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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救护车来得很快。
刘医生跟着一起上了车,在路上就给豆豆做了初步的紧急处理。
到了医院,急诊科的医生接手。
立刻进行降温、镇静、吸氧。
因为抢救及时,豆豆的抽搐很快停止了,体温也降了下来。
医生检查后,松了口气:
“送来得太及时了,再晚几分钟,高烧持续抽搐,就可能对大脑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我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张阿姨和几个跟来的邻居扶住了我。
“没事了,没事了,孩子救回来了。”
我看着病床上脸色苍白但呼吸平稳的孙子,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这一次,我救了他。
半小时后,陈卓和黄漫婷终于赶到了医院。
他们一看到我,黄漫婷就冲了过来,扬手就要打我。
“你这个害人精!都跟你说了不要乱动,你为什么不听!”
“要是豆豆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跟你拼命!”
她的手腕被王芳抓住了。
“这位女士,在公共场合动手打人是违法的。”
王芳冷静地将她隔开。
陈卓也跑了过来,指着我的鼻子骂:
“妈!你是不是疯了!”
“我说了让你等我回来,你为什么私自行动!”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害死他!”
他到现在都没觉得自己有错。
可惜,这一次,我不是那个百口莫辩、只能绝望哭泣的老人了。
我擦干眼泪,冷冷地看着他们。
“我私自行动?”
“陈卓,你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
我拿出手机,点开一段视频。
那是客厅的监控录像。
清晰地记录了从豆豆发烧,到我给陈卓打电话,再到豆豆抽搐的全过程。
视频里,我严格遵守他的指令,什么都没做。
然后,我又点开了一段录音。
“妈,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是正常的免疫反应…”
“要敬畏科学!”
“你不要采取任何物理降温措施,不要喂药,什么都不要做!”
陈卓那冰冷、不耐烦的声音,在安静的医院走廊里回响,无比清晰。
周围的邻居、医生、护士都听见了。
所有人都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
陈卓的脸瞬间从愤怒的红色,变成了死一样的灰白。
“这…这是…”他语无伦次。
“还没完。”
我看向王芳律师。
王芳点点头,拿出一份文件:
“陈卓先生,黄漫婷女士。”
“这是我当事人,也就是您母亲,委托我们收集的,关于你们长期采用不当方式育儿。”
“并对幼儿健康造成严重威胁的证据。”
“包括但不限于监控录像、通话录音、邻居证词。”
“以及刚才这位退休儿科主任刘医生的专业证词。”
“根据这些证据,我们有理由相信,你们作为监护人,存在严重的失职和虐待行为。”
“我们将代表我的当事人,正式向法院提起诉讼,要求变更豆豆的监护权。”
黄漫婷尖叫起来:
“你凭什么!我是他妈!”
“就凭你差点害死他!”
我上前一步,盯着她的眼睛。
“就凭你们这对自私冷血的父母,只关心你们的理论和名声,从不在乎他的死活!”
“今天,豆豆能被救回来,不是靠你们的科学!”
“是靠这些好心的邻居,靠这位有经验的刘医生,靠我这个你们眼里的愚昧土著!”
“你们的科学,是杀人的凶器!”
我的声音响彻走廊。
陈卓和黄漫婷被我问得步步后退,脸色惨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6
这件事很快就发酵了。
医院的走廊里人多口杂。
监控录像和录音的内容,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整个医院。
然后通过邻居们的嘴,传遍了我们的小区。
最后,传到了陈卓和黄漫婷所在的大学。
“博士夫妻信奉科学育儿,险些捂死亲生儿子。”
“高知父母冷血实录:孩子高烧抽搐,父亲电话遥控‘不要动’。”
各种版本的流言,配上添油加醋的细节,成了他们学校论坛和各大本地生活群里最火爆的帖子。
陈卓那个“学术新星”的头衔,一夜之间变成了笑柄。
那个给他做线上诊断的李教授,也被扒了出来。
被愤怒的学生和家长举报到学校医务处,说他草菅人命,学术不端。
陈卓和黄漫婷被学校约谈。
暂时停止了一切教学和研究工作。
他们成了过街老鼠。
走在校园里,总能感觉到背后指指点点的目光。
他们试图向学校解释。
说是我的恶意剪辑和蓄意陷害。
但王芳律师早已先他们一步。
将完整的原始视频和录音,以及刘医生的证词,作为证据提交给了学校的纪律委员会。
在铁证面前,他们任何的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们终于体会到了名誉扫地的滋味。
法院的传票也很快送到了他们手上。
开庭前,他们来找我。
不是在医院,也不是在家里,而是在一家茶室。
他们收起了之前的嚣张和指责,换上了一副憔悴又可怜的面孔。
“妈,我们错了。”
陈卓低着头,“我们太偏激,太自以为是了。”
“求求您,撤诉吧。”
黄漫婷也红着眼圈:
“妈,豆豆不能没有爸爸妈妈。”
“我们以后都听您的,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求您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我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你们不用演戏了。”
“你们来找我,不是因为真的认识到错了。”
“而是因为你们的工作受到了影响,你们的前途快要完蛋了。”
“你们在乎的,从来都不是豆豆的死活,只是你们自己。”
我的话,戳破了他们最后的伪装。
陈卓的脸色变得铁青:
“你到底想怎么样?”
“非要毁了我们你才甘心吗?”
“我可是你儿子!”
“儿子?”我放下茶杯,看着他。
“从你让我在电话里眼睁睁看着豆豆去死的时候起,你就不是我儿子了。”
“至于我想怎么样?”我站起身。
“我要豆豆的抚养权。”
“我要你们,为你们的傲慢和无知,付出代价。”
“你们不是最敬畏数据和规则吗?”
“那我们就法庭上见。”
“让法律来给你们上一堂,什么叫敬畏。”
说完,我转身就走。
留下他们在原地,面如死灰。
7
陈卓他们显然不会坐以待毙。
既然求情不成,他们就开始想别的招。
很快,我就收到了法院的另一张传票。
这次,是他们告我。
诉讼理由让我都气笑了:
他们声称我年老体衰,且有精神偏执的倾向,不适合抚养幼童。
他们向法庭提交的证据,是我在家里安装摄像头的行为。
说这是“窥探隐私的偏执表现”。
他们还找了几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远房亲戚,作证说我性格古怪,思想极端。
他们的律师在法庭上。
将我描绘成一个因为和子女育儿观念不合,就处心积虑、恶意报复的“恶毒婆婆”。
“法官大人,我的当事人承认他们在育儿方式上存在沟通问题,但他们对孩子的爱是毋庸置疑的。”
“而被告,这位老太太,却利用了这种家庭矛盾,布下圈套,录音、录像,煽动邻居。”
“其目的不是为了孩子,而是为了报复她的儿子儿媳,夺走她的孙子!”
“这是一种不健康的占有欲!”
“把一个幼儿,交给一个精神状态如此不稳定的老人抚养,是对孩子未来的极不负责!”
他们的律师口若悬河,黑白颠倒。
陈卓和黄漫婷在被告席上,装出一副被我伤害至深的无辜模样。
我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直到他们的律师说完,法官看向我这边。
我的律师王芳站了起来。
“法官大人,对方律师的指控,完全是基于主观臆测的污蔑。”
“首先,关于我当事人安装摄像头的行为。”
“初衷是为了更好地遵从其儿子儿媳的‘科学育儿’指令,方便他们随时监督检查。”
“这一点,有微信聊天记录为证。”
王芳向法庭展示了当初我提出安装摄像头时,陈卓和黄漫婷表示同意的聊天截图。
“我当事人的行为,非但不是偏执,反而是对子女意见的极度尊重。”
“而这些本应用于家庭内部沟通的影像,之所以会成为证据。”
“完全是因为发生了一场危及幼儿生命的紧急事件。”
“其次,关于我当事人的精神状态。”
“我们这里有由权威机构出具的,完整的精神健康评估报告。”
“证明我的当事人精神状态完全正常,思维清晰,逻辑严谨。”
“反倒是原告方,陈卓先生和黄漫婷女士。”
王芳话锋一转,声音变得锐利。
“他们在幼儿高烧39度多的情况下,严令禁止家人采取任何降温措施,并阻止送医。”
“这是否属于正常的父母行为?”
“他们在幼儿已经出现高热惊厥的时刻,第一反应不是救人。”
“而是通过电话指责自己的母亲,这是否符合一个爱子心切的父母形象?”
“他们为了打赢官司,不惜捏造事实,污蔑自己母亲精神偏执。”
“这种行为,是否已经突破了人伦底线?”
王芳的每一句话,都让他们的脸色越来越白。
但这只是开始。
“法官大人,”王芳继续说道,“我们有新的证据,想要提交给法庭。”
她拿出一个U盘。
“这里面,是我当事人的儿子,陈卓先生,近半年来的信用卡账单,以及他与一位名叫‘李教授’的微信聊天记录。”
陈卓的瞳孔猛地一缩。
8
大屏幕上,陈卓的信用卡账单被一条条展示出来。
各种奢侈品消费、高档餐厅…
以及给不同女性的转账记录,数额巨大。
而他的工资。
根本不足以支撑如此高昂的开销。
很多笔消费的时间。
都发生在他声称“正在参加学术研讨会”或者“在实验室通宵做研究”的时候。
黄漫婷看着那些账单和转账记录,眼睛瞬间红了。
这还不是最致命的。
接下来播放的,是陈卓和那个李教授的聊天记录。
“李哥,上次那个项目分红什么时候到账啊?我最近手头有点紧。”
“急什么,学校那边流程还没走完。你那个新课题的经费申请下来没有?到时候我们再合计合计。”
“快了。对了,上次我儿子发烧那事,多谢李哥帮忙在线上撑场面,不然我老婆非得闹着去医院不可。回头请你吃饭。”
“小事一桩。不过你小子也小心点,别真把孩子弄出事来,不然不好收场。”
“放心吧李哥,能有什么事,小孩发烧不很正常嘛。”
…
聊天记录的最后,是事发当天。
“陈卓!你儿子住院了!你妈好像把什么都录下来了,现在到处都在传,学校要查我了!你赶紧想办法!”
“李哥你别慌!这事你咬死是正常医学建议就行!我妈一个老太婆,她懂什么!我会搞定她的!”
真相大白。
所谓的学术研讨会,是花天酒地。
所谓的科学育儿,是他为了在妻子面前维持权威、掩盖自己不顾家的借口。
所谓的线上专家,不过是和他一起套取科研经费的利益共同体。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关心过自己儿子的死活。
全场瞬间安静得可怕。
连法官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黄漫婷再也忍不住了。
她像疯了一样扑向陈卓,又抓又打。
“陈卓!你这个王八蛋!”
“你骗我!你拿着我的钱在外面养女人!”
“你拿我儿子的命当儿戏!”
法庭顿时乱作一团。
法警冲上去拉开他们。
陈卓被抓得满脸是血,狼狈不堪。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不解。
他想不通,我一个愚昧的老太婆,是怎么搞到这些东西的。
我迎着他的目光,平静地笑了。
上一世,我死后,灵魂没有立刻消散,而是注视着屋里上演的荒诞闹剧。
我没看到半分哀戚。
只看到极致的自私与冷血。
我听到,陈卓在电话里对那个李教授说:
“我妈死了正好,所有责任推她身上,死无对证,完美!”
而黄漫婷,在发现陈卓出轨和做假账的秘密后。
她没有为豆豆的未来流一滴泪,而是歇斯底里地尖叫:
“陈卓!你不仅害了儿子,你还毁了我!我的前途!”
他们争吵、撕咬。
却没有一个人,真正为那个躺在病床上的孩子,和我这个吊死在门口的母亲,感到一丝一毫的愧疚。
这些他们亲手种下的因。
这一世,我要让他们,亲口尝遍所有的恶果。
9
最终的判决没有任何悬念。
法院将豆豆的抚养权判给了我。
陈卓和黄漫婷因为提供伪证,污蔑他人,被处以司法拘留。而他们合伙套取科研经费的事情,被王芳律师整理成完整的材料,实名举报到了最高层。
等待他们的,是法律的严惩和身败名裂的下场。
我带着豆豆,搬离了那个充满窒息回忆的家。用我老伴留下来的积蓄,在郊区买了一个带小院子的房子。
豆豆在经历了那场劫难后,反而对我更加依赖。
没有了科学育儿的束缚,他终于可以像一个正常的孩子那样,哭了就有人抱,饿了就能吃饱。在草地上尽情地打滚,笑得无拘无束。
生活,终于有了它本该有的温度。
那天下午,阳光正好。
我正在院子里给花浇水,豆豆在旁边玩着泥巴。
门铃响了。
我打开门,看到一张憔悴到脱形的脸。
是黄漫婷。
她穿着一件洗到发白的旧外套,头发枯黄,眼神空洞。
再也没有半点博士太太的光鲜。
“妈…”
她一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挡在门口,没有让她进来的意思。
“有事吗?”
她扑通一声,跪在了我面前。
“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她抱着我的腿,嚎啕大哭,“陈卓那个王八蛋被判了十年!”
“我们离婚了,工作没了,家也没了!我还背了一身债!”
“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豆豆了!”
“您让我看看他。”
“就看一眼,行吗?”
这时,屋里的豆豆听到动静,摇摇晃晃地跑了出来。
他看到跪在地上的黄漫婷,小脸上露出困惑和害怕的表情。
他躲到我的身后,紧紧抓住我的裤腿,探出半个小脑袋,怯生生地问:
“奶奶,她是谁呀?”
黄漫婷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脸上的所有表情瞬间凝固,然后寸寸碎裂。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豆豆。
我能感觉到,豆豆抓着我的小手在微微发抖。
我弯下腰,把他抱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安抚:
“没事,豆豆不怕,一个问路的阿姨。”
然后,我抱着我的孙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那个失魂落魄的女人。
“看到了吗?根据最新的数据,豆豆现在情绪稳定,成长曲线非常健康。”
“你的出现,会通过负面的信息素影响他。”
我顿了顿,看着她瞬间惨白的脸,补上了最后一刀:
“为了科学育儿,请你离开。”
说完,我不再看她一眼,抱着豆豆转身进屋。
“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将门外那一声绝望的呜咽,彻底隔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