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长眉毛一拧，意外的看着林峰。
没想到林峰没选公安系统，选了工厂保卫科。
他语重心长道：
“林峰，这事要考虑清楚。”
“你的档案我看过，身手好，脑子快，是块搞公安的好料子。去公安系统，那是进了正途。”
“我个人建议你，先去公安学校进修，以你的能力和功劳，进去就是重点培养对象。”
“出来，至少也是个副所长。”
“我明白。”
林峰点头，神色很平静。
“感谢您的看重。只是……我的身体，恐怕担不起警察的责任。”
他抬起手，下意识的碰了碰自己的太阳穴，战场留下的后遗症，至今还会让他偶尔耳鸣。
这是盘古血、营养液和体力恢复剂都没办法修复的心理创伤。
“这几次受伤，身上留了些毛病。万一将来出任务，跟不上，拖了同志们的后腿，那就是罪过了。”
团长的目光落在林峰年轻却写满沉稳的脸上，最后一声叹息。
他见得太多了。
战场上嗷嗷叫的好兵，回到地方，因为各种伤病，只能放弃更好的选择。
不然，这种年轻的好苗子，继续留在队伍，才是最好的。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可惜了。”
团长摇了摇头，拿起烟盒，抽出一根递给林峰。
林峰接了，没点。
团长自己点上一根，猛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模糊了他的表情。
“不过你也别多想，别以为保卫科就是去看大门的！”
他话锋一转，声音又变得洪亮起来。
“在咱们社会主义建设时期，保卫国家财产，就是保卫革命的胜利果实！咱们的工厂，就是咱们的阵地！”
他用夹着烟的手指，重重地点了点桌子。
“尤其是一些军工大厂，保卫科就是厂里的‘解放军’！权力大，责任也大！”
“到了保卫科科长这个级别，更是正儿八经的国家干部！明白吗？是干部！”
“是！我明白！”林峰站直了身体，“请您放心，我一定站好这班岗！”
“好。”团长满意地点点头，“有这个觉悟就行。”
第二天，林峰找到了领导，递交了自己的职业选择申请。
申请表上，“意向单位”一栏，他用刚劲有力的字迹，清清楚楚地写下了五个字：
【红星轧钢厂】
“意向岗位”一栏，则是三个字：
【保卫科】
三天后，军区派专人带来了他的任命调令。
【任命通知】
【兹任命志愿军第27军80师239团二级战斗英雄林峰同志，赴首都红星轧钢厂保卫科任职。鉴于该同志战功卓著且该厂情况特殊，经军地双方研究决定，暂定为保卫科代理科长，享受副处级待遇。待考察期满后，再行任命。即刻生效，请持此令赴地方组织部报道，办理转业手续。】
【中央军委】
【一九五八年七月】
当营地领导将这份调令交到林峰手上时，整个营地都轰动了。
“天啊！直接任命为科长？还是副处级？”
“这……按照转业升一级来算，这可多升了一级啊！”
“二级战斗英雄的待遇就是不一样！”
周围的战友全都围了上来，看着那份调令的眼神，充满了震惊、羡慕和由衷的敬佩。
林峰自己也愣住了。
他申请的是保卫科的岗位，但按照转业升一级的惯例，当个副科长，拿个17级科级待遇。
他万万没想到，组织上竟然如此看重他的战功，直接一步到位，给了他科长的实职，还给到了16级副处级待遇！
从一个即将退伍的上尉连长，直接摇身一变，成了首都万人大厂里手握实权的副处级干部！
看来，不仅是这个二级战斗英雄的身份在起作用，团长在背后也使了大力气。
帮自己争取了伤员的福利，以及对自己没选择进公安系统的补偿。
“感谢组织！感谢领导！我一定不辜负组织的信任和培养！”
他朝着前来送调令的军区干部，以及营地领导，立正敬礼。
没有过多的豪言壮语，但那份沉稳和坚定，让在场的领导们都暗暗点头。
在启程回老家前，林峰抽了时间，和一营三连仅存的四名战友一起去了趟康复基地。
看望在那疗养的老连长，周海。
康复基地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白杨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训练场传来的口号。
五个从枪林弹雨里爬出来的汉子，走在路上，步伐都带着一股肃杀气。
推开病房门，周海正拄着拐，在屋里拄着拐杖练习走路。
“连长！”
五个人齐刷刷地喊了一声，立正站好。
周海回过头，看到他们，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露出满口白牙。
“都来了？还知道来看我这个老东西！”
他丢开拐杖，单腿跳着过来，挨个在每个人胸口上擂了一拳。
“结实！都他妈是好样的！”
“连长，你这腿……”一个战友看着他空荡荡的裤管，眼圈红了。
“腿算个屁！”周海眼睛一瞪，“老子这条命都是捡回来的，多活一天都赚了！都坐！”
六个人挤在小小的病房里，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还是周海先开了口：“都安排好了？”
李二牛憨憨的笑了笑：“安排好了，连长。俺准备去公安学校进修，以后进公安系统。”
“我分到县里的拖拉机站。”
“我去矿上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汇报着。
都是很好的职业。
周海的目光最后落在林峰身上。
“你小子呢？听说上面很看重你。”
林峰站直了身体：“报告连长！我被分到首都红星轧钢厂，担任保卫科科长。”
周海愣了半晌：“好！好样的！”
他一把抓住林峰的胳膊：“保卫科长，那是干部！是给国家保障财产安全的！你小子，可算是给咱们三连长脸了！”
“是！”林峰重重点头。
气氛活络起来，大家七嘴八舌的聊着。
从康复基地出来，天色已经擦黑。
战友们三三两两地散了，各自奔赴前程，此去一别，不知何年再见。
李二牛走在林峰旁边，他走路有点跛，那是弹片留下的永久纪念。
“峰子。”李二牛忽然开口，声音有些闷。
没有称呼林峰连长，而是像最开始的战友一样，叫他峰子。
“嗯？”
“你说，怪不怪？”李二牛抬头看了看天，“咱们连，就剩下这几个人了。偏偏，收到吹灯信的，就咱俩。”
林峰的脚步顿了顿。
李二牛自顾自地往下说，像是在问林峰，又像是在问自己。
“别人都有个盼头，死了。咱俩，没盼头了，反倒活下来了。”
他黝黑的脸上，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林峰知道，李二牛和自己一样，都是孤儿。
“俺有时候寻思，这兴许是老天爷在补偿咱们吧。把一样东西收走了，就把命还给了咱。”
林峰沉默了很久，才从口袋里摸出两根烟，递给李二牛一根，自己点上一根。
烟雾缭绕中，他也觉得世事无常，吐出几个字。
“或许吧。”
……
离别的时刻终将到来。
林峰换上了崭新的军装，胸前挂着一枚银质的二级战斗英雄功章，以及两枚三等功军功章。
他与朝夕相处的战友们一一拥抱告别。
“林连长，以后到了首都，可别忘了我们这帮穷兄弟！”
“科长同志，以后我们要是去北京，你可得管饭啊！”
“峰子，保重！好好干！别给咱们27军丢人！”
一张张质朴的脸上，写满了不舍和祝福。
林峰眼眶泛红，他用力地捶了捶每个人的胸膛，将这份血与火中结下的情谊，深深刻在心里。
踏上回国的军列，林峰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手中紧紧攥着那份调令。
秦淮茹，贾东旭，贾张氏……
你们准备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