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季凝川在消毒水味里睁开眼时，最先撞进眼帘的是陆雨彤发红的眼眶。
她握着他的手，指腹在他手背上的针孔处反复摩挲，声音又沉又哑：
“凝川，医生说……你的腿神经损伤太严重，以后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了。”
她眼底的痛像揉碎的星光，连指尖都在发颤，任谁看了都会心头一软。
季凝川却只觉得喉咙里泛着铁锈味的恶心。
他清楚记得，电话那头她说 “好” 时的冷硬，记得绑匪说 “保证他以后走不了路” 时的得意。
眼前这个女人，前一秒能亲手毁掉他的人生，后一秒就能装出痛彻心扉的模样。
“是谁这么狠心……”
陆雨彤低下头，额头抵着他的手背，声音哽咽，“你放心，我一定查出来，让他们千倍百倍地还回来。”
季凝川闭着眼没说话，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影。
她倒真会演。
住院的日子，成了陆雨彤的 “深情秀场”。
她亲自给他擦身时，指尖会避开伤口的结痂；喂药时会先尝一口温度；半夜他稍微蹙眉，她就能惊醒，捧着他的腿低声问：
“是不是又疼了”。
护士们每次查房，都会忍不住感叹：“季先生，您妻子对您真好。”
季凝川只扯扯嘴角，笑而不语。
是啊，真好。
好到亲自找人打断他的腿，再用往后的日子来 “补偿”。
这出戏，她演得比谁都投入。
出院第二天，阳光把轮椅晒得暖烘烘的。季凝川指尖搭在轮圈上，看着窗外的银杏叶转着圈往下掉。
今天，是他和上将约好的假死计划启动的日子。
陆雨彤拿着一份邀请函走过来，阴影落在他手背上：“周晨晨的邮轮宴会，说必须带家属。”
他抬眸，目光平静无波：“你想带我去？”
“当然，” 陆雨彤俯身揉了揉他的头发，语气温柔得能掐出水，“我的家属，除了你还有谁？”
话音刚落，她又像怕他多想似的补充：“则禹也会去，不过他是跟着团队做公关，最近在找资源，你别误会。”
季凝川转着轮椅背对她，望着窗外飘零的梧桐叶：“随你。”
反正这是他最后一次看她演戏了。
邮轮宴会七点开场时，季凝川穿了套月白色西装，腿上盖着块薄毯。
陆雨彤推着他往甲板角落走去，“这里视野好，你腿不方便，就在这儿待着看看海，别乱动哦。”
说完，低头在他发顶吻了一下，转身带着林则禹走进人群里。
季凝川看着她的背影，看她在人群里应付自如地打交道，看林则禹搂着她的胳膊，被她一个个介绍给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
他自嘲地笑了笑。
自己这个正牌丈夫被丢在角落，而那个男人却光明正大地站在她身边。
海风带着凉意卷过来，季凝川拉了拉毯子，刚想转轮椅换个地方，邮轮上的灯突然 “啪” 地全灭了。
“啊——”
尖叫声四起，接着就是乱哄哄的脚步声。
“砰砰砰——”
几声巨响后，甲板上彻底乱成一团。
季凝川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几个蒙面人从另一艘船上跳了过来，手里都拎着家伙，直冲冲地朝他和陆雨彤这边过来。
“雨彤！”
林则禹吓得脸都白了，死死抓着陆雨彤的胳膊。
陆雨彤想都没想，一把把他护在身后，目光警惕地盯着那群人。
季凝川坐在轮椅上，离他们不过几步远，可陆雨彤连眼皮都没往他这边抬一下。
等蒙面人举刀的瞬间，她第一反应是拽着林则禹转身就跑，完全忘了身后还有一个行动不便的丈夫。
季凝川看着她的背影，嘴角扯出抹苦笑。
灯光彻底沉进黑暗时，有人悄无声息地站到他身后。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熟悉的女声响起，季凝川瞬间认出，是以前特种部队的战友。
他望着陆雨彤消失的方向，觉得有点可笑。
“后悔？”
“回去再当那个任人拿捏的废人？”
“不可能了。”
季凝川摘下无名指的婚戒，轻轻放在轮椅扶手上。
“按原计划进行。”
“从这一刻起，世上再没有季凝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