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
市委大礼堂，二楼会议室。
林宇站在主讲人的位置上。
台下，黑压压地坐着几十号人。
都是各单位‘一把手’，局级领导！
他们目光投向林宇。
有审视，有好奇，有轻蔑，也有不加掩饰的质疑。
林宇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坐在角落里的王主任，紧张得手心都在出汗。
唯独梁文源，眼神里带着一丝欣赏和鼓励。
这是自己点的将！
林宇深吸一口气。
他没有害怕，有的全是对辞职下海，追逐改革开放春风的期待。
一小时，只用一个小时，就能结束战斗！
想到这里，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了。
顿了顿，他清了清嗓子。
“咳。”
一声轻咳，通过麦克风传遍了整个会议室。
顿时。
林宇将全场目光吸引在自己身上。
他没有半分怯场，反而掌控全场。
他拿起桌上的文件，没有看稿，只是用手指轻轻敲了敲纸面。
“各位领导，今天我要汇报的，是关于红星钢铁厂部分工人闹事事件的始末，以及我个人的一些处理方式和不成熟的思考。”
他的开场白，中规中矩，甚至有些乏味。
台下不少人，眼神已经生出不耐烦。
果然还是太年轻了。
这种场合，这种开场，注定掀不起任何波澜。
王主任更是急得直捏大腿，这小子，昨天不是挺有自信的吗？怎么今天就拉了胯了？
只有老刘，嘴角勾起一抹幸灾乐祸的冷笑。
等着吧，看你怎么收场。
林宇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里毫无波澜。
他娓娓道来，把工厂闹事的背景，工人们的诉求，自己的应对，甚至连那些工人的表情和对话，都描绘得淋漓尽致。
故事很精彩，逻辑很清晰。
台下的领导们渐渐被吸引了进去，时而点头，时而蹙眉。
气氛似乎在朝着一个好的方向发展。
王主任稍微松了口气。
然而，林宇知道，真正的好戏，现在才要开始。
他话锋一转。
“在解决了工人们的情绪问题后，我各了一个大胆的，甚至可以说是‘乱来’的建议。”
“我让工人们，走上街头，到电影院，到火车站，到…城市里的各个角落，摆摊卖货。”
“然后……”
林宇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全场。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然后怎么样了？
“然后，工人们不仅没要一分钱补贴，还靠着这些小玩意儿，短短几天内，赚到了他们过去想都不敢想的钱。”
“一笔……大钱。”
他把“大钱”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话音落下。
整个会议室，死寂了一秒。
下一秒。
“轰！”
下面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
“赚钱了？用厂里的存货赚钱了？”
“这怎么可能！这是投机倒把！这是挖社会主义墙角！”
“胡闹！简直是胡闹！”
对这群在体制内浸淫了几十年的“一把手”而言。
林宇的这番话，无异于是离经叛道。
这简直是在公然挑战他们奉行了几十年的理念，是在冲击他们心底最根本的某些信仰！
更为重要的是，所有人在震惊和愤怒之余，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梁文源。
他，是什么意思？
他，又是什么想法？
是批判？
还是……不支持？
不对。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之际。
一个声音猛地炸响。
财政局的一位副局长，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满脸涨红，指着林宇的鼻子大声斥责。
“你这是屁股歪了！你的立场有问题！”
“在社会主义的工厂里，搞资本主义的那一套，你这是对我们社会主义道路的公然背离！你就是个叛徒！”
“下去！滚下去！”
这个年代的人。
是单纯的。
也是赤忱的。
他们对理想的忠诚，刻在骨子里。
林宇的言论，触碰到了他们的逆鳞。
“对！滚下去！”
“我们市委的会议，不能让这种思想不正的人污染！”
有一个人带头，就有无数人响应。
一时间，群情激愤。
“滚下去！”的声浪，一波高过一波。
王主任的脸，已经彻底白了。
完了。
全完了。
这小子，不仅把自己作死了，还要连累整个办公室。
他几乎能预见到，明天，不，今天下午，自己的检讨报告就要摆在市长的办公桌上。
然而，作为风暴中心的林宇，却站在主讲台上。
不仅没有半分窘迫和恐慌，嘴角甚至还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那眼神里，是期待。
是兴奋。
来吧！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他仿佛已经看到。
下一秒。
梁文源就会拍案而起，用他的怒火，把自己赶下台。
顺便再附赠一个“通报批评、革职查办”。
三联套餐！
仅仅是想想，都有些小小的激动呢！
完美！
这简直就是他梦寐以求的结局！
一秒。
两秒。
三秒。
台下的怒吼声越来越大，几乎要掀翻会议室的屋顶。
林宇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浓。
来啊！快点啊！市长大人，您的愤怒呢？您的决断呢？
下一秒。
预想中的雷霆之怒没有到来。
只听到“笃，笃”两声。
梁文源伸出手指，不轻不重地敲了敲桌面。
声音不大。
整个会议室沸反盈天的怒骂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梁文源。
“……”
林宇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等会儿！
不儿！
这剧本不对啊？！
怎么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呢！
不应该是这样发展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