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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雪下得没头没脑!

草原的冬日本来就冷得能冻掉睫毛,这雪一飘,更是连呼吸都带着冰碴子。忽必烈裹紧了新做的狐皮袍,还是觉得寒气往骨头缝里钻——不是雪天的冷,是心里揣着事儿的慌。

“哥!你看我堆的雪人!像不像三叔公?”旭烈兀举着根胡萝卜跑过来,鼻尖冻得通红,活像个刚从雪堆里捞出来的糖萝卜。他堆的雪人歪歪扭扭,脑袋大身子小,胡萝卜插在脸中间,倒真有几分三叔公腆着肚子的憨样。

忽必烈没心思笑。他昨天夜里听母亲帐里有动静,隐约听见“拖雷”“班师”“病”几个字,心里就一直打鼓。父亲拖雷跟着窝阔台汗西征快一年了,上次捎信回来还说“开春就能带西域的葡萄干给孩子们”,怎么会突然扯到“病”?

“别闹了,”忽必烈把旭烈兀手里的胡萝卜抢过来,塞回粮袋,“娘让咱们去帐里等着,说有消息要传。”

“啥消息啊?是不是爹要回来了?”旭烈兀眼睛一亮,瞬间忘了堆雪人这茬,拽着忽必烈的袖子就往大帐跑,“我就知道!爹肯定记得给我带西域的小刀!上次他说那边的刀子能削断骨头,比我的好用多了!”

忽必烈被他拽得踉跄了两步,心里的不安又重了几分。母亲唆鲁禾帖尼向来沉稳,要是真只是父亲回来,绝不会特意让他们“等着”——她只会笑着让厨房煮奶茶,烤最肥的羊腿,等着父子俩进门。

大帐里已经聚了几个人。二婶坐在角落,手里攥着帕子,眼圈红红的;三叔公叉着腰站在中间,脸比帐外的雪还白;管家老哈达蹲在门口,手里的铜壶倒着奶茶,却洒了一地,他自己都没察觉。

“娘呢?”忽必烈问老哈达。

老哈达抬起头,声音发颤:“夫人在里帐……跟汗廷来的使者说话呢。”

“汗廷的使者?”旭烈兀凑过来,“是来报信说爹要回来的吗?我去问问!”

他刚要掀里帐的帘子,就被忽必烈一把拉住:“别冲动!等娘出来再说。”

话音刚落,里帐的帘子“哗啦”一声被掀开。唆鲁禾帖尼走了出来,她穿的还是平时那件靛蓝色的皮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只是眼角有点红——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娘!”旭烈兀扑过去,抱着她的腿,“爹是不是要回来了?使者说啥了?”

唆鲁禾帖尼蹲下来,摸了摸旭烈兀的头,声音很轻:“旭烈兀,你先跟二婶去帐里烤火,娘跟你哥说点事。”

二婶赶紧过来,拉着旭烈兀的手:“走,婶给你拿奶糖吃,是上次大汗赏的那种!”

旭烈兀一步三回头:“娘,你跟哥说完就叫我啊!我要等爹的消息!”

帐里只剩下忽必烈、三叔公和老哈达。三叔公率先开口,声音像被风吹得发飘:“弟妹,汗廷的人到底说啥了?拖雷他……他是不是出啥事儿了?”

唆鲁禾帖尼走到帐中央的火盆边,添了块柴火。火苗“噼啪”一声跳起来,映得她脸上的影子忽明忽暗。

“汗廷的使者说,”她顿了顿,拿起火钳拨了拨炭火,“拖雷在班师途中,突发急病,没挺过来……昨天夜里,已经入葬了。”

“啥?!”三叔公跳了起来,声音陡然拔高,“急病?怎么可能!拖雷的身子比牛还壮,上次跟我摔跤,我三个回合都撑不住!怎么会突然就……”

老哈达手里的铜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奶茶洒了一地,冒着白气。他喃喃道:“不可能啊……大人走的时候还说,要给小主子们带西域的小马驹……”

忽必烈站在原地,脑子里“嗡嗡”响。他刚才还在想“父亲可能只是病了”,现在“没挺过来”三个字砸在耳朵里,像块冰砖砸进了滚烫的奶茶——瞬间就懵了。

父亲?那个会把他举过头顶摘星星的父亲?那个教他骑马时说“顺着马的脾气,比硬拽缰绳管用”的父亲?那个答应带葡萄干、带小刀、带小马驹的父亲?怎么就“没挺过来”了?

“哥?你咋了?”旭烈兀的声音突然从帐门口传来。他没跟二婶走,扒着帘子缝往里看,正好听见了“没挺过来”。“爹……爹咋了?啥叫没挺过来?他是不是不会回来了?”

忽必烈猛地回头,看见弟弟睁着圆溜溜的眼睛,脸上还沾着奶糖的渣子,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他走过去,把旭烈兀拉进怀里,声音有点哑:“爹……去西边打猎了,要很久很久才能回来。”

“很久是多久?”旭烈兀在他怀里扭了扭,“比去年冬天还久吗?去年冬天我等了三个月,爹就回来了!这次我能等!我不吃奶糖了,把奶糖攒着给爹吃!”

忽必烈没敢接话。他怕一开口,眼泪就会掉下来——十七岁的人了,还是草原上的小王子,哪能随便哭?

“都别乱了!”唆鲁禾帖尼的声音突然响起来,比平时高了几分,却依旧稳得很,“拖雷走了,咱们这个家不能散!汗廷的使者还在,咱们得先把面上的事做周全!”

三叔公还在嘟囔:“周全啥啊!拖雷走得蹊跷!窝阔台汗那性子……我看这里头肯定有猫腻!咱们拖雷部手里有三万骑兵,他是不是怕咱们……”

“三叔公!”唆鲁禾帖尼打断他,“这话不能乱说!”她走到帐门口,掀开帘子看了看,确认没人偷听,才压低声音,“现在不是猜猫腻的时候。拖雷刚走,部众心慌,汗廷那边又盯着咱们的兵权——要是咱们先乱了,才真给了别人收拾咱们的理由!”

忽必烈心里一动。他想起小时候,父亲跟他说“草原上的狼,专挑落单的羊咬”。现在他们家就像没了头羊的羊群,要是自己先慌了神,窝阔台汗那边肯定会有动作。

“娘,那咱们该咋办?”忽必烈问。

唆鲁禾帖尼坐回火盆边,拿起一块没缝完的皮袄——是给旭烈兀做的,料子是上好的羊皮,针脚密得很。她手指捏着针线,却没往下缝,盯着皮袄出神:“第一步,是稳住部众。老哈达,你去通知各个百户长,就说拖雷不幸病逝,我会暂代部主之职,让大家安心,该放羊的放羊,该练骑射的练骑射,别瞎传闲话。”

“哎!”老哈达赶紧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奶茶,匆匆忙忙出去了。

“第二步,是给汗廷回话。”唆鲁禾帖尼继续说,“忽必烈,你跟我去见使者。咱们得表个态——拖雷部永远忠于窝阔台汗,绝无二心。”

“还要表忠心?”三叔公急了,“拖雷可是他的弟弟!他就一点不伤心?咱们还得反过来哄着他?”

“三叔公,”唆鲁禾帖尼抬眼看他,眼神里带着点无奈,又有点坚定,“伤心能把拖雷换回来吗?咱们部里有上千户人,要是跟汗廷闹僵了,他们吃啥?穿啥?冬天的羊圈还没修,春天的种子还没买,这些都得靠汗廷的支持。”

她拿起放在桌上的兵符——铜做的,上面刻着狼头,是拖雷统领部众的信物。“这兵符,咱们得交出去。”

“啥?!”忽必烈和三叔公异口同声地喊。

这兵符可是拖雷一辈子的心血!当年成吉思汗把兵符交给拖雷时,还说“我这四儿子,最懂带兵”,现在说交就交?

“娘,兵符交出去,咱们部众就没主心骨了!”忽必烈急了,“要是有人欺负咱们,咋办?”

“没人会欺负咱们。”唆鲁禾帖尼把兵符攥在手里,指节有点发白,“咱们主动交兵符,是告诉汗廷,咱们没野心。他放心了,才会对咱们放心。再说,这兵符只是个信物,咱们部众的心还在——老百户长们都是跟着拖雷打天下的,他们不会走。”

她站起身,把兵符放进一个锦盒里:“忽必烈,跟我去见使者。三叔公,您在家看着旭烈兀,别让他乱跑,也别让他听见太多事——他还小,不用担这些。”

三叔公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行吧……弟妹,你比我有主意,听你的。”

忽必烈跟着母亲往外走。雪还在下,踩在地上“咯吱咯吱”响。他看着母亲的背影,突然觉得她好像变高了——以前母亲总是跟在父亲身后,现在她一个人走在前面,雪落在她的头发上,亮晶晶的,却一点都不显得狼狈。

“娘,”忽必烈忍不住问,“咱们这么做,真的对吗?”

唆鲁禾帖尼停下脚步,回头看他。她的眼睛很亮,像雪地里的星星:“忽必烈,你记住,草原上的生存法则,不是谁的拳头硬,就是谁能赢。有时候,弯腰比站直更难,也更有用。”

“弯腰?”忽必烈不懂,“就像草一样?风来了弯弯腰,风过了再直起来?”

“对!”唆鲁禾帖尼笑了,眼角的细纹也露了出来,“你这孩子,总算没白听我讲故事。草要是硬顶着风,风一刮就断了;弯弯腰,等风过去了,还能接着长。咱们现在就是这样——等熬过这阵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汗廷的使者住在西边的客帐里。那人叫巴图,是窝阔台汗身边的近臣,长着一张马脸,眼神总是飘来飘去,一看就不是好打交道的主。

“拖雷夫人,”巴图坐在上座,手里端着奶茶,却没喝,“大汗得知拖雷病逝,心里也很悲痛。只是这兵权之事……拖雷部的骑兵向来勇猛,现在没了主心骨,怕是会生乱啊。”

这话听着是关心,实则是在要兵符!

唆鲁禾帖尼没接话,反而让忽必烈把锦盒递过去:“巴图大人,我正想跟您说这事。拖雷走了,我一个妇人,管不了这么多兵马。这兵符,就交给大汗处置,也好让大汗放心。”

巴图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她这么痛快。他打开锦盒,看见里面的狼头兵符,眼睛亮了亮,却还是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夫人真是深明大义!大汗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夸您的。”

“大人过奖了,”唆鲁禾帖尼微微一笑,“拖雷这辈子都忠于大汗,我作为他的妻子,自然也不能给大汗添麻烦。只是有件事,想拜托大人。”

“夫人请说!”巴图收起兵符,语气也热络了不少。

“咱们部里的百户长,都是跟着拖雷多年的老部下,”唆鲁禾帖尼说,“他们没别的心思,就想好好放羊,好好过日子。要是大汗重新安排统领,还请大人跟大汗说一声,尽量别换太多人——换了生面孔,怕他们不适应。”

这话说得软中带硬!既给了巴图面子,又保住了部里的老人,免得汗廷安插自己人进来。

巴图心里门儿清,却还是点头:“夫人放心!我一定跟大汗说!拖雷部的人都是好样的,大汗肯定舍不得换!”

谈完正事,巴图没多留,揣着兵符就走了——估计是想赶紧回去跟窝阔台汗邀功。

忽必烈送他到帐门口,回来的时候,看见母亲正站在雪地里,望着东边的方向——那是父亲拖雷下葬的地方。

“娘,”忽必烈走过去,把自己的狐皮袍脱下来,披在母亲身上,“天太冷了,咱们回帐里吧。”

唆鲁禾帖尼没动。她望着东边的雪线,声音很轻:“你爹最喜欢东边的草原,说那里的草长得肥,马吃了能跑很快。去年夏天,他还跟我说起,等西征回来,就带你和旭烈兀去东边打猎,抓最肥的兔子。”

忽必烈的鼻子一酸。他想起去年夏天,父亲确实说过这话,还拍着他的肩膀说“忽必烈的箭法越来越准了,到时候咱们父子俩比一比,看谁抓的兔子多”。

“娘,”他哽咽着说,“咱们以后还能去东边打猎吗?”

“能。”唆鲁禾帖尼转过身,摸了摸他的脸,“等你再长大点,等旭烈兀懂事了,咱们就去。到时候,咱们把你爹的马鞭带上,就当他也跟咱们一起去了。”

父亲的马鞭!忽必烈突然想起,那根马鞭还挂在母亲的帐里——是用牛皮做的,手柄处被父亲摸得发亮,还有一道小裂痕,是去年冬天父亲打狼时不小心弄的。

那天晚上,营地渐渐安静下来。二婶哄着旭烈兀睡着了,旭烈兀嘴里还念叨着“爹的小刀”;三叔公喝了点酒,坐在帐门口哼着草原的老歌,调子有点悲伤;老哈达忙着给各个帐子送炭火,生怕有人冻着。

忽必烈睡不着。他悄悄起身,想去母亲的帐里看看——他总觉得母亲也没睡。

刚走到母亲帐门口,就听见里面有动静。不是说话声,是轻轻的啜泣声,很轻很轻,像雪花落在帐篷上的声音。

忽必烈的心揪了一下。他知道,母亲白天那么冷静,那么坚强,都是装出来的——她心里比谁都难过。

他刚要掀帘子,就听见母亲说:“拖雷,你走得太急了……孩子们还没长大,部里还有这么多事,你怎么就走了呢?”

忽必烈停住了手。他不想打扰母亲,却又忍不住想听。

“我知道,你不是突发急病,”母亲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带着点颤抖,“巴图来的时候,眼神躲躲闪闪,说你‘病了三天就走了’——你从小身体就好,哪会这么不经病?还有你身边的亲兵,这次回来的只有三个,剩下的都去哪了?”

忽必烈的心里“咯噔”一下!

亲兵!他怎么没想起这事?父亲每次出征,都会带十个亲兵,都是跟着他十几年的老部下,这次回来怎么只少了七个?

“拖雷,你放心,”母亲的声音又坚定起来,“我会把孩子们带大,会把部众保住。只是……这仇,我记着。孩子们也会记着。”

忽必烈猛地后退了一步,不小心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一声。

帐里的啜泣声停了。帘子被掀开,唆鲁禾帖尼站在门口,眼睛红红的,却已经擦干了眼泪。

“忽必烈?你怎么在这儿?”

忽必烈没敢看她的眼睛,声音有点抖:“娘,我……我睡不着,想过来看看你。”

唆鲁禾帖尼沉默了一会儿,拉着他的手,走进帐里。帐里的火盆还没灭,暖暖的。她从墙上取下那根牛皮马鞭,递给忽必烈。

“这是你爹的马鞭,”她说,“你拿着。以后,你就是家里的男子汉了,要帮娘照顾好旭烈兀,照顾好这个家。”

忽必烈接过马鞭,手柄处还带着点余温,好像父亲刚用过一样。他想起父亲教他用马鞭的样子,父亲说“马鞭不是用来打马的,是用来指引方向的——做人也一样,得知道自己要往哪走”。

“娘,”忽必烈抬起头,鼓起勇气问,“爹的死……真的有问题吗?那些亲兵去哪了?”

唆鲁禾帖尼看着他,眼神很复杂——有心疼,有担忧,还有点期待。她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忽必烈,你现在还小,有些事,知道得太多反而不好。”

“我不小了!”忽必烈急了,“我十七岁了,能骑马,能射箭,能保护旭烈兀!我能知道!”

唆鲁禾帖尼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你爹的死,绝非寻常。”

这八个字,像一块石头砸进忽必烈的心里,激起千层浪。

绝非寻常?那是什么意思?是有人害了父亲?是窝阔台汗吗?那些失踪的亲兵,是不是知道什么秘密?

“娘,那我们……”

“别声张。”唆鲁禾帖尼打断他,“现在还不是时候。咱们没有证据,没有力量,要是现在就闹起来,只会把整个家族都搭进去。”

她走到帐门口,掀起帘子看了看外面的雪。雪还在下,把整个草原都盖得严严实实,好像能把所有秘密都藏起来。

“你记住,”唆鲁禾帖尼转过身,眼神坚定得像草原上的山,“仇恨可以记在心里,但不能挂在脸上。咱们得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忽必烈攥紧了手里的马鞭,指节都发白了。他看着母亲的眼睛,突然明白了母亲白天说的“弯腰”——不是怂,是忍;不是忘了,是等着。

“我知道了,娘。”他说。

就在这时,帐外突然传来一声马嘶!

雪夜里的马嘶,格外响亮,像是在警告什么。忽必烈和唆鲁禾帖尼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警惕。

“谁在外面?”唆鲁禾帖尼喊了一声。

没人回应。只有风声和雪声,还有刚才那匹马可怜的嘶鸣。

忽必烈赶紧拿起弓箭,掀开帘子冲了出去。雪地里,一匹黑马站在那里,身上的鞍子歪歪扭扭,缰绳拖在地上——是父亲的马!父亲西征时骑的那匹“黑云”!

黑云怎么会在这里?它不是应该跟着父亲的遗体一起下葬了吗?

忽必烈走过去,摸了摸黑云的脖子。黑云很害怕,浑身发抖,背上还有一道伤口,渗着血——像是被刀划的。

“黑云,你怎么回来了?”忽必烈轻声问,“你从哪来?那些亲兵呢?”

黑云只是“呼呼”地喘着气,用头蹭了蹭他的手,像是在求救。

忽必烈抬头看向东边——父亲下葬的方向。雪地里,隐约有一串脚印,从东边延伸过来,一直到黑云脚下,然后又消失在雪夜里。

是谁把黑云送回来的?是那些失踪的亲兵吗?他们为什么不露面?是怕被人发现吗?

“忽必烈!怎么了?”唆鲁禾帖尼也走了出来,看见黑云,脸色一变,“这是……你爹的黑云?它怎么会在这儿?”

“我不知道,”忽必烈摇摇头,“它背上有伤口,像是被人伤的。雪地里有脚印,从东边来的。”

唆鲁禾帖尼蹲下来,查看黑云背上的伤口。伤口不深,却很整齐,明显是刀伤。她又看了看雪地里的脚印——是马蹄印,还有人的脚印,很杂乱,像是有人在追赶什么。

“不好!”唆鲁禾帖尼突然站起来,“有人在盯着咱们!黑云可能是被人故意送回来的,想试探咱们的反应!”

忽必烈心里一紧。试探?是汗廷的人吗?还是害了父亲的人?他们想干什么?

“娘,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把黑云牵到后院的马棚里,好好照顾它,别让任何人知道它回来了。”唆鲁禾帖尼说,“脚印赶紧清理掉,别留下痕迹。”

忽必烈点点头,赶紧牵着黑云往后院走。黑云很乖,跟着他走,只是偶尔会回头看一眼东边,像是在担心什么。

回到帐里,火盆里的火已经弱了。唆鲁禾帖尼添了块柴火,火苗又跳了起来,映得她的脸忽明忽暗。

“忽必烈,”她突然说,“你爹的死,只是个开始。”

“开始?”忽必烈没懂。

“嗯。”唆鲁禾帖尼看着火盆里的火苗,眼神很深,“草原上的权力,就像这火苗,谁都想抢。你爹手里有兵权,有威望,有些人早就看他不顺眼了。现在他走了,这些人肯定还会盯着咱们家——盯着你,盯着旭烈兀,盯着咱们部里的一切。”

她拿起忽必烈手里的马鞭,轻轻摸了摸上面的裂痕:“这根马鞭,你要好好收着。它不仅是你爹的念想,以后,或许还能帮你找到真相。”

真相?父亲的真相?那些失踪亲兵的真相?

忽必烈攥紧了马鞭,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去年在额尔齐斯河畔,那个中原儒生塞给他的玉佩,还在他的怀里。儒生说“他日若见持此信物之人,可引为臂助”,难道这个“臂助”,会跟父亲的死有关?

“娘,”他刚要提玉佩的事,帐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是老哈达。

“夫人,小王子,”老哈达的声音很慌,“三叔公……三叔公喝醉了,拿着刀子要去找汗廷的人理论,说要为大人报仇!我拦不住他!”

“什么?!”唆鲁禾帖尼一下子站了起来,脸色变了,“这个老东西!真是添乱!”

忽必烈也急了:“娘,咱们快去拦他!要是让他找到汗廷的人,咱们之前做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走!”唆鲁禾帖尼抓起帐边的皮袍,快步往外走,“忽必烈,你去前帐拦着三叔公,我去通知巴图大人身边的护卫,让他们别跟三叔公起冲突!”

雪还在下,风刮得帐篷“哗啦”响。忽必烈跑在前帐的路上,心里又慌又乱——三叔公要是真闹起来,汗廷肯定会以为是母亲指使的,到时候不仅兵符要不回来,整个家族都可能被清算!

他跑过旭烈兀的帐子,听见里面传来旭烈兀的梦话:“爹……小刀……葡萄干……”

忽必烈心里一疼——弟弟还不知道,他等的父亲,再也回不来了;他等的小刀和葡萄干,再也得不到了。

他跑得更快了。雪地里的脚印被他踩得乱七八糟,哈气成霜,冻得他脸颊生疼。

就在他快要跑到前帐的时候,突然看见前面有个黑影,手里拿着刀子,跌跌撞撞地往前走——是三叔公!

“三叔公!你站住!”忽必烈大喊。

三叔公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睛通红,嘴里还念叨着:“拖雷……我的好兄弟……我要为你报仇……我要让窝阔台给你个说法……”

他不仅没停,反而跑得更快了,朝着巴图住的客帐方向跑去!

忽必烈心里一紧,赶紧追上去:“三叔公!你别冲动!娘说了,现在不是报仇的时候!”

“不是时候?什么时候才是时候?”三叔公回头喊,声音嘶哑,“拖雷都被人害死了!咱们还在这儿忍气吞声!我对得起他吗?我对得起跟着他的老兄弟们吗?”

巴图的客帐就在前面,里面还亮着灯。要是三叔公冲进去,后果不堪设想!

忽必烈咬咬牙,加快速度,一把抓住了三叔公的胳膊:“三叔公!你听我说!你现在冲进去,不仅报不了仇,还会害死娘,害死旭烈兀,害死整个拖雷部的人!”

三叔公愣了一下,手里的刀子“哐当”一声掉在雪地里。他看着忽必烈,眼泪突然掉了下来:“忽必烈……我知道……我知道你们难……可是我心里疼啊!拖雷他……他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啊!”

忽必烈也红了眼。他捡起地上的刀子,递给三叔公:“三叔公,我知道你疼。我也疼。可是疼有什么用?咱们得活着,得等着——等咱们有能力了,再为爹报仇!”

就在这时,唆鲁禾帖尼带着巴图的护卫赶了过来。护卫长看见三叔公手里的刀子,赶紧拔出刀,却被唆鲁禾帖尼拦住了:“别误会!这是我家三叔公,喝醉了,我带他回去。”

她走过去,扶住三叔公:“三叔公,跟我回去吧。拖雷要是在天有灵,也不想看见你这样。”

三叔公看着唆鲁禾帖尼,又看了看忽必烈,最终叹了口气,任由唆鲁禾帖尼扶着他往回走。

雪地里,只剩下忽必烈和护卫长。护卫长看了看忽必烈,又看了看地上的刀痕,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转身回去了。

忽必烈站在雪地里,望着他们的背影,心里像压了块石头。

他摸了摸怀里的玉佩,凉凉的。又摸了摸手里的马鞭,暖暖的。

父亲的死,绝非寻常。

三叔公的冲动,只是个开始。

汗廷的试探,还在继续。

还有那匹突然回来的黑云,那些失踪的亲兵,那个神秘的玉佩……

这一切,像一张网,慢慢缠在他的身上。

他抬头看向东边的雪线,那里是父亲下葬的地方,也是黑云来的方向。雪地里的脚印已经被大雪盖住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忽必烈知道,有些事,一旦发生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父亲的仇,他记着。

家族的责任,他扛着。

那些隐藏的秘密,他等着。

只是,他不知道,这个“等”,要等多久。

也不知道,等真相揭开的那天,他要面对的,是比失去父亲更可怕的风暴吗?

更不知道,怀里的那枚玉佩,会不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成为解开所有秘密的钥匙?

雪还在下,把草原盖得严严实实。忽必烈攥紧了马鞭,心里第一次有了一种感觉——他不再是那个只会骑射的小王子了,他要成为家里的顶梁柱,成为母亲的依靠,成为能为父亲寻找真相的男子汉。

只是,这条路,注定不会好走。

而那枚藏在怀里的玉佩,又将会在这条路上,引出什么样的人和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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