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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抵达北狄王庭。
金色的帐篷连绵成片,像草原上盛开的巨大花朵。
乌图可汗为我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
他比传闻中更加高大,也更加粗野。
一身熊皮大氅,眼神像鹰一样锐利,毫不掩饰地在我身上逡巡。
「你就是大燕的第一才女?」
他的声音洪亮,带着一股血腥气。
「听说你一首诗就吓退了我的一百个勇士?」
我微微屈膝行礼,不卑不亢。
「不敢,是可汗的勇士敬畏文德,才主动退去。」
一句话,既捧了他,也全了我的颜面。
乌图可汗哈哈大笑,显然对我的回答非常满意。
「好!说得好!」
「来人,上笔墨!本汗要亲眼看看,大燕才女的画,是不是也像她的嘴一样厉害!」
侍从们很快抬上一张巨大的画案。
我穿着繁复的嫁衣,走到案前。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提起笔,饱蘸浓墨,手腕轻旋。
我画的不是花鸟鱼虫,也不是美人佳丽。
我画的是一幅《山河破碎图》。
断壁残垣,枯骨遍野,流离失所的百姓,在战火中哭嚎。
画面的尽头,一轮血色的残阳,即将坠落。
我的画技,是公主府最好的画师教的。
我的悲愤,是陆荀亲手给的。
当最后一笔落下,整个营地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画中那极致的悲怆和决绝所震撼。
乌图可汗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死死地盯着那幅画,眼神复杂,有欣赏,有忌惮,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他被我的才情彻底征服了。
「好……好一幅《山河破碎图》!」
他走下王座,一步步向我走来。
「都退下!本汗要和公主单独赐教 一番!」
他挥退了所有侍卫。
就是现在!
在走向他帐篷的路上,我假装被裙摆绊倒,身体向前一扑。
就在侍女扶起我的瞬间,我用藏在指甲里的细针飞快地扎破了手指。
一滴血珠渗出。
我迅速将一卷写在布条上的血书,塞进了贴身侍女春桃的袖子里。
春桃的身体猛地一僵。
血书上,是我全部的计划,是我对大燕边防的最后分析。
以及,我对陆荀的最后诅咒。
「愿你余生,活在你的傲慢和我的影子中,日夜煎熬,永不解脱。」
我抬起头,用眼神死死地盯着她。
那眼神里没有哀求,只有不容置喙的命令。
春桃,把它带回去。
务必,带回京城,交到皇帝手上。
春桃的嘴唇颤抖着,最终,她含着泪,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心中最后一块石头落地。
我走进乌图可汗的大帐。
帐内燃着熏香,混合着浓重的酒气和野兽皮毛的味道。
乌图可汗贪婪地看着我,像在欣赏一件即将到手的珍宝。
「美人,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乌图的女人了。」
他粗糙的手掌抚上我的脸颊。
我强忍着恶心,假意顺从地微笑。
袖口里的匕首,被我握得更紧了。
我心中默念着。
长宁公主,陆荀。
你们看好了。
我的死,要比那个草包公主的和亲,有价值千倍万倍。
我的血,要为大燕的疆土,换来十年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