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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5.

麻醉药的效力退去后。

我盯着病房天花板数到第三百二十七块瓷砖时,手机震动起来。

是周凛。

距离我说分手已经过去十七天,他发了疯似的给我打电话。

从最开始的暴怒到后来的哀求,最近几条语音里甚至带着哭腔。

我一条都没听,就像没看见此刻屏幕上跳动的来电显示。

窗外的雪停了,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划出明暗相间的条纹。

护工推门进来换药时,我正盯着床头那束向日葵发呆。

今早护士送来的,说是位不肯留名的先生。

“今天气色好多了。”

护工笑着拆我头上的纱布,“伤口愈合得不错。”

我伸手摸了摸那道疤,突兀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医生说得对,手术很成功,只是会留疤。

就像那个梦,戒断得很成功,只是心口永远缺了一块。

手机又震动起来。

这次是条短信:「酒吧人都散了,你怎么还不接我回家?」

我盯着这行字看了很久,突然笑出声。

多熟悉的台词,和三个月前一模一样。

只不过这次,我知道他肯定又是在玩什么无聊的游戏。

手指在键盘上悬了片刻,我还是回复:「你在哪?」

几乎是瞬间,电话就打了过来。

背景音嘈杂,周凛的声音却异常清晰,带着我从未听过的委屈:“南乔。”

电话那头突然爆发出一阵哄笑。

“操!真回啊?”

“凛哥牛逼,这都第几个上当的了?”

熟悉的戏码。

我握紧手机,听见周凛也跟着笑起来,只是笑声有些发虚。

“听见没?我玩大冒险呢,你虎不虎。”

“你骂我什么都可以,”我轻声打断他,“廖浩,只要你还肯要我。”

电话那头突然死寂。

几秒后,周凛的呼吸明显粗重起来。

病床对面的电视正在放午间新闻,女主播的声音突兀地插进来。

“知名演员盛景新片发布会”

“地址发我。”我挂断电话,顺手拔了手背上的输液针。

护士站的小护士追到电梯口:“南小姐!您还不能出院!”

“死不了。”

我按下关门键,看着电梯数字一层层往下跳。

心口那块空了的地方突然泛起细密的疼,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酒吧里烟雾缭绕,周凛独自坐在角落,面前摆着三杯烈酒。

他的朋友们在不远处起哄,有个黄毛举着手机在拍,嘴里不干不净地嚷着。

“快看凛哥的舔狗来了!”

我径直走向周凛。

他抬头时,我愣住了。

三个月不见,他瘦得几乎脱相,眼底布满血丝,下巴上冒着青黑的胡茬。

最让我心惊的是他的眼神,像是透过我在看别的什么人。

“喝吧。”

他推过酒杯,声音沙哑,“老规矩。”

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晃动着,我端起第一杯一饮而尽。

“敬我自己,死缠烂打不放手。”

周凛的手指颤了一下。

第二杯更烈,烧得喉咙发痛。

“敬你,对我不假辞色的周凛。”

周围响起口哨声,那个黄毛笑得最大声。

“卧槽,这妞真他妈贱…”

周凛突然抄起酒瓶砸了过去。

玻璃爆裂的声响中,他红着眼吼。

“闭嘴!”

所有人都吓呆了。

我端起第三杯酒,慢慢倒在周凛脚下。

“最后一杯,敬我们到此为止。”

玻璃杯砸在地上的瞬间,周凛突然抓住我的手腕。

他的掌心滚烫,声音却冷得吓人。

“廖浩是谁?”

我僵在原地。

这个名字我只在梦里叫过,在那些被泪水浸湿的枕头里,在心理医生的诊疗记录上。

周凛不可能知道。

除非…

他猛地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上那颗痣。

“是这里对吗?你每次盯着看的地方。”

手指又移到右颈侧,“还是这里?你梦里用刀划开的位置?”

我的呼吸停滞了。

周凛的眼睛红得可怕,声音却轻得像叹息。

“这三个月…我一直在做同一个梦。”

酒吧嘈杂的人声突然远去,耳边只剩下血液奔涌的轰鸣。

我看着他脖颈上那道不知何时出现的淡疤,突然想起医生说过的话…

“脑瘤可能会影响记忆,但你说的这种情况…”

医生当时皱紧眉头,“更像是某种共感现象。”

周凛的手抚上我额头的伤疤,指尖轻轻颤抖。

“车祸那天,我明明护着林薇,可梦里…”

他喉结滚动,“我却看见你浑身是血地对我笑。”

我后退一步,撞翻了身后的高脚凳。

不可能。

这不该发生。

我用尽三年时间,忍受那么多屈辱,就是为了戒掉那个梦。

可现在,周凛却说他成了梦里的廖浩?

“南茜…”

他伸手想碰我,却被我躲开。

“你喝多了。”

我抓起包往外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找个代驾吧。”

雪后的街道格外安静,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周凛追上来拽住我,力道大得几乎捏碎我的腕骨。

“那个梦是真的对吗?”

他声音发抖,“我死了,死在你手里…”

路灯突然亮起来,我看见他脸上蜿蜒的水光。

“周凛,”我慢慢抽出手,“你只是不甘心而已。”

“不甘心被分手的是你,不甘心…”

我的声音哽了一下,“我终于不爱你了。”

他站在原地,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

我转身走进夜色里,没看见他跪在雪地上的样子。

就像梦里那个男人,最后倒下的姿势。

6.

话剧团的暖气开得太足,我解开大衣纽扣时,指尖还在不自觉地发抖。

三天了,周凛那条“我们见一面”的短信还躺在手机里,已读未回。

“南小姐?”

清润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我转身时差点撞上一杯冒着热气的花茶,持杯的手指修长干净,腕骨处有一道浅淡的疤痕。

“盛景。”

他自我介绍,唇角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希望没记错你的口味。”

我盯着那杯洋甘菊茶愣住…

这是我拍戏时惯用的润喉茶,但新剧组没人知道。

“猜的。”他仿佛看穿我的疑惑,将茶杯塞进我手里,“你试镜时总摸脖子,声带紧张?”

茶水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轮廓。

我这才仔细打量这位空降的男主角,和娱乐新闻里张扬的模样不同,眼前的男人穿着简单的灰毛衣,下颌线处还留着古装剧没擦净的淡妆。

最让人不适的是他的眼睛,像是能洞穿所有伪装。

剧本被塞到我手里时,扉页油墨还没干透。

“新版结局。”

盛景靠坐在排练桌边,长腿随意交叠,“看看喜不喜欢。”

我翻到最后一页,血液瞬间凝固…

原本该开枪自杀的男主,在终幕把枪扔进了浴缸。

「去他妈的宿命。」

新加的台词像记耳光甩在我脸上。

“为什么改?”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发紧。

盛景的指尖在剧本上点了点。

“原版男主太自私了,打着爱的名义让女主背负杀人罪孽。”

他忽然凑近,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扑面而来,“你说呢,南茜?”

我的名字从他唇齿间碾过,带起一阵战栗。

太近了,近到能看清他瞳孔里我自己仓皇的倒影。

排练厅的门突然被撞开。

“抱歉迟到了!”导演风风火火地闯进来,看到我们时明显怔住。

“你们…认识?”

盛景从容地直起身,拿起我喝过的花茶抿了一口:“现在认识了。”

导演的眼神在我们之间转了转,突然兴奋地拍手。

“太好了!正好试下诀别戏!”

场记板啪地落下时,盛景的眼神瞬间变了。

方才的温和荡然无存,他一把将我拽到身前,手掌贴着腰线摩挲,呼吸喷在耳畔:“藏刀了?”

这是剧本里搜身的戏码。我本能地挣扎,却被他反剪双手按在墙上。

他的胸膛紧贴我的后背,心跳声震耳欲聋。

“廖浩。”

我下意识喊出这个名字。

盛景的动作顿住了。

下一秒,他扳过我的脸,拇指重重擦过我的下唇。

“叫错名字要受罚。”

这个吻来得凶狠又突然。不像排练,不像表演,像是某种蓄谋已久的掠夺。

我咬破了他的舌尖,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他却低笑着加深了这个吻。

“卡!”

导演激动地跳起来,“就是这种感觉!”

盛景松开我时,唇上还沾着血。

他用指腹抹去,眼神暗得吓人:“现在知道为什么改剧本了?”

我的手机在包里疯狂震动。不用看也知道是周凛。

自从酒吧那晚,他发了上百条消息,从质问廖浩是谁,到发来自残的照片。

最新一条是十分钟前:「我在你公寓楼下,等到你回来为止。」

“需要帮忙吗?”盛景突然问。

我抬头看他,发现他正盯着我亮起的手机屏幕。

锁屏照片是周凛搂着林薇的合影,我特意设的,用来提醒自己别犯贱。

“前男友?”他挑眉。

“戒断反应。”我按灭屏幕。

盛景忽然笑了。

他伸手摘掉我发间不知何时沾上的花瓣,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耳垂。

“巧了,我最擅长戒断治疗。”

当晚排练结束,他在停车场拦住了我。

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刚好笼罩住我全身。

“送你。”

他递来一个丝绒盒子,“杀青礼物。”

盒子里是把古董拆信刀,象牙柄上刻着繁复的花纹。

我盯着刀刃上自己的倒影,听见他说:“比匕首称手。”

寒意顺着脊背窜上来。

梦里我用匕首割开廖浩喉咙的,正是这样一把刀。

“盛景。”

我第一次连名带姓喊他,“你究竟是谁?”

他俯身替我拉开车门,唇擦过我耳际时留下轻飘飘的回答:

“你的药。”

后视镜里,他的身影逐渐缩小。

我攥着那把拆信刀,直到掌心被花纹硌出红痕。

手机又亮起来,这次是周凛的语音留言。

点开后传来的却是林薇带着哭腔的声音:

“南乔,周凛自杀了。”

7.

医院的消毒水味呛得人眼睛发酸。

我站在病房门口,透过玻璃窗看见周凛手腕上缠着的厚厚纱布。

林薇趴在他床边睡着了,长发散在白色床单上像泼墨。

推门的瞬间,周凛就睁开了眼。

他的目光钉在我身上,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割腕?”

我把包扔在椅子上,“不像你的风格。”

林薇猛地惊醒,看清是我后,眼底闪过一抹敌意。

“你来干什么?”

我懒得理她,径直走到窗前拉开窗帘。

阳光哗地涌进来,照见周凛惨白的脸色。

他脖子上那道疤更明显了,和梦里廖浩的一模一样。

“为什么?”他嗓子哑得不成样子。

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来,是盛景发来的消息:

「明天彩排,记得带那把刀。」我按灭屏幕,转头对上周凛通红的眼睛。

“你来看我…”

他盯着我的手机,“就为了和他发消息?”

林薇突然站起来。

“周凛今早才脱离危险,你能不能…”

“不能。”我打断她,从包里抽出剧本扔在病床上,“我来取东西。”

周凛低头看着剧本封面,手指微微发抖。

那是我随身带了三个月的本子,扉页还沾着咖啡渍。

他翻到扉页,突然僵住——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廖浩”。

“所以是他?”

周凛声音发颤。

“盛景就是…你梦里那个人?”

我伸手想拿回剧本,他却猛地攥住我手腕。

纱布下的伤口又渗出血,在白被单上洇出刺目的红。

“我全都想起来了…”

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那个仓库…我故意没在枪里装子弹…”

林薇惊慌地去按呼叫铃。

“你疯了吗?说什么胡话!”

我用力抽回手,剧本散落一地。

其中一页飘到林薇脚边,她弯腰捡起,脸色突然变得煞白…

那页舞台指示用红笔圈了出来。

「男主抓住女主的手扣动扳机,枪响后笑着倒下。」

“这是什么?”

她声音发抖。

周凛突然笑起来。他扯掉输液针头,血珠溅在病号服上:“我们的结局。”

护士冲进来时,场面已经失控。

周凛赤脚站在满地剧本中间,手腕的纱布完全被血浸透。

他指着林薇手里的剧本,对我露出惨淡的笑:“你让他改的?”

我没说话。

“为什么他能改…”

他踉跄着抓住我肩膀,“我就不配有个好结局?”

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刺鼻。

我看着他脖子上那道疤,想起梦里廖浩倒下的样子。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角度,连最后看我的眼神都一模一样。

“因为那只是个梦。”我推开他,“而你当了真。”

林薇突然把剧本摔在我身上:“滚出去!”

纸页在空中散开,像一场苍白的雪。

我弯腰捡起最后一页,上面是盛景手写的新结局:

「她把枪扔进海里,头也不回地走向日出。」

走廊尽头的电梯门缓缓打开,盛景倚在角落里玩打火机。

火光在他指间明明灭灭,映出唇角意味不明的笑。

“彩排提前了。”

他伸手挡住即将关闭的电梯门。

“现在走,还赶得上最后一班轮渡。”

我回头看了眼病房。

周凛站在玻璃窗前,额头抵着冰冷的玻璃,目光死死钉在我背上。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盛景突然扳过我的下巴:“哭什么?”

我才发现自己满脸是泪。

他的拇指擦过我眼角,带着薄茧的指腹微微发烫。

“记住这种感觉…下次演戏用得上。”

轮渡刺耳的汽笛声穿透夜幕。盛景站在甲板上,海风掀起他的衣角。

他递给我一个牛皮纸袋,里面是把沉甸甸的真枪。

“道具。”

他迎着我的目光轻笑,“试试手感。”

金属冰冷的触感让我打了个寒战。盛景从背后环住我,手掌包裹住我扣扳机的手指。

他的呼吸喷在我耳畔,和梦里廖浩的声音重叠:

“这次,枪里有子弹。”

8.

海风裹着咸腥气灌进领口,我握枪的手微微发抖。

盛景的胸膛紧贴我的后背,心跳声透过衣料传来,沉稳得令人心惊。

“扣扳机。”他低声命令,唇几乎贴上我的耳垂。

枪口对准远处浮动的灯塔,我手指僵硬,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滑。

这不是排练,不是梦境——金属的冷意硌在掌心,提醒我这是真枪实弹。

“怕了?”

盛景低笑,指腹摩挲着我扣在扳机上的食指。

“梦里杀我的时候,可没见你手软。”

海浪拍打船身的声响突然远去,耳畔只剩下血液奔涌的轰鸣。

我猛地转身,枪口抵上他心口。

“你到底是谁?”

盛景不躲不闪,月光描摹着他锋利的轮廓。

他慢条斯理地从内袋掏出烟盒,抖出一支咬在唇间。

“你的心理医生没告诉你?”

打火机咔哒一响,火苗照亮他眼底的戏谑。

“多重人格患者的副人格…也会做梦。”

烟味混着海风呛进喉咙,我握枪的手开始发颤。

三个月前的诊疗记录闪过脑海…

医生确实提过共情现象,但从未说过…

“周凛是主人格。”

他吐出一口烟圈。

“我是被你们那个破梦逼出来的副人格。”

甲板突然倾斜,我踉跄着扶住栏杆。

盛景趁机夺走枪,动作娴熟地卸下弹匣。

“这把是剧组道具,看你吓的。”

空弹壳叮叮当当落在甲板上,他忽然敛了笑意。

“但这句话是真的。”

远处灯塔的光扫过他侧脸,明明灭灭。

我第一次看清他颈侧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疤——和梦里我划开的位置分毫不差。

“为什么改剧本?”我嗓子发紧。

“因为受够当替身了。”

他冷笑,“周凛拿你戒断林薇,你拿他戒断梦境,现在又轮到我?”

手指突然掐住我下巴。

“南茜,你问过我愿意吗?”

海鸥凄厉的叫声划破夜空。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明天终场演出。”

他松开我,转身往船舱走。

“演完这场戏,我和周凛…你选一个。”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医院发来的短信:

「周凛患者再次尝试拔管,请速来院。」

盛景的背影在舱门口顿了顿,没回头。

“对了,那把拆信刀…是周凛送你的第一件礼物。”

潮声如雷,我跪在甲板上干呕起来。

记忆碎片突然扎进脑海…

三年前初遇周凛时,他确实送过这样一把刀,后来随着梦境出现,我把它锁进了抽屉最底层。

而现在,盛景拿着它,站在戏里戏外的交叉点上,等我做个了断。

船舱里传来道具枪上膛的声响,我摸出手机,给周凛回了条消息:

「等我。」

9.

我站在剧院后台,手指抚过那把拆信刀冰凉的刃。

镜子里,盛景为我戴上最后一只耳环,指尖在颈侧流连。

“想好了?”

舞台灯光穿透帷幕,观众席传来隐约的啜泣声。

周凛坐在第一排,腕上的纱布白得刺眼。

“最后一幕。”

我转身面对盛景,“按原剧本演。”

他瞳孔骤缩,随即低笑出声。

“你比我想的还狠。”

枪响时,周凛从座位上暴起。

他撞开保安冲上舞台,却在触到我的瞬间僵住…

道具刀还插在盛景颈侧,血浆袋在他指间捏得爆裂。

“生日快乐,周凛。”

我摘掉耳返,声音轻得只有我们三人能听见。

“这是你去年送我的刀。”

盛景笑着倒进阴影里,而周凛跪在血泊中,终于明白这场戏的真正观众是谁。

谢幕时,我独自走向台前。

灯光太亮,看不清座无虚席的观众里,有没有人流泪。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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