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6
“什么合照？我根本没有什么和周赫的合照！”我厉声反驳。
那个女同事叫林娜，平时在公司就最会见风使舵。
她立刻从自己的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递给警察。
“警察同志，就是这张！她前几天还拿给我们看，说这是她新交的闺蜜，长得特别漂亮。”
警察接过手机，眉头紧锁。
我也凑过去看，只看了一眼，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照片上，赫然是“我”和一个长发版的“周赫”亲密地依偎在一起。
背景是一家看起来很高档的西餐厅。
更准确地说，是P图技术高超的合成照片。
我的脸，是某张生活照截取下来的。
而那个“长发周赫”，则是用周赫的脸，合成到了一个女模特的身体上。
技术之拙劣，只要仔细看就能发现脖子处的接缝。
可是在场的这些人，没有一个人愿意“仔细看”。
“这……这简直是荒谬！岑玥，你……你竟然……”
周赫气得话都说不完整，指着我的手都在发抖。
“你对我到底有什么样的幻想？竟然做出这种……这种不知羞耻的事情！”
祁总也适时地捶胸顿足。
“警察同志，我们现在严重怀疑，岑玥是因为对周总求而不得，因爱生恨，才臆想出这一切，想要毁掉周总，毁掉我们公司！”
“她已经不是简单的精神问题了，她这是人格扭曲！是变态！”
同事们也开始窃窃私语。
“天呐，太可怕了，没想到岑玥是这种人。”
“暗恋周总？还P这种照片，也太恶心了吧。”
“怪不得她要疯了一样咬着周总不放，原来是这么回事。”
一盆又一盆的脏水，劈头盖脸地向我泼来。
我百口莫辩。
我看着那张伪造的合照，看着周围一张张丑恶的嘴脸，忽然明白了。
他们不满足于只说我疯。
他们还要给我安上一个“因爱生恨”的变态罪名，让我彻底社会性死亡。
我被气到发抖，抄起桌上的水杯就朝周赫砸过去！
怒吼道：“我就是瞎了眼也不会看上你这种烂货！”
警察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证据”搞得有些混乱。
他把手机还给林娜，然后对我说：“岑玥同志，你先冷静一下。”
“这件事牵扯到商业纠纷和个人诽谤，情况比较复杂。这样吧，你们双方的负责人都跟我回局里一趟，做个详细的笔录。”
周赫和祁总配合的说：“好的好的，我们全力配合警方调查！”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一个穿着职业装，气质干练的女人走了进来，她身后还跟着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是盛德律所的律师，我叫秦律师。”
她径直走到我面前，对我微微一笑。
“岑玥小姐，你的前同事，何斌先生，委托我们全权处理你和寰宇集团的劳务纠纷及名誉侵权案件。”
何斌！
是那个被祁总无辜开除的前同事！
我心里一热，眼眶差点红了。
祁总和周赫的脸色，瞬间变了。
“律师？谁让你进来的？”祁总色厉内荏地喝道。
秦律师看都没看他，只是对警察说：“警察同志，我的当事人岑玥小姐，受到了严重的职场霸凌和人格侮辱，并且被非法限制人身自由。”
“我们有充分的证据，证明寰宇集团高层涉嫌团伙诈骗，侵吞我当事人的合法收入高达数百万。”
“在我方律师在场的情况下，我的当事人有权拒绝回答任何问题。”
她说完，转身对我道：“岑小姐，别怕，接下来交给我们。”
7
秦律师的气场太强，两个警察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既然有律师介入，那就在律师的陪同下，一起回局里说明情况吧。”
周赫的眼神阴沉得可怕，死死地盯着我。
到了警局，情况完全反转。
在秦律师的引导下，我将所有证据，有条不紊地一一呈现。
双十一、双十二两次项目的完整策划案、我与供应商和渠道商的所有邮件往来、我个人电脑里未经篡改的销售数据增长曲线、我偷偷录下的每一次他们对我进行言语侮辱和人身攻击的录音……
甚至包括那杯泼在我手上的咖啡，我也留下了医院的烫伤诊断证明。
当秦律师请来的技术专家，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我备份的原始数据和寰宇集团服务器上被篡改过的数据进行对比时，真相一目了然。
数据篡改的痕迹，精确到了秒。
操作者的IP地址，直指技术总监老王的办公电脑。
老王的脸瞬间没了血色，瘫坐在椅子上。
接着，是那段指控我“与空气对话”的监控。
我们调取了未经剪辑的完整版本给警察播放。
视频里，周赫确实不在画面内，但他阴阳怪气的声音，却清晰地从监控死角的另一个工位传来。
“岑玥，这个方案不行，太保守了。”
“你得学学我，做项目要有魄力。”
而我所有的“自言自语”，都是在回应他的话。
整段视频，就是一个上级在对下级进行PUA式的工作指导。
最后，是那张恶心的合成照片。
秦律师团队的技术人员，只用了五分钟，就将照片的P图过程进行了反向还原。
底图来源，是一家男士假发网店的商品展示图。
人脸来源，是周赫入职时提交的证件照。
而操作这张照片的电脑IP，正属于那位“热心”的女同事，林娜。
林娜当场崩溃，哭着喊着说都是祁总和周赫指使她干的。
“是他们让我P的！他们说只要把岑玥赶走，就把销售主管的位置给我！”
一时间，狗咬狗，一嘴毛。
警察看着堆积如山的证据，脸色铁青。
“祁总，周总，现在，你们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祁总汗如雨下，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赫却忽然冷静了下来，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怨毒。
“岑玥，你真行。”
他忽然笑了，笑得有些神经质。
“你以为这样就赢了？我告诉你，你别得意的太早！”
他猛地转向警察，大声道：“我要举报！”
“我要举报岑玥！她贿赂客户！她做假账！她吃的那些回扣，比她的奖金还要多！”
“我这里有她和客户的转账记录！”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狠狠拍在桌上。
8
周赫的突然反咬，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贿赂？回扣？
我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事？
警察将U盘插入电脑，很快，屏幕上出现了一连串的银行转账截图。
收款人，赫然是我的名字，岑玥。
而付款人，是我在双十二项目中，秘密联系的那几家渠道商的老总。
金额从几万到几十万不等，加起来足有上百万。
时间，都集中在项目开始前的一周内。
周赫的声音充满了报复的快感。
“警察同志，现在你们看到了吧？”
“她为什么能做出那么高的业绩？就是因为她把公司的利润都拿去贿赂客户了！”
“她这根本不是在做项目，她是在用公司的钱，给自己刷数据，中饱私囊！”
“这才是她能请得起这么贵律师的原因！”
他的话像一把匕首，招招致命。
如果说之前的陷害是想毁掉我的名誉，那这一次，他就是想把我直接送进监狱！
祁总也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附和。
“对！我们早就怀疑她账目有问题！她一个小员工，哪来那么多钱垫付货款？原来都是从客户那里拿的回扣！”
“这是商业犯罪！必须严惩！”
秦律师的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
她看向我，眼神里带着询问。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些转账记录是真的，钱也确实进了我的账户。
但这笔钱的性质和他们说的完全不一样。
“警察同志，这笔钱不是回扣，是借款。”
我看向周赫，一字一句道：“周总，你处心积虑给我挖坑，把所有优质的渠道和供应商都拦住，不让我碰。”
“公司正常的采购和垫付流程，我根本走不通。”
“我为了完成项目，只能以我个人的名义，向几位信得过我的客户老总借款，作为项目的启动资金。”
“我这里有我们之间签署的所有借款协议，上面清清楚楚写明了款项的用途和还款日期。”
我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另一份文件袋，递给秦律师。
里面是我和那几位老总签下的正规借款合同，每一份都有双方的亲笔签名和公司公章。
周赫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没想到我竟然还准备得如此周全。
“借款协议？谁知道是不是你为了脱罪，事后补签的！”他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警察同志，你们可以打电话给这几位老总核实。”我平静地说。
警察点了点头，当场就拨通了其中一位王总的电话。
电话接通，开了免提。
“喂，王总吗？我们是市公安局经侦支队的，想跟您核实一笔您与岑玥小姐的资金往来……”
电话那头的王总，声音洪亮。
“哦，警察同志啊，你说的是我借给小岑那五十万吧？”
“那孩子，有能力，有魄力，就是被他们公司那帮蠢货欺负得太惨了。”
“她跟我借钱做项目，我二话不说就借了。我还跟她说，要是项目亏了，钱算我的，就当投资了！”
“这年头，这么有冲劲又靠谱的年轻人，不多了！”
王总的一番话，掷地有声，彻底击碎了周赫和祁总最后的谎言。
警察挂断电话，又接连打了另外几个。
得到的答复，大同小异。
所有人都证明，那笔钱是他们出于信任和欣赏，借给我个人周转的。
真相大白。
周赫彻底瘫了，面如死灰。
祁总则像一滩烂泥，瘫在椅子上，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完了……全完了……”
警察站起身，神情冷峻。
“祁总，周总，技术总监王某，员工林娜，以及其他所有参与此事的涉案人员。”
“你们涉嫌职务侵占、商业诈骗、伪造文件、恶意诽谤等多项罪名，证据确凿。”
“现在，我依法对你们进行刑事拘留。”
冰冷的手铐，铐在了他们的手腕上。
这场持续了2个月的噩梦，终于画上了句号。
我走出警局，何斌和秦律师正在门口等我。
何斌激动地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玥姐！你太牛了！”
我笑了笑，眼眶却湿了。
“谢谢你，何斌。”
如果没有他，我可能真的就孤身一人，被那群恶魔吞噬了。
秦律师也微笑着递给我一张名片。
“岑玥小姐，后续的民事赔偿和公开道歉，我们团队会帮你全部搞定。”
“你应得的奖金和赔偿，一分都不会少。”
我郑重地接过名片。
“谢谢您，秦律师。”
看着他们被警车带走，我的心里没有太多的快意，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
9
“寰宇集团高管团伙诈骗，天才女销售遭疯狂迫害”的新闻。
在第二天就登上了各大财经版块的头条。
祁总背后的贪腐链条被连根拔起，拔出萝卜带出泥，牵扯了公司小半个管理层。
寰宇集团的股价应声暴跌，濒临停牌。
祁总和周赫等主犯，因为涉案金额巨大，情节恶劣，被迅速批捕，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祁总的老婆在得知他将牢底坐穿后，第一时间转移了所有能转移的资产，并向法院提交了离婚申请，撇得一干二净。
而我，在拿到公司赔偿的近千万奖金和补偿款后，第一时间提交了辞职报告。
面对总部的极力挽留并许诺我亚太区总监职位，我只是摇了摇头。
这个腐烂到根子里的地方，多待一秒都让我恶心。
我没有告诉我妈，而是直接找到了柳姨的家。
开门的是周赫家保姆。
“柳姨在吗？我找她有点事。”我开门见山。
她脸色有些不自然，但还是把我让了进去。
柳姨正在客厅里插花，保养得宜的脸上看不出半点岁月的痕迹。
她看到我，表情没有丝毫意外，仿佛早就料到我会来。
她甚至还对我笑了笑。
“玥玥来了，坐吧。”
我没有坐，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周赫，被抓了。”我说。
柳姨修剪花枝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优雅的动作。
“是吗？那孩子，就是太急功近利了，栽个跟头也好，长点教训。”
她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周赫只是犯了个无伤大雅的小错误。
“栽个跟头？”我冷笑出声，“柳姨，您说的真轻松。”
“他为了给你出气，毁掉我的人生，这在你看来，只是‘栽个跟头’？”
柳姨终于放下了手里的花剪，抬起头，正视着我。
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怨恨。
“毁掉你的人生？岑玥，跟当年你爸毁掉我们全家的人生比起来，这算什么？”
“如果不是你爸当年卑鄙无耻地抢走了本该属于周赫爸爸的位置，我们家会是现在这样吗？”
“他爸就不会去世，还有周赫本来前途无量的天之骄子！就因为爸爸的离开，高考失利，他只能去上三流大学！他的人生，早就被你们家毁了！”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变得尖利刺耳。
“我爸抢走叔叔的位置？当年那个项目，是他自己能力不行，搞砸了项目，引咎辞职，后来生病去世了，跟我爸有什么关系？”
“现在你儿子自己心术不正，违法犯罪，竟怪到我们头上？”
“柳姨，你活在这场自己幻想出来的仇恨里，不累吗？”
“你住口！”她猛地站起来，歇斯底里地指着我。
“你们一家都是伪君子！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就是要让你们不好过！我就是要让周赫毁了你！我不仅要毁了你的事业，我还要毁了你的名誉，让你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只可惜……只可惜他太没用了！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办不好！”
看着她几近癫狂的样子，我忽然觉得有些可悲。
我拿出手机，按下了停止录音键。
然后，将这段录音，连同周赫在警局里供出她是指使者的口供记录截图，一起发给了我妈。
“柳姨，你和我妈几十年的‘闺蜜情’，今天，也该画上句号了。”
10
我妈的电话，几乎是秒打过来的。
我接了，并且直接按下了免提。
“玥玥！你柳姨她……她怎么能这样对你！妈对不起你，妈……”
我妈带着哭腔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刺耳又虚伪。
柳姨听到我妈的声音，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我打断我妈的忏悔，声音冷得像冰：“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不是一直觉得她儿子有出息，你女儿不懂事吗？”
“现在，你那个有出息的干儿子，要坐牢了。”
“而你那个不懂事的女儿，被你们这群人陷害，差点被送进精神病院！”
我的话像一记记耳光，扇在我妈脸上。
电话那头沉默了，只剩下压抑的抽泣声。
不到 十分钟，门铃被疯狂按响。
柳姨去开门，我妈像一头发疯的母狮子一样冲了进来，双眼通红，脸上还挂着泪。
她看到瘫在沙发上的柳姨，再看到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我，所有的愧疚、愤怒、悔恨瞬间爆发。
“柳静！”我妈尖叫一声，扑了上去，一把揪住了柳姨保养得当的头发，“我把你当亲姐妹！你竟然教唆你儿子这么害她！你还是不是人！”
两个加起来超过一百岁的女人，瞬间撕打在一起。
“我害她？”柳姨也被激起了所有的怨毒，她反手一巴掌扇在我妈脸上，声音尖利，“是你们家欠我家的老周的。你女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跟她那个爹一样，都是踩着别人往上爬的玩意！”
“你放屁！我老公当年那是凭本事！是你家男人自己没用！”
“没用？要不是你老公当年送礼拍马屁，那个位置轮得到他？害的我家老周因为这件郁郁寡欢，没多久就得病走了。还有我们周赫本该是天之骄子，全被你们家毁了！”
她们在地上翻滚着，咒骂着，把几十年来所有藏在心底的怨恨和龌龊，全都翻了出来。
那些曾经亲密无间的称呼，此刻变成了最恶毒的诅咒。
什么几十年的情分，在背叛和利益面前，就是个屁！
我静静地看着这场闹剧，看着我妈为了“弥补”我，发了疯一样地去撕咬她最好的朋友。
可我心里没有一丝快感，只有一片荒芜的悲凉。
直到警察上门，将这场闹剧强制终止。
柳姨因为涉嫌教唆犯罪，被带走调查。
我妈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看到警察，看到满地狼藉，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她爬过来想抓住我的裤脚：“玥玥，妈错了……你原谅妈妈……”
我后退一步，避开了她的手。
“从你选择相信他们，选择删除那条朋友圈开始，你就已经不是我妈了。”
我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开了这个令人作呕的地方，再也没有回头。
屋外阳光正好，我却觉得浑身冰冷。
但我知道，从今天起，我将迎接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