她俩一唱一和，我的头又开始疼了。
那些被我刻意遗忘的，关于她的记忆，疯狂涌了上来。
高一。
隔壁班的男生和我一起在图书馆做项目。
李晓芬冲进图书馆，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我拖了出去，反手甩了那个男生一个耳光。
“不要脸的东西！小小年纪就学人勾三搭四！我告诉你，你必须保持清白！清清白白的女孩，将来才能卖个好价钱！”
我当时就听到了她的心声，只是我以为那是我疯了。
【我得看紧点，这可是我未来的金疙瘩，可不能被穷小子给糟蹋了。】
【高考。我想报新闻系。她锁上门，绝食了三天。她没收了我所有通讯设备，然后打电话给我们所有亲戚，哭着说我要逼死她。我大伯打电话来骂我：“媛媛！听你妈的吧，她快不行了！”
“报什么新闻！又苦又累！女孩子，就该去学金融，学管理！将来好去大公司，认识有钱人！妈都是为你好！”】
【毕业。我拿到了上海一家顶尖广告公司的offer。她扣下了我的身份证。
“去什么上海！那么远！本地这家公司不好吗？我跟你说，这家公司的最大客户，就是赵建国！你给我进去，好好跟他拉近关系！这是你一步登天最好的机会！”】
原来……
从十六岁，不，从我出生开始。
我就是她精心包装，等待上市的商品。
我不是她的女儿。
我是她的“投资品”。
6
我试着逃跑。
我刚拉开门，就撞上了赵建国，和他身后的两个保镖。
“媛媛啊，这是要去哪啊？”赵建国笑得像个弥勒佛。
我妈从我身后走出来，冷冷地说：“她不听话，赵总，看来只能用你的办法了。”
“妈！”
“李阿姨已经把你的监护权，暂时转交给我了。”
赵建国晃了晃一张纸，上面是我妈的签名。
“她欠的钱，利滚利，已经两百万了。”
“你呢，就是抵押品。媛媛啊，你是个聪明的女孩。”
“你是想在家里好好培养感情，还是想让你妈……”
“去跟高利贷老王那些人培养感情？”
他们收走了我的手机，我的电脑。
他们换了门锁。
我被软禁了。
每天，李晓芬都会按时把赵志明放进来。
“漂亮姐姐！我们来玩过家家！”
他今天想玩医生病人，掀我的衣服要给我打针。
我一脚踹在他肚子上。
他“嗷”一嗓子哭出来。
李晓芬冲进来，反手就给了我一个耳光。
“你敢打他！程媛媛你是不是疯了！他就是个孩子！”
“他能有什么坏心思！他是我们的财神爷！你敢得罪他？”
【这一巴掌打得我手都疼！这个死丫头，真是不识好歹！赵总刚刚又转了五十万定金过来！说了，只要生米煮成熟饭，就再给一百万！我得赶紧想个办法！】
“定金？”我抓住她话里的漏洞。
她冷笑一声，把一张转账截图甩在我脸上：“没错！”
“定金！五十万！你程媛媛，就值这个价！”
“这还只是开始！你给我放聪明点！”
她开始威胁我。
她掏出她的手机，点开相册。
“你别忘了，你从小到大的照片我这都有。”
“你十几岁洗澡的照片，我这都留着呢！”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发到你公司群里？”
“让所有人都看看，你程主管，到底有多清纯！”
我冲到窗边，对着楼下大喊：“救命啊！绑架啊！”
邻居王阿姨正在楼下跳广场舞，她抬头看了我一眼。
她清楚地看到了我，也看到了我身后抓着我的保镖。
她转过头，对我妈的保镖说：“这孩子，又犯病了？”
“哎，真可怜。赵家真是倒霉，摊上这么个儿媳妇。”
我的世界，彻底黑了。
7
我不能坐以待毙。
我打碎了台灯，用最尖锐的那块玻璃，藏在袖子里。
半夜，我撬开了卧室的锁。
客厅里，漆黑一片。
我摸到玄关，刚要去碰门把手。
“你要去哪啊，我的好女儿？”
李晓芬就坐在沙发的阴影里，像个怨鬼。
她一出声，那个睡在客房的赵志明，立刻就醒了，兴奋地冲了出来。
“姐姐！你要玩捉迷藏吗！我来抓你啦！”
他猛地向我扑过来。
我尖叫着往卧室退。
他比我力气大太多，一把将我抱起来，扔在床上。
“嘿嘿嘿！抓到了！抓到了！我要洞房！”
他撕扯我的睡衣。
“妈！救我！妈！”
李晓芬站在卧室门口，冷冷地看着。
她非但没有阻止，反而“咔哒”一声，帮我们把门关上了。
她还堵住了门。
“媛媛！别挣扎了！生米煮成熟饭就好了！就一下，很快的！赵家会负责的！”
【对！就是这样！只要他们睡了，这事就成了！赵建国就必须付尾款！我的债就全清了！赵总说了，只要有了，就再加五百万！我管她什么清白不清白，能换钱就行！】
绝望。
冰冷的绝望。
在赵志明的手撕开我最后一道防线时，我摸出了那块玻璃。
“滚开！”
我狠狠地扎向他的脸！
他“啊！”地一声惨叫，脸上划开一道大口子，血溅了我一身。
门“砰”地被撞开，李晓芬冲了进来，看到满床的血，她也傻了。
“你！你敢伤他！”
她扑过来抢我手里的玻璃。
赵志明也疯了，红着眼要掐我的脖子。
我们三个人滚成一团。
“你这个贱人！赔钱货！还不如打晕了直接送过去！省得这么麻烦！”李晓芬面目狰狞地抓着我的头发往墙上撞。
就在我眼前发黑，快要晕过去的时候。
“砰！砰！砰！”
大门被一股巨力踹开了！
“媛媛！”
是沈浩然！他带着两个警察，冲了进来！
他看到卧室里的一片狼藉，眼睛瞬间红了。
他一脚踹飞还压在我身上的赵志明，脱下外套把我裹住。
警察冲进来，控制住了李晓芬。
“不许动！警察！”
我紧绷的神经“啪”地断了。
我抓着沈浩然的衣服，放声大哭。
8
赵志明被制服，李晓芬被警察按在墙上。
她非但没有恐惧，反而爆发出更强的战斗力。
她对着警察疯狂大喊：“警察同志！救命啊！他！”
“沈浩然！他入室抢劫！他要杀人啊！”
“他看我们家媛媛要嫁给赵家了，他嫉妒！他就来搞破坏！”
“他还要告我们！你们快把他抓起来！”
她甚至指着我：“是他！他勾引我女儿！我女儿本来很乖的！”
“是他教唆我女儿伤害赵先生！”
警察一脸懵，看向沈浩然。
沈浩然出示了他的律师证和我的委托书：“警官，我当事人的母亲李晓芬。”
“涉嫌非法拘禁、伙同他人意图强奸，并与赵建国存在非法金钱交易。”
“这是我当事人被拘禁期间，设法录下的录音。”
他打开一个录音笔。
里面传出李晓芬的声音：“……五十万定金……”
“生米煮成熟饭……你不听话我就发你光着的照片……”
李晓芬的脸“唰”地白了。
“我们还申请了伤情鉴定。”
“赵志明的伤，是我当事人的正当防卫。”
“但他对我当事人造成的伤害，是故意伤害。”沈浩然补充道。
但她还在狡辩。
【这个小畜生！他居然敢报警！他毁了我！女儿是我的，我让她干什么，她就得干什么！这是天经地义的！警察凭什么管我的家事！我要告他！告他强闯民宅！】
她转头，恶狠狠地瞪着我：“程媛媛！你这个白眼狼！”
“你居然敢联合外人来对付你妈！我跟你断绝母女关系！”
“你给我净身出户！你什么都别想从这个家带走！”
她又转向警察，开始哭天抢地：“警官啊……我命苦啊……”
“我含辛茹苦把她养这么大……”
“她现在为了一个男人，要送我去坐牢啊……我不想活了……”
一个年轻的警察，已经开始动容，皱眉看着我和沈浩然。
“小姐，这……这毕竟是你母亲，家事是不是……要不，你们私下和解？”
“这不是家事！”我打断他。
我拉开沈浩然裹在我身上的外套，露出脖子上被赵志明掐出的青紫指痕。
“警官。”我声音发着抖，却异常坚定，“这是犯罪。这是谋杀。”
9
我和沈浩然搬到了他的公寓。
我以为我安全了。
第二天，我成了全城“名人”。
李晓芬不知道从哪找来了媒体，在本地一个短视频平台开了直播。
她被保释了。
她坐在我家楼下，哭得撕心裂肺，还举着我小时候的照片。
“我可怜的女儿……被那个黑心律师洗脑了……”
“她现在连家都不要了，连我这个妈都不认了……”
“她要告我……我活了大半辈子，居然要被亲生女儿送进监狱……”
视频瞬间爆了。
我的名字，我的照片，我的公司，全都被人肉了出来。
我的手机被打爆了，全是陌生号码的辱骂短信。
“当代不孝女。”
“这种白眼狼就该被雷劈！”
“心疼阿姨，养了这么个东西。”
【对！骂她！骂死她！让所有人都看看她是怎么对我的！我才是受害者！我这么可怜，她怎么敢不听我的话？这个流量，好像比嫁给赵家还快？早知道这样，我早就该拍视频了！】
我读到了她享受这一切的内心。
她爱上了这种被同情、被关注的感觉。
公司的电话打来了。
“程媛媛，你立刻停职。你的所作所为……已经严重影响了公司形象。”
沈浩然公寓的房东也来了，砰砰砸门。
“你赶紧给我搬走！我这不租给你们这种人！晦气！你不搬？好，我断你水电！”
我被停职，被驱赶。
李晓芬还在加码。
她又发了一条视频，这次她坐在医院的病床上，插着氧气管。
“我的女儿……她精神有问题。她有妄想症。”
“她说的都是假的！是那个律师在操控她！”
“求求大家帮帮我，救救我的女儿！”
她手里举着的，是我大学时因为压力太大去看心理医生开的安眠药药瓶。
10
“她想把你塑造成一个疯子。”沈浩然的脸色很难看。
“这样，她之前所有的行为，就都成了拯救女儿的无奈之举。”
“我不会让她得逞的。”
我有读心术，我不需要靠录音了。
我让沈浩然给她发了律师函，约她谈谈诽谤的赔偿问题。
她果然来了。
在一家咖啡馆。
我打开了手机的录像功能。
“妈。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
她看了一眼我旁边的沈浩然，冷笑一声，往地上啐了一口：
“放过你？程媛媛，你毁了我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你还想我放过你？”
“你现在，立刻，跟这个穷鬼分手。”
“然后，去赵家，给赵总和志明磕头道歉！求他们原谅你！”
“再然后，去警察局，说你之前都是胡说的！”
“说你精神病犯了！是沈浩然逼你的！这样，也许我还能少坐几天牢！”
我看着她：“所以，为了你自己，我可以被牺牲，对吗？”
“那不然呢？你是我生的！你的命就是我的！”
“我最后悔的，就是没早点把你卖个好价钱！”
“我养你这二十八年，简直亏大了！”
我关掉录像。
够了。
沈浩然把这段视频原封不动地发到了网上，标题是：《一个母亲对我最后的告白》。
舆论。
炸了。
【“……我最后悔的，就是没早点把你卖个好价钱！”】
【我靠！这是亲妈？我听了三十遍！这是人话吗？！】
【反转了？这妈才是人贩子吧！】
【这女儿也太惨了！】
李晓芬疯了。
她没想到我敢反击。
她冲到沈浩然的公寓楼下，开始撒泼打滚，还带着一桶油漆。
“程媛媛！你这个畜生！你敢毁我！我跟你同归于尽！”
她还跑到我的公司门口，举着牌子，说我“伪造视频”、“不孝不义”。
【她怎么敢！她怎么敢！我后悔了！我当初就应该直接把她打晕了卖掉！现在什么都晚了！】
11
李晓芬最后的疯狂，是伙同赵建国的“余党”。
赵建国虽然被查，但他还有人。
他们开始跟踪我。
我下楼去便利店买东西，一辆面包车“嘎”地停在我面前。
两个壮汉下来：“程小姐，跟我们走一趟吧。你妈很想你。”
我尖叫着跑回便利店，他们才骂骂咧咧地走了。
“媛媛，报警。”沈浩然拉住要冲出去的我。
我们申请了人身安全保护令。
法庭上，李晓芬还在演：“法官大人！我爱我的女儿啊！我做的一切都是为她好！”
但法官看了那些视频，听了那些录音，看了我们被骚扰的证据。
保护令当天下达。
警察也根据沈浩然提供的线索，顺藤摸瓜，挖出了赵建国更多的违法行为。
非法放贷、暴力催收。
还有李晓芬。
她伪造我的签名，抵押我的房产，这是单独的金融诈骗。
她被戴上手铐带走的那天，就在她单位的传达室。
她那些她一直想炫耀的同事，全都隔着玻璃窗看她。
【我的脸……全丢光了……】
【都是她！都是程媛媛！她为什么不乖乖听话！她为什么不肯去死！她毁了我！她本该是我的！我的钱！我的面子！全都毁了！】
我读到了她最后的怨恨。
她不觉得自己错了。
她只恨我，毁了她的“翻身机会”。
12
我去看守所看了她。
这是最后一次。
隔着玻璃，她穿着蓝色的囚服，头发白了一半。
她看到我，眼神里没有一丝母女之情，只有怨毒。
“你来干什么？看我笑话？”她抓起电话，声音沙哑。
“你满意了？你把我送进来了！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你毁了我一辈子！你现在是不是特别得意？”
“你把所有人都毁了！赵家，还有我！你现在开心了？”
我平静地问她：“你有没有，哪怕一秒钟，把我当成你的女儿，而不是你的工具？”
她愣住了。
然后，她笑了。
笑得无比狰狞。
“女儿？工具？有什么区别吗？你就是我这辈子最失败的投资！”
她凑近玻璃，恶狠狠地说：“我告诉你，我最后悔的，不是卖你，是卖得太晚了！”
【她还敢问我？她有什么资格问我？她从出生开始就是个赔钱货！我当初真该在她出生的时候就掐死她！或者早点把她卖给人贩子！一了百了！】
我听到了。
我听到了她内心最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我笑了。
眼泪流了下来，但我笑了。
我彻底死心了。
我站起来，挂掉了电话。
“程媛媛！你给我回来！你必须把我弄出去！”
“我是你妈！你敢不救我，你天打雷劈！我是你妈！”
“你一辈子都别想摆脱我！”
我没有回头。
我正式向法院提交了断绝母女关系的申请。
这一生，到此为止。
13
我换了一个城市。
那个我一直想去，但她不准我去的上海。
我和沈浩然用我们所有的积蓄，付了一个小房子的首付。
我的读心术还在。
在新公司的项目会议上，我提出了一个方案。
我看到我的新上司，一个干练的女人，在微微皱眉。
【这个方案太保守了。但是她刚来，我直接否了，会不会打击她积极性？她履历上空了三个月，还换了城市，估计是受了什么打击。我还是温和点。】
我立刻开口：“王总，我是不是太保守了？其实我还有一个备用方案，比较激进。我之前的经历……让我觉得，有时候激进一点，才能更快解决问题。您想听听吗？”
她惊讶地抬头，笑了：“说来听听。”
我开始重新建立我的人际关系。
用我的能力，也用我的“秘密武器”。
周末，我和沈浩然去逛超市。
他推着车，在看一款新出的薯片。
【这个她好像爱吃。但是她最近好像在减肥……算了，买一包。她吃零食的样子，最可爱。她吃了太多苦了，以后我一点苦都不能让她再吃了。】
我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
“沈浩然。”
“嗯？”
“我爱你。”
他愣住，转过身，把我抱得更紧。
“我也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