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客厅里出了一点小事故。
安然的爸爸身体本来就不好，见到自己十几年未见的好友后更是激动到头晕。
公公被吓到赶紧叫了医生过来。
我到时，安叔叔早就已经平复下来。
我公公看见我，招呼我过去：“叙白，来见见你安叔叔。”
这么多年没见，安叔叔还记得我，见到我时愣了好一会儿。
他招了招手喊我坐到他身边，把我的手握紧手心。
“我一直好奇致远千夸万夸的女婿是谁，原来是叙白啊。”
“那我就懂了。”
公公诧异，“你们识得噶？”
安叔叔笑，“我认识叙白可比你早，他从小时就常来我家陪我一起打八段锦。”
“没有比他更乖的男孩了，那样小，就那样熨帖人心。”
“可惜后来……”
他话未说完，立时改了口风，“致远，你是有福气的。”
公公闻言，腰杆都挺直了几分，半点看不出半年前宁梨说要和我结婚时怒发冲冠的模样，
“这孩子的确好。”
我被夸得脸皮赤红，只能垂下眼睫，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
气氛正好时，有踢踏的脚步声从外面进来。
安叔叔脸上的笑落了几分，“然然，来见过你致远叔叔。”
安然嘴里喊着叔叔，眼睛却不自觉往我身上瞟。
她眉头皱起，食指和拇指扣在一起轻轻揉搓着。
这是她不安和焦躁的表现。
安叔叔显然是察觉到了，他轻轻咳嗽一声，
“然然，你致远叔叔这里的糕点不错，你尝尝……”
安然却像是没听见，她往前走了一步，突兀地有些失礼。
“叙白，你姐姐呢？”
“她怎么让你一个人在这里？”
这话问得失态，连我公公都皱起了眉头。
我抬眼，语气平和又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
“安小姐真是幽默，我姐自然在她家。”
“至于我，我结婚了，这里是我家。”
安然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她猛地回头看向缀在她身后的姐妹。
“真的？”
她姐妹摸着鼻头，没说话。
她又回头看我，半晌，在安叔叔的咳嗽声中说：
“怎么一点消息都没透出来？”
“结婚是好事，怎么连张请柬都不寄我？”
“好歹……好歹我也是跟你一起长大的。”
这场聚会，安然走得很早。
起身时，甚至还毛毛躁躁打碎了一只茶杯。
但她的离席就像是那张很快被清扫下去的碎杯子，无人在意。
直到几天后，安叔叔即将返程。
他来宁宅告别。
原以为那天那样难堪的场面，一向傲气的安然应当会避而不露面才对。
可她安静地搀着安叔叔，眉眼间满是晦暗。
宁梨站在我身侧温顺地任由安叔叔抬手摸她的头。
安叔叔眼睛又红了，“你要好好对叙白的。”
“叙白这孩子，很像我，他吃了太多的苦，如今什么都没有，就只有你了。”
宁梨下意识偏头看了我一眼，她看着我的眼神柔和。
“叔叔，你放心，我记得的，叙白是我求来的。”
一声嗤笑不合时宜响起。
“不过是趁虚而入。”
气氛一下就变了，宁梨转过头眯着眼睛打量安然。
“安然？”
安然面无表情，“是我。”
“我记得当年我们打过一架，你被我揍得哭。”
“怎么？现在要不要再打一场？”
“十几年前你输了我，信不信十几年后你照样输？”
宁梨冷笑。
但明显看得出来她不想在长辈面前搞出事情，所以她压着怒气。
“小时候的事，没想到你会记到现在。”
“长大后自然不能和小时候那样不懂事，安小姐说笑了。”
安然还想说什么，可安叔叔枯瘦的手指已紧紧扣在她的腕间。
她眼角绯红地咽回了未出口的话，眼神落在我的身上。
我别开头去看宁梨。
她微微侧头也在看我，唇线抿得很紧，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头。
我身体向她倾斜，在衣袖的遮掩下伸出一只手。
微微用力，一根一根将她的手指掰开。
然后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宁梨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随即，那紧绷的手指在我的手心慢慢松弛下来，反过来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力道很大，甚至有些弄疼了我。
我低头偷笑。
看吧，我的妻子是个十足的小气包，但又异常的好哄。
再抬头，安然的眼睛竟然已经带上了一些仓皇的狼狈。
我视而不见，和宁梨手牵着手站在大门口送别客人。
和我当年在加州公寓时一样。
安然脚步踉跄，却一眼都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