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这时老王氏也醒了过来,见到顾老头和陈氏这样,一时悲从心起哭了起来。
“老婆子,别哭了,”顾老头想上前安慰妻子,可身上湿着,不能碰妻子,只能干巴巴说两句安慰话。
屋内响起此起彼伏的哭声,吴氏端着碗进来:“娘,您刚生完小弟,坐月子可不能哭。”
扭头对一旁哭得不能自已的陈氏道:“陈氏,爹他们在山里抓了只兔子,你去厨房做了给娘下奶,别让老三家的给嚯嚯好东西了。”
等陈氏出了屋子,吴氏把手中的碗递给顾老头,“爹,喝点热水去去寒,可别病了,赶紧换身干净的衣裳,家里还需要您做主。”
屋内,只剩下夫妻二人和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沉默良久,顾老头艰难地扯出一抹笑来:“这是咱幺儿?像老妻你,齐整。”
老王氏这才低头看小儿子,发现这孩子正睁着眼滴溜溜地看着她。
“才刚出生能看得出来像谁,你先去把身上的湿衣裳换了。”
顾老头转身去找衣裳,老王氏低头看着小儿子。
手中小小一只,抱起来轻飘飘的,老王氏疼惜不已。
“你这孩子折腾人得紧,”想起今日恍惚中见到的光,老王氏觉得应该是看错了。
不过还是对刚换好衣裳,坐在床尾的丈夫说了。
“可真是奇怪了,那会儿稳婆以为我要不好了,我也以为自己这条命要没了,当时我已经泄劲,人都迷糊了,突然看到一道红光落在我肚皮上,这孩子就自己出来了。”
可她一问,稳婆和儿媳都说没见着什么光。
顾老头挠挠头,转头看向床对面的窗:“可能是今日变天,从窗外照进来的。”
又开口道:“也是运气好,今日竟下雨了,又捡了只笨兔子,一会儿你多吃点补补身子好下奶。”
老王氏疑惑地看了下窗,又低头看儿子,见儿子正紧闭着眼,抬手在小儿子鼻尖一探,悄悄松了一口气。
“怀的时候不想要这孩子,生出来倒是有些喜爱。”
怀的时候大家饥一顿饱一顿的,生下来大约也不能活,她又是这把年纪了,顾家上下包括她都不是很欢迎这个孩子的到来。
可家里又没钱买落胎药,偏这个孩子怎么折腾都不掉。
因着那道光,老王氏总觉得这孩子生来带福气,一出生就下大雨,要知道万安府也就前几年陆陆续续下了一点点雨,这两年更是滴雨不下。
听着窗外大雨的拍打声,老王氏这会儿也没怀的时候那么排斥这个孩子了。
要不是老二的事,老儿子就是妥妥的福星啊,想到二儿子,老王氏又想哭了。
顾如砺下意识想要抬手安慰王氏,但手短又没力气,只得抓着王氏抱着他的拇指。
老王氏心中又软了几分。
吴氏出了屋来到厨房,厨房一阵沉默,兔子已经收拾好入锅了。
其实这兔子也不需要陈氏来做,不过是吴氏见一家人哭得厉害,找个借口把陈氏支开罢了。
这只兔子只是简单用清水来煮,很快便做好。
“五弟,今儿个运气好,捡了只兔子,大家留下来吃点再回去吧。”
“这年头吃食不易得,王氏刚生产,留着下奶吧,我们先回去了,二郎的事,你们节哀。”
被叫五弟的男人拍了拍顾老头的肩,叹息一声走了。
其余亲戚也说了两句就离开了顾家。
很快,堂屋内只剩下顾家人。
本来很饿的顾家人,沉默地坐在堂屋。
就连年纪最小的顾草儿和顾石头,也都懂事地坐在娘亲吴氏身侧,只是到底是孩子,掩饰不了馋意,眼巴巴地盯着桌上的兔子汤。
顾老头抬起筷子:“吃吧。”
顾家人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啪啪。
突然,顾大郎对着自己的脸扇了两个响亮的耳光。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把顾家人都吓了一跳,顾草儿和顾石头瞬间哭了出来。
“呜呜呜。”
吴氏左右抱着孩子安抚,顾大郎起身走到顾老头跟前重重地跪了下来。
“爹,儿子不孝,死的该是我啊。”
五年前万安府还未有灾祸,但虞朝的边关动荡,朝廷征兵,五户征一丁,这里面可有说法,家里宽松的,私下悄悄找村长走动。
顾家没银钱走动,最后只能出丁入伍。
顾三郎是幺儿,那会儿才十三岁,顾老头和老王氏自是舍不得老儿子。
顾大郎膝下有儿有女,本是他去最好,名字已报到村长那里。
可顾二郎突然说大哥有父母妻儿要照顾,吴氏也连番闹了几日,顾大郎自个也有私心,最后还是顾二郎去的边关。
顾家没银钱收买村长免了入伍名额,但换名字就一句话的事,左右都是顾家的儿子,村长也就应下了。
结果顾二郎刚走没俩月,进门两年没动静的陈氏就被诊出喜脉,本是喜事,可万安府当年发生了旱灾,紧接着又遭蝗灾,百姓的粮食十不存一。
尽管顾家一再省着,陈氏诞下的孩子还是因先天不足,陈氏当时又没有奶水,孩子出生没多久就夭折了。
顾大郎对着自己又是两巴掌,顾三郎连忙拉住他。
顾老头张了张嘴,扭头看向一旁落泪不说话的陈氏。
陈氏不停地哭,就是不说话。
顾老头叹息一声,这是怨上了老大啊,可这些年陈氏作为儿媳妇,除了当年怀孕时。对娘家的事有些拎不清,倒也没什么错处。
二儿子去边关,到底是顾家和二郎愧对在家中守了多年的陈氏。
吴氏低头拉着儿女不说话,顾三郎看了下给媳妇使眼色,示意媳妇安慰陈氏。
杨氏有些为难,二哥都没了,总不能让陈氏连怨都不能怨吧。
要她说,当年应该大哥去的,当年被征的人家,去的大多都是已有子嗣的壮丁。
当年的事,虽然老三也跟她说过,这件事大哥大嫂是理亏的一方。
“二嫂,”杨氏拉着陈氏的手。
陈氏抽回手,扭头第一次正面直视公爹:“爹,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们二房一直不得爹娘的心,但二郎也是你的儿子啊,二郎是我的依靠,我没办法不怨。”
话落,堂屋一阵寂静。
陈氏一向懦弱,什么时候敢这么对顾老头说过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