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血腥与密谈，随着黎明到来被悄然掩盖。
德安办事老道，天未亮就已将一切痕迹抹去，连那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也被清晨的花香驱散。王府的下人们依旧如常洒扫劳作，仿佛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刺杀从未发生。
凌霜却并未放松警惕。刺客虽死，但幕后黑手尚未查明，那令牌上的图案更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她深知，对方一击不成，绝不会善罢甘休。
用过早膳，凌霜正准备去书房看看昨日那些账册，门外却传来一阵略显喧哗的声响。
“柳侧妃，王爷和王妃尚未起身，您不能进去……”这是守院丫鬟急切又惶恐的声音。
“滚开！本妃来给王爷王妃请安，何时轮到你一个贱婢阻拦？”一个娇媚却带着十足骄横的女声响起，伴随着推搡的动静。
凌霜眉梢微挑。柳侧妃？来得比她预想的还要快。
她放下账册，缓步走到外间，正好看到一身玫红色锦裙、珠翠满头的柳侧妃带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强行闯了进来。守门的丫鬟被推得一个趔趄，敢怒不敢言。
柳氏看到凌霜，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嫉妒与怨毒，随即扬起一个虚假的笑容，敷衍地福了福身子：“妹妹给姐姐请安了。姐姐莫怪，实在是这些下人不懂规矩，连晨昏定省都要阻拦，妹妹只好自己进来了。”
她嘴上叫着姐姐，行动间却无半分恭敬，目光更是肆无忌惮地在凌霜身上扫视，尤其在看到她依旧穿着那身“寒酸”的常服时，嘴角勾起一抹不屑。
凌霜并未动怒，只是平静地看着她，目光如同在看一场拙劣的表演。“柳侧妃有心了。不过王爷需要静养，不喜打扰，日后这请安，便免了。”
柳氏闻言，脸上笑容一僵，随即又堆起更甜腻的笑：“姐姐体恤王爷，妹妹明白。只是……”她话锋一转，声音拔高了些，带着刻意的委屈，“妹妹听闻，姐姐昨日下令彻查府中账目人事，还……还发落了几个老成的管事？姐姐初来乍到，怕是有所不知，那些都是府里的老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姐姐这般雷厉风行，只怕会寒了下人们的心，让王府生出乱子啊！”
她这话看似劝谏，实则是兴师问罪，更是直接在凌霜面前摆老资格，暗示她这个“新人”不懂规矩，胡乱插手。
跟在柳氏身后的两个婆子也适时地露出愤愤不平的神色。
凌霜心中冷笑，果然是为了这事而来。这柳氏，要么是被人当枪使了，来试探她的底线；要么就是她自己屁股底下也不干净，怕被查出来。
“乱子？”凌霜重复着这个词，缓步走到主位坐下，姿态从容，“柳侧妃是说，恪尽职守、理清账目、整顿纲纪，会让王府生出乱子？那依你之见，莫非纵容奴大欺主、贪墨成风，才是维护王府安稳之道？”
她语气不疾不徐，却字字如刀，直接戳破了柳氏话语中的虚伪。
柳氏脸色一变，强辩道：“妹妹并非此意！只是姐姐手段未免太过酷烈，只怕难以服众……”
“服众？”凌霜打断她，目光倏地锐利起来，扫过柳氏和她身后的婆子，“本王妃行事，需要向谁解释？又需要服谁的众？是服你柳侧妃的众，还是服那几个中饱私囊的蛀虫的众？”
强大的气场瞬间笼罩全场，柳氏被她目光所慑，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脸色发白。
“你……”柳氏又惊又怒，没想到凌霜如此不留情面。
就在这时，里间传来一阵轻微的咳嗽声，赵桓披着一件外袍，面色“苍白”地走了出来。
“何事喧哗？”他声音虚弱，带着被打扰的不悦，目光在凌霜和柳氏之间扫过。
柳氏一见赵桓，如同见了救星，立刻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扭着腰肢就要扑过去：“王爷！您可要替妾身做主啊！王妃姐姐她……她误会了妾身一番好意，还出言训斥……”
然而，她还没靠近赵桓，就被德安不动声色地拦了一下。
赵桓看都没看她表演，径直走到凌霜旁边的位置坐下，揉了揉额角，语气疲惫：“王妃正在处理府务，你跑来添什么乱？没事就回自己院子待着，少出来惹是生非。”
柳氏完全没料到赵桓会是这个态度，整个人都僵住了，眼泪挂在睫毛上，要落不落，显得十分滑稽。王爷以前虽然对她也不算多宠爱，但至少表面功夫是会做的，从未如此当众给她没脸！
都是因为这个女人！柳氏看向凌霜的眼神，几乎要喷出火来。
凌霜对赵桓的“配合”并不意外。经过昨夜，他们至少在“一致对外”这点上达成了默契。
“王爷，”凌霜开口，语气平淡无波，“柳侧妃对臣妾整顿府务颇有微词，认为臣妾手段酷烈，会寒了下人的心。臣妾正在请教她，何为治家之道。”
赵桓闻言，懒懒地掀了下眼皮，看向柳氏，眼神淡漠：“王府中馈，既已交给王妃，一切自然由王妃决断。何时轮到你一个侧妃来指手画脚了？莫非你觉得，你比王妃更懂如何管家？”
这话如同最后一记重锤，砸得柳氏脸色惨白如纸，摇摇欲坠。
“妾身……妾身不敢……”她哆哆嗦嗦地跪下，再不敢有半分嚣张。
“不敢就滚回去闭门思过，没有本王和王妃的吩咐，不许踏出院子半步。”赵桓挥挥手，如同驱赶苍蝇。
柳氏在两个同样面如土色的婆子搀扶下，狼狈不堪地退了出去，临走前那怨毒的一瞥，几乎要将凌霜生吞活剥。
闹剧收场，房间内恢复了安静。
赵桓揉了揉依旧有些隐痛的手腕，看向凌霜：“看来，你这把火，烧得有些人坐不住了。”
凌霜神色不变：“跳出来的不过是小卒子。真正的大家伙，还藏在后面。”柳氏虽然嚣张，但不像是有能力蓄养昨夜那种级别死士的人。
赵桓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他沉吟片刻，道：“令牌的图案，有点头绪了。”
凌霜目光一凝：“哦？”
“塔临水……汴京附近符合的地方有几处，但最著名的，莫过于城北的‘开宝寺塔’，塔下便是金明池。”赵桓缓缓道，“而金明池畔，最有名的，便是每年春季，皇室勋贵们用以观赏水戏、举办宴饮的‘琼林苑’。”
琼林苑？
凌霜对这个名字很陌生，但听起来便是皇家园林，与权贵紧密相连。
赵桓看着她，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三日后，太后在琼林苑设‘赏春宴’，遍请京中勋贵子弟及女眷。”
“你我这对新婚的‘冲喜’王爷王妃，也在受邀之列。”
“这图案在此刻出现，不知是巧合，还是……有人想让我们，必须去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