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寒氣侵入骨髓。
魏晉將那塊冰涼的“蕭”字令牌貼身收好，它的實感讓他纷乱的思緒有了一絲落腳點。
一個護身符。
一個新的籌碼。
還有林婉兒那句被系統捕捉到的心聲。
【父親的計劃，恐怕就要提前發動了……】
這句話的份量，遠比令牌本身要重得多。
他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冷宮的範圍，藉著夜色的掩護，穿行在宮牆的陰影裡。每一步都小心翼翼，避開一隊隊巡邏的禁軍。
回到司禮監的住處時，月已中天。
他剛推開門，一個小太監就從暗處迎了上來，神色慌張。
“魏爺，您可算回來了。”
“怎麼了？”
“方才……方才坤寧宮來人了。”
坤寧宮。
皇后的居所。
魏晉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與皇后一系從無交集，對方深夜派人，絕非小事。
“人呢？”
“在西邊的攬月亭等著您，說是皇后娘娘身邊的蘇月姑姑。”
蘇月。
魏晉對這個名字有印象。她是皇后最得力的掌事宮女，在後宮之中，她的話有時候比一些低階嬪妃還有用。
這根橄欖枝，來得比預想中更快。
攬月亭。
亭子裡沒有點燈，四面透風，比外面還要冷上幾分。
一個宮裝麗人背對著他，正仰頭看著那輪殘月。她的身形在月光下顯得有些單薄，但站姿筆挺，透著一股不容小覷的氣場。
魏晉走進亭子，刻意加重了腳步聲。
那人缓缓轉身。
她的相貌並不十分出眾，但一雙眼睛格外有神，审视的意味不加掩飾。
“你就是魏晉？”
她的開場白直接而尖銳。
“奴婢正是。”
魏晉垂首，姿態放得很低。
“膽子不小。”
蘇月評價道，她繞著魏晉走了一圈，像是在打量一件貨物。
“在李貴妃手下逃得一命，還能把王振耍得團團轉。”
“姑姑謬讚，奴婢只是僥倖求生。”
“皇后娘娘說了，僥倖也是本事。”
蘇月停在他面前。
“宮裡的日子不好過，尤其是對沒根基的人來說。多一棵能遮風擋雨的大樹，總歸是好的。”
她終於拋出了來意。
“奴婢愚鈍，不明白姑姑的意思。”
魏晉揣著明白裝糊塗。
“你很聰明，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蘇-月顯然沒有耐心跟他繞圈子。
“皇后娘娘欣賞聰明人。只要你為娘娘辦事，李貴妃動不了你，王振也奈何不了你。”
“娘娘想要奴婢做什麼？”
這才是關鍵。
蘇月走近一步，壓低了話音。
“太子殿下仁厚，卻被奸宦蒙蔽。王振在司禮監一手遮天，長此以往，必成心腹大患。”
“皇后娘娘希望你能交出王振的把柄。”
“助娘娘清君側，還太子一個清明的將來。”
她的話說得冠冕堂皇，充滿了為國為君的大義。
但魏晉卻從中嗅到了一絲不對勁的味道。
【正在解析對方真實意圖……】
系統面板無聲地彈出。
【目標：獲取王振的罪證，以此為籌碼，敲打並控制王振，令其完全為皇后所用。】
【附加目標：測試魏晉的能力、忠誠度以及是否為可拋棄的棋子。】
果然。
魏晉心中一片了然。
皇后的算盤打得真響。她根本沒想過要扳倒王振。
王振是皇帝的家奴，是東宮的總管，更是內廷權力的頂點。只要皇帝還信任他，誰也動不了他。
皇后只是想借魏晉這把刀，去捅王振一下，讓他流點血，讓他知道疼，然後再給他一顆糖，讓他乖乖聽話。
至於魏晉這把刀，事後是會被磨得更鋒利，還是會被隨手丟棄，全看皇后的心情。
如果自己真的傻乎乎交出所有底牌，那下一步，恐怕就是被王振和皇后聯手弄死，以絕後患。
“怎麼？你不願意？”
見魏晉沉默，蘇月的語氣裡帶上了一絲寒意。
“為娘娘分憂，是奴婢的福分。”
魏晉抬起頭，迎上她的審視。
“只是，奴婢有個疑問。”
“說。”
“王公公深得陛下信賴，又掌管東宮。若此時動他，就算有鐵證，恐怕也只會讓他傷些皮毛。一旦他缓過氣來，瘋狂反撲之下，太子殿下的處境豈非更加艱難？”
這番話讓蘇月有些意外。
她以為魏晉會討價還價，或者表忠心，卻沒想到他直接點出了其中的利害。
“這不是你該操心的事。”
“奴婢的命，與此事息息相關，不能不操心。”
魏晉的回答不卑不亢。
“清君側，是為了太子。但若手段不當，反而會害了太子。奴婢以為，與其用一份不知能否致命的證據去冒險，不如尋找一個更穩妥的辦法。”
“什麼辦法？”
蘇月被勾起了興趣。
魏晉沒有直接回答，反而拋出了一個看似無關的問題。
“姑姑可知，今年的秋季圍獵，陛下為何特意要太子隨行？”
蘇月愣了一下。
“秋獵是祖制，太子隨行，理所應當。”
“不。”
魏晉搖了搖頭。
“陛下真正的目的，是想在文武百官和宗室藩王面前，考校太子的能力，鞏固他的儲君之位。”
“這場圍獵，對太子而言，是一次絕佳的機會，也是一場巨大的危機。”
蘇月的神色變得凝重起來。
她不是蠢人，立刻明白了魏晉話中的深意。
“有人想在圍獵中對太子不利？”
“奴婢不敢妄言。”
魏晉垂下眼簾。
“但奴婢可以向娘娘保證一件事。”
“什麼事？”
“在圍獵之中，奴婢可以寸步不離地護衛太子周全。任何陰謀詭計，都休想靠近殿下分毫。”
他的話語擲地有聲。
“這，便是奴婢獻給皇后娘娘的投名狀。”
用一個不確定的未來，換取一個確定的現在。
用一場未知的兇險，換取皇后勢力的初步信任。
這是一場豪賭。
蘇月看著他，看了很久很久。
亭中的氣氛凝固了。
她原本以為，魏晉只是一條有些小聰明的毒蛇，可以利用，也可以隨時踩死。
但現在，她發現自己錯了。
這不是蛇。
這是一頭懂得審時度勢，甚至敢於和獵人談判的幼狼。
“你的話，我會原封不動地轉告娘娘。”
許久，蘇月終於開口。
“是賞是罰，是信或不信，全憑娘娘決斷。”
“奴婢恭候娘娘懿旨。”
蘇月轉身離去，她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魏晉獨自站在亭中，冷風吹過，他才發覺後背已經被冷汗浸濕。
與虎謀皮，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
……
當晚，魏晉輾轉難眠。
他不知道皇后的答复會是什麼，更不知道自己這步棋，會引來怎樣的後果。
就在三更天將至，他迷迷糊糊快要睡著時，房門被重重地擂響。
不是敲門，是擂。
魏晉一個激靈，瞬間清醒。
門外傳來一個粗糲的嗓音。
“魏晉，接旨！”
他匆忙起身，打開房門，一股肅殺之氣撲面而來。
門外站著的，不是傳旨太監，而是兩名身披甲胄，腰懸佩刀的錦衣衛。為首那人面容冷峻，手持一道明黃色的卷軸。
“陛下口諭，宣司禮監掌事太監魏晉，即刻前往養心殿覲見。”
養心殿。
這個時間點。
魏晉的心沉了下去。
他不敢耽擱，迅速整理好衣冠，跟著兩名錦衣衛向養心殿走去。
深夜的皇宮，寂靜得可怕。
只有他們的腳步聲和甲葉碰撞的聲音，在空曠的宮道上回響。
養心殿內燈火通明，卻只有皇帝一人。
他穿著一身常服，坐在御案後，面前沒有奏摺，只有一盞搖曳的燭火。
“奴婢魏晉，叩見陛下。”
魏晉跪倒在地。
皇帝沒有讓他起身，也沒有說話。
大殿內一片死寂，只有燭火爆開的輕微畢剝聲。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每一息都漫長得如同一個世紀。
壓抑的沉默，比任何斥責都更讓人心驚膽戰。
不知過了多久，皇帝終於動了。
他將一份卷宗扔在魏晉面前的地上。
“看看。”
魏晉戰戰兢兢地拿起卷宗，展開。
上面不是文字，而是一份名單。
密密麻麻的名字，全都是京營中下級軍官。
“秋獵在即。”
皇帝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朕懷疑，京營裡面有鬼。”
魏晉的呼吸停滯了。
“你替朕去查。”
皇帝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查清楚，名單上的這些人，是死是活……”
“你說了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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