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
顾淮安开口了，两个字，没有命令的口吻，却比任何命令都更不容抗拒。
苏倩柔的身体下意识地动了。
她迈开脚步，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在这死寂的氛围中，显得格外突兀。
她走到会议桌前，停下，挺直了背脊。
这是她最后的倔强。
顾淮安没有看她，他的视线落在全息地图上，仿佛在研究一道无关紧要的地理题。
“昨晚，我杀了一百三十二人。”
顾淮安的开场白，让苏明月的心脏骤然一缩。
“幸存者，一千三百二十一人。现在，还剩一千一百八十九人。”
“他们是劳动力，是火种，也是……麻烦。”
“我需要一套方案，来管理他们。”
他终于抬起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平静地落在苏倩柔脸上。
“现在，由你来提出这个方案。”
话音落下，石昊那魁梧的身躯微微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压抑的、从鼻腔里哼出的冷笑。
虽然微弱，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那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与质疑。
其他军官虽然没有作声，但那一道道锐利的视线，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重压。
他们是战士，是屠夫，是秩序的执行者。
他们的逻辑很简单，服从，或者死亡。
对于管理平民这种繁琐而低效的事情，他们从骨子里就感到排斥。
苏倩柔的指尖微微发凉。
她清楚，这是对她的考验。
一个回答不好，她存在的价值就会被无限拉低，下场……或许比林渊好不了多少。
大脑在飞速运转。
前所未有的求生欲，压倒了所有的恐惧与慌乱。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要管理他们，必先给他们分类。”
她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极力压制后的镇定，虽然不大，却异常清晰。
所有人都有些意外。
他们以为会看到一个女人的惊慌失措，看到的却是一份超乎寻常的冷静。
“第一类，是昨夜被处决的‘煽动者’。他们是毒瘤，他们的死，是为所有人立下的第一条规矩：绝对服从。”
“第二类，是‘附和者’。他们愚蠢，短视，容易被煽动，但也最是怯懦。对他们，需要最严格的纪律和最基础的生存保障，让他们不敢再生事端。”
“第三类，是‘沉默者’。他们是幸存者中的绝大多数，麻木，顺从，只求活着。他们是最好的劳动力，也是基地建设的基石。”
苏倩柔的思路越来越清晰，她的语速也开始加快。
她走到全息地图旁，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向工业园区的建筑模型。
“第四类，是‘贡献者’。他们是末世前的工程师、医生、技术工人……他们是文明的火种。必须给予他们远超普通人的待遇，激发他们的工作热情，让他们为基地创造最大的价值。”
会议室内依旧安静。
石昊脸上的轻蔑收敛了几分，换上了一丝审视。
叶凡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双眼，闪过一抹赞许。
这些道理，他们都懂。
但由一个刚刚还是阶下囚的女人，在如此巨大的压力下，条理清晰地讲出来，这本身就是一种能力。
“分类，只是第一步。”
苏倩柔没有停顿，她知道，仅仅这些，还不足以打动眼前这个男人。
“人性的本质是贪婪。单纯的压制，只会引来更猛烈的反弹。所以，我们不应该去对抗贪婪，而是要去利用它，引导它。”
她抬起头，直视顾淮安。
“我建议，建立‘贡献点’制度。”
“所有幸存者，包括我在内，初始贡献点全部为零。每日，只能领取维持最低生存标准的食物和水。”
“想要更多？可以。”
“用劳动来换。”
“这份制度，必须做到两点：绝对透明，绝对公平。”
她指向窗外，虽然看不到，但所有人都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县政府大楼外墙上的那块LED屏幕，将成为星火基地的功勋榜。每一个贡献点的获取，每一次物资的兑换，都将二十四小时滚动播出，让所有人都能看到。”
“搬运一百公斤土石，计一贡献点。”
“参与防御工事修筑一天，计十贡献点。”
“修复一台柴油发电机，一次性奖励五百贡献点。”
“一点贡献，可以兑换一个黑面馒头。十点贡献，一罐午餐肉。一百点贡献，可以申请一个拥有独立卫浴的单人间，为期一周。”
“当贡献点累积到一定程度，可以在基地的规则下，获取更多的资源。”
“如此一来，每个人的私欲，每个人对更好生活的渴望，都将成为推动基地建设的燃料。”
“他们会为了一个更舒适的床位而疯狂工作，会为了一口肉而拼命表现。这，就是新世界的秩序。”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整个会议室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苏倩柔感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她把自己所有的智慧，都赌在了这个计划上。
良久。
“纸上谈兵。”
石昊粗犷的嗓音打破了寂静。
他看着苏倩柔，毫不客气地评价。
“听起来不错。但执行起来，问题重重。人心隔肚皮，谁能保证他们不会阳奉阴违？出了乱子，还得我们动枪去解决。麻烦。”
他的话，代表了在场大部分军官的心声。
他们相信的，只有枪炮和纪律。
苏倩柔的心，沉了下去。
然而，顾淮安却在此时开口了。
“龙战。”
“是！首长！”龙战立刻起身。
“即日起，成立星火基地第七职能部门。”
顾淮安站起身，他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
“民政部。”
他绕过会议桌，走到苏倩柔面前。
“任命苏倩柔为民政部第一任部长。负责基地所有幸存者的登记、安置、劳动力调配、社会秩序重建，以及思想宣传工作。”
这番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苏倩柔自己。
她……她成了部长？
顾淮安没有理会众人的惊愕，他从桌上拿起一块通体漆黑、造型简约的数据板，递到苏倩柔面前。
“你的职权，你的部门编制，以及你需要遵守和推行的法律，都在里面。”
苏倩柔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接过了那块数据板。
入手冰凉，却又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
在她触碰到数据板的瞬间，屏幕自动亮起。
幽蓝色的光芒，映照着她错愕的脸。
屏幕的正中央，是几个醒目大字。
《星火根本法案》。
在这行大字的下方，是法案的第一条。
【第一条：星火基地管辖范围内所有居民，无论过往身份，皆为基地子民，必须无条件服从本法案及首长之一切命令。】
不是公民。
是子民。
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她忽然明白，自己接过的，不是一份任命，而是一份契约。
一份将自己与眼前这个男人，与这座刚刚燃起星火的基地，彻底捆绑在一起的……卖身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