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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拉萨到了。

舒幡一家三口刚下车,一个穿深色藏式长褂的中年男人迎上来,自称是拉定家的管家。

管家引着他们上了越野车,穿过市区,驶入一条巷道,停在一座藏式院落前。

朱红大门,雕梁画栋,墙上绘着吉祥图案。

这里,就是她那个便宜老爸逃离了二十年的家。

管家将他们引至主屋。

屋内光线昏暗,弥漫着酥油和藏香的味道。

主位上,坐着一位老人,穿氆氇长袍,头发花白,梳理得很整齐。

“拉定·穆青,你还知道回来。”

老人的声音不高,却很有分量。

他就是舒明远的叔叔。

话里是斥责,但并非全是冷硬。

舒明远,或者说,拉定·穆青,在他面前又变回了那个叛逆的少年。

他低着头,绞着双手,一个字也不敢说。

老人的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落到一旁的舒幡身上,从头到脚打量她。

舒幡迎着他的检视,没有躲闪。

片刻后,老人才开口,语气平平。

“老哥哥临终前,还在挂念着你。”

“他已经为你家的卓玛和阿沛家的孩子,定下了婚事。”

“葬礼结束了商量个日子,就准备成婚吧。”

婚事?

舒幡还想着那两座雪山和两千头牛羊,这个消息让她脑子一懵。

林婉清也愣住了,一把将舒幡拉到身后。

“这……这是怎么回事?什么婚事?幡幡她……”

“闭嘴!”老人用藏语厉喝,瞪了她一眼。

他接下来的话,让屋子里的空气都凝固了。

“阿沛家有五兄弟。”

“你的女儿,要嫁给他们五个。”

那个男人继续宣布:

“按照老哥哥和阿沛家老爷子的约定,你,将同时嫁给阿沛家的五位少爷,做他们的共妻。”

……什么玩意儿?

共……妻?

舒幡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看向自己的父母。

林婉清脸色惨白,也是第一次听说。

而她的父亲,拉定·穆青,却深深地低着头,肩膀在颤抖,不敢看她。

他知道。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

被欺骗和背叛的愤怒涌上来。

什么继承家业,什么躺平人生,原来都是个陷阱!

她从末世的挣扎,跳进了封建礼教的束缚里!

舒明远嘴唇嗫嚅着,在女儿的注视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宣布婚约的男人很满意她的反应,笑了一下。

“为了表示诚意,阿沛家的人,今天也到了。”

他侧身,指向偏厅的方向。

“他们,就在里面等你。”

偏厅的门帘晃动,随时会有人走出。

空气死寂。

舒幡不再看她父亲,转而盯住主位上的老人。那人正等着看她的反应。

屋子里的酥油藏香,此刻闻着令人作嘔。

舒幡开口了。

“我不嫁。”

她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

林婉清抓着她胳膊的手一紧,指甲嵌进了肉里。

拉定·穆青身体一颤,抬起了头,脸上是哀求和恐惧。

主位上的老人眉头一皱,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他停下捻动念珠的手,质问:

“你说什么?”

舒幡笑了。笑容在她带着高原红的脸上,看着有些冷。

“我说,我不嫁。”

她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笑,却没有一点温度。

“是我听错了,还是您说错了?现在是1990年,不是九世纪。包办婚姻,还是五个男人娶一个……这是什么地方的风俗?我书读得少,您给我科普一下?”

拉定·多吉的脸涨红,他身旁的叔叔气得嘴唇都在抖。

老人一拍桌子,桌上的酥油茶碗跳了一下。

“放肆!”

他怒喝:

“这是家族的决定,是祖辈的约定!轮不到你一个黄毛丫头在这里说话!”

舒幡脸上的笑意消失,她往前走了一步,直视着老人。

“家族?”

她视线扫过她父亲羞愧的脸。

“二十年前,我父亲逃离了这个家族。二十年来,你们谁管过我们的死活?现在我爷爷去世,你们想起我们了。一开口,不是亲情,而是要把我卖了,为家族换取利益。”

“抱歉,这种家族,我高攀不起。”

她嗤笑一声:

“至于祖辈的约定,谁约定的,您找谁去。我叫舒幡,我父亲叫舒明远,我们是内地来的普通公民。拉定家的事,和我们舒家有什么关系?”

“你、你这个不孝女!”

老人气得站起来,指着她的手都在发抖。

林婉清再也忍不住,一把将舒幡护在身后,冲着那老人喊。

“闭嘴!”

“你们凭什么这么对我女儿!什么共妻?你们把人当成什么了!这是犯法的,你们知不知道!”

拉定·多吉用藏语厉喝:

“这里是拉萨,是我们拉定家的地盘!由不得你一个汉人女人在这里撒野!”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林婉清寸步不让,她拉起舒幡的手就要往外走。

“但我告诉你,谁也别想欺负我女儿!大不了这破家业我们不要了!我们现在就走!”

“站住!”

老人怒喝。

门口两个高大的藏族汉子立刻堵住去路,皮靴在木地板上发出摩擦声。

一直沉默的舒明远,看着被自己连累的妻女,看着她们为反抗这荒唐的命运挺身而出,羞耻感淹没了他。

他冲到妻子和女儿面前,张开双臂护住她们,对着主位上的叔叔,用颤抖却清晰的藏语喊道:

“叔叔!当年的错是我犯下的,跟婉清和幡幡没有关系!你们要罚,就罚我!这门婚事……我不同意!我死也不同意!”

这是他二十年来,第一次正面反抗家族。

老人看着这个从小懦弱的侄子,此刻竟为了妻女站了出来,表情复杂。他当然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也不想再闹出一次逃婚的丑闻,让拉定家和阿沛家再次成为整个拉萨的笑柄。

今天这场下马威,本就是一场试探。

屋子里再次陷入了可怕的寂静。只有墙上老式挂钟的秒针在单调地走动,嗒,嗒,嗒。

闹是没用的,得给他们一个台阶下。

舒幡冷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她从父母身后走了出来,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

“爷爷临终前,还在挂念着我父亲,肯定不会让我们难过的。”

她的声音缓和下来,不再那么针锋相对。

“我们一家三口千里迢迢地赶回来,也是为了尽孝,为了让爷爷入土为安。我们愿意为家里出一份力,但不是以这种方式。”

她看向主位上的老人,目光坦然:

“婚姻是我自己的事,我的人生也该由我自己做主。我相信,这也是新时代所倡导的。如果家族需要,我可以学习经营,可以为家族创造价值,但绝不会出卖我自己的幸福。”

她的话掷地有声,既表明了强硬的底线,又给足了对方面子,甚至还画下了一个“为家族创造价值”的大饼。

老人那双锐利的眼睛盯着她看了许久,仿佛要将她看穿。

这个孙侄女,和他那个只会逃跑的侄子,完全不一样。她有脑子,有胆色,更有手腕。

他缓缓地坐了回去,紧绷的气氛终于松动下来。

“哼,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他端起桌上的酥油茶喝了一口,声音依旧威严,却没有了之前的怒火。

“阿沛家的人还在偏厅等着,你今天不见,就是不给他们面子。”

“面子是互相给的。”

舒幡不卑不亢地回应。

“他们想见我,是以什么身份?如果是‘未婚夫’,那很抱歉,我没有。如果是普通亲友,那也该由我来决定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安排’着见面。”

她补充道:

“等爷爷的葬礼结束,我会亲自去阿沛家登门拜访,为今天的失礼道歉。但不是现在。”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拒绝了见面,又承诺了后续会弥补,把主动权牢牢抓在了自己手里。

老人沉默了。

许久,他才挥了挥手,声音里透着一股疲惫:

“罢了。先去安顿下来吧。葬礼要紧。”

这就算是……暂时揭过去了?

林婉清松了一口气,感觉后背的衬衫都湿透了。

管家恭敬地走过来,对着他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态度比来时更加谨慎。

舒幡扶着惊魂未定的母亲,路过她父亲身边时,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拉定·穆青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只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垂头丧气地跟在她们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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