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铜瑞兽香炉里的熏香丝丝缕缕,有气味清淡的苏合香的香味飘来。
苏怡妍听着大夫人这有点小孩子心性的话,有点想笑,又有些羡慕。
大姐姐是被大伯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这份宠爱连两个堂哥都比不了。
当初给大姐姐选定夫家的时候,苏大夫人左挑右选,怎么都不满意,生怕女儿将来出嫁了受一点点委屈。
婆母名声不好的不要,不上进的不行,家中不够富贵的不行,小姑妯娌太多也不行,庶子不行,没有功名更不行。
如今这门婚事,已经是苏家在高攀了,可是大夫人还是觉得,傅四爷家中行四,如今只是个举人的功名,虽才名在外,众人皆言高中进士指日可待,但是上头的哥哥都太能干,只怕大姐姐将来嫁过去,在妯娌间相处时会叫人轻视,犹犹豫豫的不肯决定,还是祖父、祖母和大伯父都满意,才最终定下的这门婚事。
“大姐儿要嫁人,嫁的是傅家,也不是柳家,你说你打探了,为何只说了柳家姑娘的事情,你就没有打探打探傅家四爷后来有没有又做过什么?”老太太一阵见血的指出关键。
大夫人闻言,沉默一下,支支吾吾的说不上来。
当日下人来报,柳家那个庶女的行状,说道其往日的做派,她一时激动,让人顺着那柳家女儿好好查查,越查越气。当时只觉得这样的狐媚子惯会勾引人,千错万错都是那狐媚子的错。又怎么还会注意未来姑爷这头的事情。
苏老夫人了然,当着晚辈的面,自然要给大夫人留脸面的,也没有在追问。又转了话题:“老大家的,雅姐儿这婚事,你是如何想的,难道想退亲?”
话落,大夫人尚无反应,苏怡雅猛的抬头看向老太太。
“没有,不是,儿媳不是这个意思。”大夫人有些慌张的看了眼女儿复又转头看向老太太。退亲可不是小事,一般退了亲的女儿家,不是低嫁就是远嫁,就算是男方有问题,那也是女儿家吃亏的。
当初冯老太师的小孙女,那真是一家有女百家求。但是快要成婚之前,男方家里被查出来有个大肚子的小妾,那小妾还有些来头,当时冯姑娘已经快17岁了,一般人家估计也就捏着鼻子认了,但是老太师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于是冯家就给退了这门亲事。
那冯家孙小姐退了亲年纪已经偏大了,不好找婆家,门当户对的好人家大多有了婚配,便是没有婚配的也少有合适的。最后还是老太师怜惜这唯一的孙女,不肯委屈了她,又是找门生又是找旧交,费了好一番周折才有了个好姻缘,即便这样,这冯家的孙女也是远嫁了。
雅姐儿虽然年纪不大,虚岁只是15岁,但是到底已经订婚了,若是让人知道她退过亲事,只怕也只能低嫁远嫁,这婚事是女人一辈子最大的事,哪能说成就成说退就退呢。何况这傅四爷的二哥,如今可是吏部尚书,掌管天下官员的考核升迁,这样的人家,她们怎么能轻易得罪。
“母亲,儿媳觉得,这上元节的事情,不过是公子小姐们节日里的小玩笑,当不得真。无碍的,无碍的。”苏大夫人立马改口。既然这门亲事还是要的,那自然不能闹大了,不然怎么都是女儿脸上没光。
苏怡雅听着母亲的话,有些愣神。之前在母亲的房里,母亲跟她说这个事情的时候,激动之下,还砸了一套她平时最爱的青花瓷器摆瓶,说非要给她讨个公道说法,定不会让她委屈了云云,如今竟然就无碍了吗。
外头天色不早,再过半个时辰,就该上晚饭了。老太太也有些乏了。
苏老夫人身边得力的陪房赵妈妈看着天色不早,悄悄使人打了热水,进屋来回禀了老夫人,仅招了苏老夫人身边的三个大丫头,进屋伺候各位主子从新梳洗。因为之前大夫人初初叙事之时,大大小小的哭过一番,妆容早已无法入眼。
待梳洗完毕,大夫人带着女儿对着苏老夫人躬身行礼:“今日扰了母亲清净,都是儿媳的错,待回去儿媳抄二十遍法华经给母亲祈福。时辰不早了,儿媳带雅姐儿告退了。”
苏老夫人点点头。
苏怡妍适时站起身,对着大夫人和堂姐屈膝一礼。
待到苏大夫人和苏怡雅离去的身影,拐过院门,苏老夫人才收回目光又开口:“妍姐儿,你姐姐此番,到底是受了委屈的,咱们苏家虽不如傅家门第高,但当初也是他傅家三番五次上门求亲的,可不是咱们上赶着,没有道理你姐姐年尾成亲,刚刚年初就给人添堵的,你说这事如何办才好?”
苏怡妍了然,祖母果然不会空看着姐姐受委屈。
“孙女觉得,花灯不花灯的不打紧。重要的是这傅四爷是不是对旁人有意,对姐姐无意。他明明与姐姐定亲了,今年就要完婚了。自己的亲事自己心里明镜似的,如今却非要将赠灯之事闹得路人皆知,给姐姐一个没脸。为今之计,不若投石问路,多多打探一番,尽早探明形势,大姐姐将来才少吃亏呢。”苏怡妍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亮晶晶看着祖母,她的祖母可不是软柿子,怎么可能平白就忍了,不过是大夫人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做事没有章法,才叫祖母拦下了。
这个年代,婚前有情谊的男女并不多,只要两个人成亲前男方没有庶出子女和正经妾侍,没有门户相当的心上人,就可以接受。这种主流观念不是苏怡妍能够决定和改变的。傅家的四公子如果心上没有旁人,这件事自然可以只是记上一笔,提个醒就过去了,但是如果有旁的心上人呢,可以趁着这次机会好好打探打探,接下来该怎么做,还要看打探来的消息。
“那若是这傅四爷果真对旁人有意,又当如何?”苏老夫人心中赞赏,又问。
“大姐姐虽然定了亲,但是孙女今年虚岁也14岁了,既然,咱们苏家还有适龄的嫡女未定亲,尽可以出去多打听打听家世合适的公子和举子等等,祖母觉得呢?”这是做最坏的打算了,如果傅四爷真的抵触这桩婚事,这也是唯一的机会,因为相比于退亲,和离的机会成本更高。
一般男女说亲,都是先说门第和嫡庶,媒人和对方家里便有数了,只有议亲的时候才报家族排名。如今多寻摸几个家世相当的公子的情况,只说是苏家嫡女议亲,好好准备着,谁也不能说在骗人,总好过将来这个婚事不成了,两眼一抹黑可就惨了,总不能给姐姐去大街上拉一个夫婿回来。苏老夫人嘴上淡化这件事,不过是大夫人没有章法,大姐姐又未经世事,心里紧张,让她们宽宽心而已,怎么可能真的什么都不做。
苏老夫人摩挲着手里的佛珠,心里很是满意,笑骂:“你个不知羞的,哪家姑娘这般谈论自己的婚事,说出去叫人笑话。”
“祖母说的是,孙女往后定会注意。”苏怡妍起身给老太太躬身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