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桓的问题像一支淬毒的冷箭，直指核心。
花厅里雷霆手段的余威尚未散去，主院内新的对峙已然成形。
凌霜推门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仿佛早已料到他会在此等候。她步入房间，反手关上房门，隔绝了外界可能窥探的视线，动作流畅自然。
“王爷以为，我能在短短一日内，从何处找来可以安插的人手？”凌霜走到桌边，为自己倒了一杯温水，语气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还是说，王爷觉得您这铁桶一般的王府，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插得进来的？”
她抿了口水，抬眸看向赵桓，目光清亮而坦荡：“我做的，不过是一个主母分内之事。王爷既要‘静养’，府中事务总不能无人打理，任由宵小之辈蛀空根基。否则，他日王爷若需做些什么，只怕连可用之人都找不出几个。”
她这话，半是解释，半是提醒，更是将“主母”二字咬得清晰。
赵桓眸光微闪，身体向后靠回软榻，指尖轻轻摩挲着白玉杯沿。他自然知道凌霜所言非虚。王府这些年在他刻意放纵和某些人别有用心的经营下，早已是千疮百孔。他只是没想到，这个女人动手会如此之快，如此之狠，且效果如此立竿见影。
“主母？”他玩味地重复着这个词，嘴角那抹笑意更深，却未达眼底，“王妃倒是适应得很快。”
“形势所迫罢了。”凌霜放下水杯，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沉的暮色，“王爷既然选择与我维持表面夫妻，那这王府内院，便是我的战场。我不喜欢打无准备之仗，更不喜欢身边藏着无数双看不清楚的眼睛。”
她转过身，背对着窗外最后的天光，面容显得有些模糊，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今日我敲山震虎，接下来三日，必有人坐不住。是人是鬼，很快便会见分晓。王爷若有闲暇，不妨猜猜，第一个跳出来的，会是谁？”
赵桓沉默了片刻。他发现自己有些看不透这个女人。她时而冷酷如修罗，时而狡黠如狐，时而又展现出一种近乎霸道的掌控欲。但无论如何，她此刻的行为，客观上是在帮他整顿王府，清除积弊。
“柳侧妃，或是……周嬷嬷背后的人。”赵桓缓缓说出两个名字，语气笃定。柳侧妃是皇后远亲，素来在府中有些跋扈；而周嬷嬷能在他身边待这么多年，背后定然也有人支持。
凌霜点了点头，与她猜测的差不多。“那就拭目以待。”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德安小心翼翼的声音：“王爷，王妃，晚膳已备好，是送到房里，还是……”
“送进来吧。”赵桓应道。
晚膳依旧精致，但比昨日的婚宴规格简单了许多，也更符合赵桓“病中”的饮食需求。两人沉默地用着膳，气氛有种诡异的平静，仿佛之前的针锋相对从未发生。
夜色渐深，王府内外一片寂静。
凌霜沐浴完毕，换上了一身轻便的寝衣。她没有丝毫睡意，白日里在宫中、在王府经历的种种，如同走马灯般在脑中回放。帝后的审视、宫女的陷害、王府的暗流……这一切都让她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她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条缝隙，夜风带着凉意涌入。特警的直觉让她习惯于在陌生环境中保持警惕，尤其是在立下如此大的威风之后。
忽然，她耳廓微动，捕捉到一丝极轻微的、不同于风声和虫鸣的异响。那声音来自院墙之外，是夜行人踏过瓦片的细微摩擦声，轻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有人！
凌霜眼神瞬间锐利如鹰。她迅速吹熄了房内的烛火，整个房间陷入一片黑暗。她悄无声息地移动到房门后，屏住呼吸，将自身存在感降到最低。
几乎就在她隐匿好的同时，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主院的庭院中。黑影身形瘦小，动作极为敏捷，落地无声，显然是个中高手。他目标明确，直奔主卧而来！
凌霜在门缝中冷静地观察着。只有一人？是冲着她来的，还是冲着赵桓？
黑影在门外停顿了片刻，似乎在确认房内情况。随即，一截薄如蝉翼的刀片从门缝中探入，灵活地拨动着门栓。
凌霜心中冷笑，不退反进，在门栓被拨开的瞬间，她猛地一把拉开门！
那黑影显然没料到房门会从里面突然打开，动作微微一滞。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凌霜已经出手！她没有使用任何花哨的招式，直接一记手刀，快、准、狠地劈向对方持刀的手腕！
“咔嚓！”又是熟悉的骨裂声。
“呃！”黑影闷哼一声，手中的薄刃匕首应声而落。
但他反应极快，左手一扬，几点寒星直射凌霜面门！
暗器！
凌霜早有防备，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仰倒，几乎与地面平行，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几枚淬毒的袖箭。同时，她的右脚如同毒蝎摆尾，精准地踢向对方的下盘！
黑影没想到她的身手如此诡异，下盘被踢中，重心不稳，向前踉跄。
凌霜趁机翻身而起，肘部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撞向对方的后心！
这一下若是撞实，足以让对方瞬间失去战斗力。
然而，那黑影也确实了得，在如此不利的情况下，竟强行扭转身形，用肩膀硬接了凌霜这一肘，同时借力向前翻滚，试图逃离庭院。
“想走？”凌霜眼神一冷，正要追击。
“嗖！”
一支弩箭不知从何处射来，速度快得惊人，精准地钉在了那黑影即将落地的位置，逼得他硬生生止住了去势！
是赵桓！
凌霜眼角余光瞥见，旁边书房的门不知何时开了一条缝，赵桓站在门后，手中端着一架小巧却闪着幽光的弩机，眼神冰冷地看着院中的刺客，哪还有半分病弱的样子！
那黑影见前后夹击，退路被断，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和狠厉，猛地一咬牙。
凌霜见状，心知不好：“他要服毒！”
她疾步上前，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黑影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两下，口鼻中溢出黑血，顷刻间便没了声息。
庭院中恢复了死寂，只有夜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空气中弥漫开的淡淡血腥味和一丝苦杏仁般的异味。
凌霜蹲下身，检查了一下刺客的尸体，从他怀里摸出了一块没有任何标识的令牌和几枚同样的毒镖。
赵桓也走了过来，脸色阴沉地看着地上的尸体，手中的弩机缓缓放下。
“见血封喉的剧毒。”凌霜站起身，将令牌递给他，“死士。”
赵桓接过令牌，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他抬头看向凌霜，月光下，她的侧脸清冷而镇定，仿佛刚才经历的不是一场生死搏杀，而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的身手，比本王想象的还要好。”赵桓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低沉，“看来，本王这王府，是真的不太平了。”
他目光沉沉地看向凌霜，一字一句地问道：
“你觉得，这刺客……是冲着你今日查账立威而来，还是……”
“冲着本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