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会终于在一片虚伪的热络中接近尾声。傅瑾舟本就话少,后半程更是惜字如金,周身的气压比中央空调的冷气还足。苏晚依旧保持着完美的笑容,应付着各路人马,但只有紧挨着她的傅瑾舟能感觉到,她挽着他手臂的力道,在微微加重,指尖也带着一丝不正常的凉意。
那杯替她挡下的香槟,后劲似乎上来了。
傅瑾舟垂眸,瞥见她原本白皙的脸颊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晕,眼神虽然努力维持着清明,却也比平时氤氲了几分,像蒙上了一层水汽。她偶尔会下意识地轻轻甩头,似乎想驱散那股晕眩感。
一种莫名的情绪在他心底窜动,像是细微的烦躁,又夹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关切。
“失陪一下。”傅瑾舟对着正在交谈的合作伙伴微微颔首,不由分说地,揽着苏晚的腰,将她带离了喧闹的中心,走向相对安静的露台方向。
夜风带着凉意吹拂在脸上,苏晚轻轻舒了口气,感觉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些许。她靠在冰凉的栏杆上,微微仰头,看着城市的璀璨灯火,试图压下胃里那点翻涌的不适。
“不能喝,为什么要逞强?”傅瑾舟的声音在身侧响起,依旧是冷的,但在这寂静的夜色里,少了几分平时的锐利。
苏晚侧过头,因为微醺,她胆子比平时更大了些,眼神也更加直白和迷离。她看着他,忽然笑了,那笑容带着点孩子气的得意和狡黠:“因为……不能让那个王总欺负你啊。”
她的逻辑简单又蛮横,带着一种护犊般的理所当然。
傅瑾舟呼吸一滞,看着她被酒意熏染得格外水润明亮的眼睛,那句“多管闲事”在喉咙里滚了滚,竟然没能说出口。他移开视线,看向远处的霓虹,语气生硬:“没有人能欺负我。”
“我知道啊,”苏晚的声音带着点懒洋洋的拖腔,像是撒娇,“傅总最厉害了。但是……我看着不舒服嘛。”
她说着,又凑近了他一点,带着酒气的温热呼吸几乎要拂过他的下颌。“而且,合约说了……要维护恩爱的夫妻形象。我保护你,不就是恩爱的表现吗?”
她总能找到最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掩盖她那点“小心思”。
傅瑾舟感觉被她气息拂过的地方有些发痒,他下意识地想后退,脚跟却像钉在了原地。他低头,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红唇,因为酒意而更加饱满水润,像诱人采撷的果实。他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走吧,该回去了。”他最终只是沉声说道,试图结束这过于暧昧和失控的氛围。
“哦。”苏晚乖巧地应了一声,却站着没动,反而伸出手,轻轻拽住了他西装外套的衣角,仰着脸,眼神带着点迷蒙的依赖,“傅瑾舟,我好像……有点晕。”
她的声音又软又糯,带着从未有过的脆弱感。
傅瑾舟身体僵住。他看着那只拽着他衣角的、纤细白皙的手,再看看她泛着不正常红晕、眼神迷离的脸,心底那筑起的冰墙,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依赖和柔软,凿开了一个小口。
他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伸出手,不是去拉她的手,而是扶住了她的胳膊。他的动作依旧有些僵硬,带着不习惯的疏离,但力道却稳住了她有些发软的身体。
“站好。”他命令道,声音却比刚才哑了几分。
苏晚借着她的力道站稳,却得寸进尺地将半边身子的重量都靠了过去,嘴里还含糊地嘟囔着:“傅瑾舟,你身上……好凉快啊……”
她滚烫的脸颊无意间蹭到了他颈侧的皮肤,那灼热的触感让傅瑾舟浑身一颤,仿佛有电流窜过。他几乎是立刻就想推开她,但手抬到一半,看到她闭着眼睛、眉头微蹙似乎真的很难受的样子,那手又僵在了半空。
最终,他认命般地,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半扶半抱地,将这个醉意朦胧的“麻烦精”带离了露台,穿过零星几个好奇的目光,径直走向停车场。
一路上,苏晚都很“不安分”。她靠在他怀里,脑袋无意识地在他胸口蹭了蹭,像只寻找热源的小猫。嘴里还断断续续地说着胡话:
“傅瑾舟……冰山……”
“其实……融化一点……也没关系的……”
“我厉害吧……帮你挡酒……”
“那个王总……真讨厌……”
傅瑾舟紧绷着下颌,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努力忽略怀里温香软玉的触感和她喷洒在他颈间的、带着酒香的温热气息。他感觉自己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正在接受前所未有的严峻考验。
好不容易将她塞进车里,她也依旧不老实,歪歪扭扭地就要往他这边靠。傅瑾舟伸手想将她推回原位,她却顺势抓住了他的手,紧紧抱在怀里,嘴里喃喃道:“别动……让我靠一会儿……”
她的掌心很烫,紧紧包裹着他微凉的手指。那种灼热的、柔软的触感,像烙印一样烫进了傅瑾舟的皮肤,一路蔓延到心里。
他试图抽回手,她却抱得更紧,甚至还不满地哼唧了一声。
傅瑾舟看着她毫无防备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翅膀般轻轻颤动,因为醉酒,她褪去了所有的锋芒和狡黠,只剩下一种纯粹的、柔软的脆弱。这样的她,是他从未见过的。
心底某个角落,似乎被这毫无防备的柔软,轻轻触碰了一下。
他最终没有再动,任由她抱着自己的手,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车厢里一片寂静,只有她均匀而略显沉重的呼吸声,以及他自己那有些失序的心跳。
他侧过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玻璃上隐约映出他和她依偎在一起的模糊轮廓。一种极其陌生的、类似于“安宁”的感觉,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悄然弥漫开来。
这种感觉,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慌乱。
回到别墅,佣人想要上前帮忙,被傅瑾舟一个眼神制止了。他亲自将已经睡熟的苏晚打横抱起,走向她的卧室。
她很轻,抱在怀里几乎没什么分量。玫瑰香气混合着淡淡的酒气,萦绕在他鼻尖,竟不觉得难闻。
他将她轻轻放在柔软的大床上,动作是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小心翼翼。正准备直起身离开,睡梦中的苏晚却仿佛有所察觉,无意识地翻了个身,手臂一伸,恰好搭在了他的腰间,嘴里还含糊地呓语了一句:
“傅瑾舟……别走……”
傅瑾舟的身体瞬间僵直,如同被点了穴道一般,动弹不得。
他低头,看着腰间那只纤细的手臂,再看看床上睡得毫无知觉、脸颊红扑扑的女人,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荒谬感席卷了他。
他,傅瑾舟,竟然被一个醉鬼……用这种方式“挽留”了?
他想掰开她的手,动作却再次迟疑了。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此刻的她,安静,无害,甚至……有点可爱。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傅瑾舟强行掐灭了。可爱?他怎么会觉得这个麻烦精可爱?
一定是今晚的酒会太耗费心神,连带着他的判断力都出现了问题。
他最终还是轻轻地将她的手从自己腰间移开,为她盖好被子。站在床边,他静静地看了她几秒钟,眼神复杂难辨。
最终,他转身,几乎是有些仓促地离开了她的房间,并轻轻带上了门。
回到自己冰冷空旷的卧室,傅瑾舟站在淋浴下,任由冰冷的水流冲刷着身体,试图驱散那萦绕不散的玫瑰香气和……那莫名躁动的情绪。
然而,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她拽着他衣角说“我晕”时的依赖眼神,是她靠在他怀里时温热的触感,是她睡梦中无意识挽留他的手臂……
还有那句带着酒气的、软糯的呓语——“傅瑾舟……别走……”
他猛地关掉水龙头,胸腔剧烈起伏。
该死的!
这个女人,连醉了都不安分!
可是,心底深处,却又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说:醉后的她,好像……真的有点不一样。
这个认知,让傅瑾舟感到前所未有的烦躁和……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