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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知秋转身要走时,队长又叫住她。
“小林啊,”队长叮嘱道,“这离婚报告,往上头递,再批下来,大概得要两周。”
林知秋停下脚步,点了点头。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开口:“队长,这事……是我自己做的决定。麻烦您,先别让陈沐远知道。”
她顿了顿:“我不想拖累他。他有他的前途。”
队长听了,脸上露出赞许的神色,重重地点头:
“我懂。你放心,这事我先替你瞒着。你有这觉悟,是好样的!”
林知秋微微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队部。
她走在土路上,心里一片冷寂。
她是真心想去支援边疆没错,但也含了另外一重心思。
她怕陈沐远万一不同意离婚,以他现在指导员的身份,还有他那些人脉关系,只要他开口说个“不”字,这婚恐怕就离不成了。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走,就不要再生出任何不必要的麻烦。
想着陈沐远曾救过她,加上往日的情分,她不想毁了他的前途。
她只想安安静静地离开,从此天各一方……
林知秋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住处。
一推开门,就看见陈沐远、陆柔雪和那个小女孩已经围坐在小桌旁吃饭了。
桌上其乐融融,笑声阵阵。
她站在门口,反倒像个闯进来的外人。
陈沐远正低头,仔细地给她们剥着鸡蛋
林知秋心里猛地一紧。
他竟然拿家里紧巴巴的粮票,去换了鸡蛋!
乡下条件多艰苦,她比谁都清楚。
她天生身子弱,气血不足,可乡下条件艰苦,下乡这三年,别说吃鸡蛋,饿肚子都是常有的事。
她有好几次干活累到晕倒,也从来没舍得动过用粮票换鸡蛋的念头。
陈沐远看到她站在那儿,抬起头招呼了一声:“回来了?快过来吃饭。”
说着,顺手递给她一个粗糙的玉米面饼子。
林知秋接过饼子,目光扫过桌面,这才看清楚——鸡蛋,只有两个。
一个在女孩碗里,另一个,陈沐远正自然地放到了陆柔雪面前。
陆柔雪和女孩吃得津津有味,发出很大的吧唧声。
林知秋咬了一口手里的饼子,干涩粗糙,堵在喉咙里,咽不下去。
她突然想起从前的陈沐远,有什么好吃的,哪怕只是一块小小的糖饼,他也总是第一个想到她,硬要塞进她手里,看着她吃完才高兴。
陈沐远似乎注意到她脸色不好看,放下筷子,解释道:
“知秋,你别多想。继勇走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们娘俩。我答应过他,要照顾好她们。”
林知秋没说话。
那昨晚她亲眼看见的、亲耳听到的,又算什么呢?
她心里堵得慌,手里的饼子再也咽不下去。
她啃了几口,就放下碗,低声说:“我有点累,回屋歇会儿。”
她转身朝里屋走去,可一推开房门,却愣在了门口。
她的被子、衣服,还有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都被胡乱地收拾了出来,堆在堂屋的墙角。
陈沐远跟着走过来,脸上有点不自在:
“知秋……柔雪带着孩子,一直挤在那边小房里,又潮又暗,我担心她们住不好。我就想着,让她们娘俩搬到主屋来,宽敞亮堂些。”
他顿了顿:“你……就先跟我去睡厢房吧。毕竟,继勇是为了救我牺牲的,我们不能亏待了他的家属。”
“你就当是为了我……”
林知秋看着那堆属于自己的东西,像一堆没人要的破烂。
她心里冷得像冰,脸上却一点表情都没有。
她转过头,看着陈沐远,缓缓吐出一个字:“好。”
明明以前的陈沐远一向很尊重她,从来不会这样自作主张。
想到这里,林知秋心脏一阵抽疼。
可她什么也不想争,什么也不想问了。
反正,再过两周,她就要走了。
晚上,林知秋躺在厢房的冷炕上,翻来覆去。
门外,陈沐远正陪着那个叫王思意的小女孩玩闹,孩子咯咯的笑声和男人低沉的应和声格外清晰。
隔壁,陆柔雪的歌声又飘了进来,她到底是文工团出来的,嗓子是好。
林知秋的心脏忍不住又疼了一下,她一贯早睡,这点陈沐远最清楚。
她闭上眼,不自觉想起刚结婚那会儿。
她冬天手脚冰凉,他总是先躺下把她那边炕焐热了,才让她睡。
她夜里咳嗽一声,他立马就惊醒,翻身起来给她倒水。
有什么好吃的,他总能变着法儿留给她,说自己吃过了。
那时候,他的好是实实在在的,全在她身上。
可现在,他的眼里,只有那所谓的“照顾战友家属”。
陆柔雪母女的笑闹声、歌声,成了这个家里理所当然的声音。
而她,反倒缩在冷清的厢房里,连安稳觉都睡不成。
林知秋拉起被子蒙住头,眼泪无声地淌进枕头上。
她愈发觉得,昨晚的那个梦,就是真的!
他的眼里和心里,都已没了她的位置。
就算她走了,彻底离开这个家,他应该都不会察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