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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寒声像疯了一样在医院里奔走,他绕着一层又一层的走廊,抓住每一个遇到的医生、护士、护工,甚至病人家属,声音嘶哑地追问。
“看到林庭舒了吗?1302病房的林庭舒,她去哪了?”
得到的回应只有茫然的摇头,还有不耐烦地说辞。
最终,他体力不支,踉跄地靠在墙壁上,缓缓滑坐在地。
心脏处传来一阵阵陌生的绞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为什么?
明明他已经决定要和她离婚,彻底走向江映月了,可听到她的死讯,这里会这么痛?
一些被他刻意遗忘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
他想起,有一次他因分离焦虑发作而情绪极度低落,把自己关在书房一整天。
傍晚时分,林庭舒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手里举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小糖人,还有一个印着卡通图案的气球。
她脸上带着怯怯的笑,试图逗他开心。
他当时烦躁极了,一把挥开,语气冰冷至极。
“我说过多少次,我不喜欢这些幼稚的东西,不要再做这些无用功。”
林庭舒眼底的光瞬间黯淡下去,却没有离开,只是小声说:
“可是你以前跟我说过,你的童年只有做不完的数学题和无穷尽的规矩,我…我只是想把这些你错过的快乐,补给你。”
那一刻,他的心确实被触动了,有一股暖流试图冲破冰层。
可他固执地认为这种情绪是软弱的,是对江映月的背叛。
于是他硬起心肠,转过身,用后背拒绝了她所有的好意。
他还想起分离焦虑最严重的一次,他失控地砸碎了房间里所有能砸的东西,手里甚至拿起了一把刀,对着所有试图靠近的人嘶吼。
是林庭舒,不顾一切地冲上前,紧紧抱住他,任由锋利的刀尖划破她的手臂。
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袖,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只是轻柔地不停拍着他的背,在他耳边一遍遍重复。
“寒声,没事了,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没事了。”
可他当时满心满眼想的,都是江映月离开带给他的那种被抛弃的恐慌。
他将林庭舒的拥抱视作束缚,将她的鲜血视作麻烦。
甚至,就连结婚。
他偶然听到了林庭舒母亲病榻前的遗言,希望看到她成家有个依靠。
那一刻,一个荒谬又自私的念头冒了出来。
如果他和林庭舒结婚了,组建了一个家庭,那么他因为江映月离开而患上的的分离焦虑,是不是就能被治愈?
他是不是就能借此忘记江映月,开始新的生活?
当他对她说出“我们结婚吧”的那一刻,看着林庭舒眼中瞬间迸发出的如同星辰般亮晶晶的光芒,他内心深处其实涌起了欢喜。
可这欢喜让他恐慌,让他觉得对不起记忆中那个纯真的江映月。
于是,几乎是下意识的,他用最伤人的话语,碾碎了她眼中的光。
他说:“你别误会。如果不是你母亲病危,我不会和你结婚。”
他清楚地看到她脸上的光彩瞬间熄灭,被失落和伤心取代,那表情牵动了他的心弦。
可他强迫自己硬起心肠,转身走开,仿佛这样就能证明,他并不在乎。
回忆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一片狼藉的真相。
顾寒声蜷缩在医院角落,双手死死捂住脸,滚烫的液体终于从指缝中汹涌而出。
他失去了林庭舒。
永远地失去了那个,曾经用尽全部力气,想要温暖他治愈他的女人。
而他,甚至连一句对不起,都还没来得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