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05
顾霆生一把将林苏苏拽回病房，反手“砰”地锁上门。
他周围散发着低气压，一步步逼近，将“我”困在他与墙壁之间。
“你刚才说什么系统？再说一遍！”
林苏苏脸色发白，强撑着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什么系统？霆生，你听错了吧？我是说，说我身体的系统检查报告还没出来……”
“是吗？”
顾霆生猛地抬手，狠狠掐住“我”的下巴，迫使“我”抬头与他对视：
“那换人攻略呢？离婚呢？这些也是我听错了？”
林苏苏疼得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呼吸也变得困难。
“霆生，你说什么呢？我……我听不懂……”
顾霆生全然不理会，他俯下身，冰冷的呼吸几乎喷在林苏苏脸上。
“你真当我是傻子吗？告诉我真相！我要听实话！”
跟在一旁的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暴戾吓了一跳。
结婚六年，我们吵过闹过，甚至动过手，但他从未真正对我下过这样的死手。
我急得在旁边飘来飘去：
“顾霆生你疯了？你想杀了她吗？快松开！松开！”
可顾霆生听不到我的声音。
他死死盯着“我”的脸，看着“我”因痛苦而皱起的眉头，看着“我”眼角真实的泪光。
最终，他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松开了手。
林苏苏脱力地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起来。
顾霆生后退两步，眼神复杂地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猛地转身，再一次夺门而去。
时间过了好久，林苏苏才缓过气。
她连滚带爬地锁好病房门，一张脸上全是后怕。
“疯了，他真的疯了！这哪是攻略目标？这是索命阎王！”
“不行，这任务做不了了，为了我的生命安全，我必须远离他！”
接下来的几天，林苏苏老实了很多。
甚至为了避开顾霆生，连续开了一个月的酒店豪华套间。
她不停地央求系统更换攻略对象，系统却提醒因为积分不足，无法更换绑定目标。
但系统也表示：若与目标人物有进一步亲密发展，可获得高额积分奖励。
“进一步亲密发展？”
林苏苏眼神闪烁了几下，忽然把目光转向飘在一旁的我：“沈知茉。”
我挑眉看她。
她舔了舔嘴唇，像是下了某种决心：
“或者……你想不想看一场活春宫？”
我心头猛地一跳，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林苏苏当即下单了一条极其性感的红色吊带睡裙，又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小包粉末。
夜色深沉，她打听到顾霆生今晚在公司顶层套房休息，便精心打扮，端着下了药的红酒，悄无声息地摸了上去。
林苏苏进去的时候，套房的门虚掩着，顾霆生正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他像是并未发觉有人闯入，直到林苏苏将酒杯放在桌上，柔若无骨地想往他怀里坐时，
他猛地睁开眼，一把攥住林苏苏伸过来的手腕。
“终于等到你了……”
林苏苏一惊，下意识想挣脱，奈何力气根本没有他的大。
“霆生，你干什么？快放开我！”
顾霆生嗤笑一笑，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
“我已经调查清楚了，系统，攻略者，任务……”
“攻略者小姐，我再说最后一遍——”
“把沈知茉，还给我！”
06
顾霆生没有丝毫迂回，直接将桌上的文件袋摔在林苏苏面前。
纸张散落出来，上面清晰地印着一些陌生女子的照片和资料，旁边标注着“行为异常”、“人格突变”等字样。
甚至还有几个案例后面打着红色的“×”，标注“任务失败，系统脱离”。
顾霆生目光冰冷地看着林苏苏：
“需要我帮你念出上面的字吗？或者说，这些事例里，有没有你的那些前辈呢？”
林苏苏脸色瞬间血色尽失，她张了张嘴，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
“够了。”
这一次，出声的是我。
我飘到林苏苏面前，看着她惊慌失措的眼睛，平静地说：
“把真相告诉他吧，你骗不过去了。没意义了。”
林苏苏看着我，又看看面前铁证如山的文件，肩膀终于垮了下来。
她颓然地低下头：“是，我不是沈知茉。”
“我叫林苏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快穿任务者。”
尽管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林苏苏承认，顾霆生的身体还是微不可查晃了一下。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经恢复了一片清明。
他声音沙哑：“我早就发现了。”
林苏苏不甘心地问：“是因为我扮乖卖巧，不像她吗？”
顾霆生缓缓摇头：“不全是，至少在医院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不对。”
林苏苏面露错愕：“什么？”
顾霆生的声音很低：
“感觉不对。”
“你看我的眼神，你说话的语气，哪怕你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感觉……全都不对。”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嗤笑一声：
“但你装乖确实不像她。”
“如果是沈知茉，她会在看到我的时候说，‘顾霆生，我就算真死了，也用不着你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
我一怔，随即无声地笑了，心里五味杂陈。
顾霆生，还真是了解我。
林苏苏也愣住了，她下意识侧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
她又转回头，突然问道：“你这么了解沈知茉……是喜欢她吗？”
顾霆生像是被这个问题问住，突然愣在原地。
林苏苏不管不顾地继续说了下去，语气里带着浓浓的不解和抱怨：
“我选择穿越到沈知茉身上来攻略你，就是因为系统显示你对她的好感度数值一直都是99%！而且从来都没有波动过！”
“这么高的数值，我以为会很容易攻略，谁知道你们私下里竟然是这种你死我活的状态！这根本不科学！”
99%？
这个数字像一道惊雷劈中了我。
这怎么可能呢？
在我看来，顾霆生讨厌我，憎恶我，连多看我一眼都觉得恶心。
我们之间除了恨，根本不会有别的东西。
又怎么会有99%的好感度？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顾霆生似乎也被这数字惊住。
“好感度……99%？”
他重复了一遍，片刻的沉默后，他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
“你们系统，还真是能够窥探人心。可惜我和沈知茉之间……是她不爱我。”
“连这段婚姻，都是我强求来的……”
林苏苏打断他：“不可能！”
“沈知茉跟我说过，她是喜欢过你的！”
“跟你说过？”
顾霆生抓住了关键的字眼，猛地抬起头：
“你刚才说知茉跟你说过喜欢我……你看得见她？对不对？”
他一步上前，抓住林苏苏的肩膀：
“你知道她在哪里？告诉我！沈知茉现在到底在哪儿？”
林苏苏被他吓到，下意识将眼神望向我在的方向。
顾霆生的呼吸骤然停滞了，身体竟带上些许的颤抖。
他顺着林苏苏的视线，小心翼翼的看过来。
“知茉，她就在这里……对吗？”
07
顾霆生的目光没有焦距，却依旧死死盯着身后的虚无。
林苏苏看着他，又瞥了一眼身旁的我，终于认命般叹了口气，对顾霆生点了点头：
“是，她就在这里。从出事那天起，她的意识就一直像幽灵一样，跟在我身边。”
顾霆生踉跄着后退一步，双眼瞬间布满血丝，通红一片。
他对着我的方向，试图说些什么，声音却沙哑的不成样子：
“知茉……”
我看着这个从未在我面前显露过脆弱的男人，心底顿时复杂万分。
林苏苏适时开口，语气带着些挫败：
“你认出了我，我的任务失败了，系统也即将解除绑定。”
顾霆生仓皇看向她：
“那知茉呢？知茉能不能回来？”
林苏苏愣了愣，似乎是和系统确定了什么。
她点点头：“当然，马上你就能见到她了。”
话音刚落，我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
瞬间的黑暗和窒息感过后，我猛地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病房天花板的惨白灯光，鼻腔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
“知茉！你醒了！”
顾霆生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惊喜和小心翼翼，他猛地扑到床边，想碰我却又不敢。
我点了点头，随后移开视线，试图在房间里找到林苏苏的身影。
可惜，并没有。
顾霆生见我扭过头，以为我还在讨厌他。
长久的沉默过后，他语无伦次地开始解释：
“知茉，对不起……我，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
“我只是以为你是为了家族才嫁给我，我以为你不爱我。”
“所以我才用那种方式想引起你的注意，我害怕你看穿我的在意后嘲笑我……”
我从他断断续续的话中拼凑出当年的真相。
原来当年他误听了我与闺蜜的玩笑话，以为我对联姻的事情极为不屑且心有所属。
骄傲和自卑让他选择了最糟糕的方式，用恨来掩饰爱。
他以为伤害我能让我记住他，以为哪怕不爱，也要结婚纠缠一辈子。
我静静地听着，眼泪无声地滑落。
不是为了他，是为了过去那个一次次被击碎又一次次傻傻凑上去的自己。
等他终于说完，我开了口。
“顾霆生，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但我好像……想起那天我为什么出门了。”
他愣住。
我看着他的眼睛，清晰地说道：
“我是要去见张律师，京市最好的离婚律师。”
“如果没有那场车祸的话，那天我应该会把签好字的离婚协议寄给你。”
顾霆生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不，知茉，不要离婚！我们现在误会解除了，你爱我，我也爱你，我们……”
“误会是解除了。”
我打断他，心脏酸涩地胀痛，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
“我也知道了你……爱我，可这六年，你对我的伤害，是真的。我流过的眼泪，是真的。我的心一次次死掉又勉强活过来的过程，也是真的。”
“爱不是伤害的借口。我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已经烂透了，信任也早已粉碎。”
“所以光是有爱，已经不足以支撑我们走下去了。”
“我累了，顾霆生。”
08
顾霆生疯狂地挽留，忏悔，但我前所未有地坚定。
林苏苏在这时出现在我面前。
她神色复杂：“说实话，我攻略过那么多世界，从来没见过这么扭曲又这么浓烈的感情。”
“但，我还是要祝你离婚成功，开启新生活。”
“你值得更好的，沈知茉。”
我笑了：“林苏苏，我也谢谢你这段时间的努力，也祝你下一个任务顺利。”
她点点头，身影渐渐变得透明，最终消失不见。
最终，顾霆生还是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
他握着笔的手抖得厉害，签下的名字几乎不成形。
他把协议推给我时，眼底是无尽的绝望：
“知茉，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放你走。”
“但，我不会放弃等你，也不会放弃继续爱你。”
我收起协议，没有回答。
走出顾家老宅的时候，阳光很好。
我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是自由的味道。
过去的六年像一场盛大而疼痛的噩梦，梦醒了，伤痕还在，但我已经不再是梦里那个人。
我笑了笑，拦下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机场。”
车子启动，将身后承载了无数爱恨纠葛的别墅远远抛下。
车窗外的世界广阔而崭新。
我的新生活，刚刚开始。
09顾霆生番外
沈知茉离开后，偌大的顾家老宅成了顾霆生的囚笼。
每一个角落都残留着沈知茉的影子。
客厅沙发上，仿佛还能看见她蜷在那里，对他的晚归冷嘲热讽。
餐厅桌边，似乎还摆着她起早专门为他做的、却被他毫不留情倒掉的早餐。
甚至那扇被她砸碎又换好的书房玻璃窗，都能映出她那天跳下去的决绝。
他试过用工作麻痹自己，比以往更疯狂地投入项目，彻夜不眠。
可只要稍有停顿，眼前就会浮现出她看他的最后一眼。
平静，疲惫。
没有恨，也没有爱，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他找到了她当时想去见的那个张律师。
律师看着他，语气公事公办：
“顾总，沈女士当时的态度很坚决。她说哪怕净身出户，也要和你离婚。”
这段话像是淬了毒的针，扎得他心脏抽抽的疼。
顾霆生想：她得是有多绝望，才宁愿舍弃一切，也要逃离他？
他喝得酩酊大醉，摔碎了书房里所有能摔的东西，像个疯子一样嘶吼着她的名字。
可回应他的，只有空荡的回声和一片狼藉。
他躺在地上，想起很久以前大院的老槐树下，她摔下来压在他身上，眼圈红红地问他疼不疼。
想起二十岁那年，得知联姻的消息时，他内心炸开的狂喜。
可下一秒，却听到她和朋友说：“顾沈两家联姻，我就要和我的白月光说再见了……”
少年敏感脆弱的自尊心瞬间被碾碎，他选择了最愚蠢的方式，竖起全身的刺去扎她。
却错过了那句“因为我马上就要喊白月光老公了”。
六年。
他用了整整六年，用冷漠、嘲讽、伤害，一遍遍验证着她是否在乎。
然后又在她每一次受伤的眼神里，加固着“她果然不爱我”的结论。
他像个守着宝藏的恶龙，既渴望被看见，又用最凶狠的姿态赶走所有靠近的人。
也包括宝藏本身。
林苏苏的出现是个意外，却也是照妖镜。
那个占据了她身体的女人，学着她根本不会有的柔弱，说着她根本不会说的软话。
那一刻，除了被冒犯的愤怒，他心底深处竟有一丝可悲的庆幸。
原来她只有不是她了，才会对他露出这样的依恋。
可他也明白，从前的沈知茉就是这样对他。
是他亲手磨尖了她的爪子，也亲手……逼走了她。
助理小心翼翼地问，是否需要去查沈小姐的新工作和住址。
他沉默了许久，最终挥了挥手，拒绝了。
他还有什么资格去打扰？
他一个人去了他们小时候常爬的那棵老槐树，树下空无一人。
他张开手臂，学着当年的样子，却只抱到了一怀冰冷的空气。
他终于明白了她说的“累了”是什么意思。
那不是赌气，是耗尽了所有热情和力气后，一片死寂。
顾霆生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京市的万家灯火。
也许其中有一盏，属于她，却再也不会为他亮起。
他又想起签好离婚协议那天，她决绝离开的背影。
他失去了她。
不是在车祸那天。
而是在过去六年里，他每一次的冷漠、每一句的恶语、每一个伤害她的瞬间。
夜风吹起，冰冷刺骨。
他抬手，捂住了脸。
指缝间，有湿意渗出，滚烫，却温暖不了早已冰封的心脏。
他想：余生还有很长，他却永远都走不出“沈知茉”的围城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