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明薇稳了稳心神,细细思量起来。
摆脱萧齐谨最好的方法,就是……提“冰糖葫芦”。
这是萧齐谨的逆鳞。
儿时的萧齐谨非常顽劣,萧母让他专心学习,刻苦练武,他偏不听。
气走了好几位夫子,更拿棍子把武夫子戳得满身血痕,还经常偷跑出国公府玩。
七岁时,他有一日非常想吃冰糖葫芦,逃课去府外,还高高兴兴玩了一天。
不想,一回府,看到的却是被他气得病倒的萧母。
本以为只是一次小病。
可萧母得不到萧国公的爱怜,郁结于心。
亲儿子萧齐谨如此不听话,甚至导致日后袭爵困难。
多方压力之下,萧母病倒后竟然再没起来过,缠绵病榻一年多便去了。
那时候,萧齐谨还不到九岁。
萧母去世后,萧齐谨便像是变了个人。
开始用功读书,筹谋着成为皇子伴读。
十五岁自请戍边,期间大小战功不断。
直至十八岁凯旋回京,受圣上授予正二品京营总兵官的官职。
他强大了,可那一串冰糖葫芦,却成了他的禁忌。
洛明薇记得,上一世,有王爷送了个貌美的姑娘给萧齐谨。
那姑娘不知从哪打听到萧齐谨嗜甜,便自己做了冰糖葫芦,堵在萧齐谨回院的路上,欢欢喜喜送上。
不想萧齐谨勃然大怒,一记窝心脚过去,姑娘当场吐血。
之后那姑娘也不知哪去了。
当时洛明薇正在散步,本想迎上前,却看到这一幕,吓得面无人色。
那一晚,萧齐谨罕见地没有缠着她做那档子事,而是单纯从后拥着她,安抚她惊慌的情绪,哑声跟她说了冰糖葫芦是他心中多年的隐痛。
所以,只要自己这会子和他提“冰糖葫芦”四个字,大概就能抹掉自己送一年多吃食积攒下来的好感。
可……
她不自然地扭动了下脖子。
万一自己被萧齐谨当场掐死咋办?
洛明薇心头发怵。
是现在死,还是像上一世那样,悲惨八年再死?
与进退两难的洛明薇不同,守在正屋门口的驰风,却是暗暗雀跃。
这位洛表姑娘和许表姑娘截然不同。
许表姑娘照顾主子、督促主子上进,和萧母一样,都带着有所回馈的期盼。
萧母希望主子优秀,继而让萧国公注意到她和她的儿子。
许表姑娘希望主子好,是希望他强大后能护住她,把她从许家那个泥潭中拉出来。
而这位洛表姑娘,似乎纯粹得多。
经常送吃食来,也不奢求非要见到主子,放下食盒就走。
也会经常守在主子回院的必经之路上,远远看看。
若主子心情不错,便凑上来说两句话。
若发现主子心情不好,也敢凑上前来,说些无厘头的冷笑话,纾解主子的心情。
要知道,主子心情不好时,许表姑娘都是不愿来触霉头的。
这其中的不同,自己身为侍从,都能隐约察觉出来。
身为当事人的主子,聪明无双,自然也能分辨出两位表姑娘的好歹。
这不……
今儿个终于放了洛表姑娘进来,还凑这么近和人姑娘说话……
想着主子这些年在国公府的不易,在战场上的艰苦,驰风老怀甚慰。
往后若有洛表姑娘陪伴,世子应该能畅快些吧?
思及此,他看着桌旁的两人,露出姨母笑。
驰风不远处站着青珏。
她透过屋门,也瞧清了里边姑娘与世子的互动。
与往日冰冷不同,世子居然让姑娘坐下,目光柔和,唇角还隐隐泛着丝笑意。
姑娘莫不是要时来运转了?!
想着,她双手交握在小腹前,来回搅动,某一瞬间都想跳起来。
太好了。
只是一瞬,她五官又皱到了一起。
如果这两人真成了,那国公夫人那边……
夫人疼爱姑娘,应该不会因为世子,就和姑娘日渐疏远吧?
她在这儿纠结,没注意到身后的东厢茶水房中,有两个丫鬟透过窗户,也死死盯着堂屋内的一幕。
二人是松竹轩的大丫鬟,负责打理萧齐谨院内的日常琐事。
她们容貌姣好,自小伺候在萧身旁,自认为有成为通房或姨娘机会。
这会子看到一向不近女色的世子爷,居然待洛明薇与众不同,不由得神色复杂。
“世子……不会是看上洛表姑娘了吧?”其中一个尖下巴的丫鬟皱眉嘟囔。
“若世子看上她,倒是好事……至少说明,世子爷不是断袖……”另一个圆眼丫鬟眸光闪烁。
如此,她们便有机会上位。
“表姑娘不过是乡下来打秋风的丫头,凭什么这么好福气……”尖下巴丫鬟不满地嘀咕。
“……”
也就是洛明薇没听到她们的交谈,否则要气死。
好福气?
被当成复仇的工具,而非一个人,更是三次流产,甚至身死……
这种“福气”谁爱要谁要。
反正洛明薇是不想、不敢,也绝不会再要的。
她现在更是如坐针毡。
无它。
此刻萧齐谨,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似乎随时可能像上一世那样,伸手一把将她拉过去压在腿上,狠狠亲一顿。
洛明薇在想,如何抹掉萧齐谨对自己好感的同时,又不至于得罪太狠,连累日后的自己与沈玉蓉母子。
正绞尽脑汁,洛明薇倏忽瞥见萧齐谨长臂微抬,似要来拉自己。
她大骇。
忽的福至心灵,脱口而出:
“其实,还有一种情况也类似,让人难以分辨真心。”
“一个人若想达到某种目的,在成功之前,也会隐忍目标人物的所有不满。”
一如前世,萧齐谨确认皇帝会授予他爵位后,才敢正面刺激国公爷。
在那之前,他对国公爷虽冷淡,面上至少还维持着孝敬的虚伪姿态。
当然,这句话也可以理解成:洛明薇为了攀附萧齐谨,对他待自己的冷淡与刁难,都能隐忍,直至真正攀附上,成为他的女人。
她故意向萧齐谨眨眼:“表哥聪慧,自是能分辨其中区别的吧?”
洛明薇话音刚落,萧齐谨伸到半空的手顿住,若有所思的神情倏然冷淡下来。
“某不才,所以……洛表妹是哪一种?”
青年脸上还带着温和笑意,目光却是冰凉的。
这样的萧齐谨,显然是动怒了。
成为他枕边人八年,她太了解这个男人了。
也最怕这样的他。
洛明薇头皮发紧,咽了咽口水,故作委屈,又带着丝丝羞涩,道:
“薇儿的心意,表哥难道感觉不到吗?”
她没有直接说自己想攀附他,只露出一副爱慕他的娇羞模样。
在别人看来,只是一个笨拙想掩盖自己攀附之心的青涩少女。
萧齐谨的确是这么想的。
他唇角的温和笑意缓缓收敛,下颚绷紧。
洛明薇想攀附自己,他早有预料。
如今证实,他该是开心。
可……
心头涌现的不悦,他说不清楚是被人当肥肉宰的不快,还是……
失望。
少顷,他面无表情道:
“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